方修林上前一步,施礼道:“王爷慎之,莫要被小人所骗!”又转向刘占叹息一声:“刘占,商号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勾结外人搅得商号不得安宁?看你偌大年纪,我本不欲难为你,可你不该肆意妄为,随便找个陌生人来糊弄王爷,意图使萱草万劫不复!”
说着陡然提高声音:
“刘占,我来问你,你在我们商号做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可知道咱们商号的当家人是哪个?”
刘占捻须一笑,颔首道:
“自然晓得,日常来商号中面授机宜的当家人,姓谢,名弥逊。”
“知道就好。”方修林表情欣然,朝着外面一指,“那你瞧,这来的又是哪个?”
众人回头,门外正好施施然进来一对主仆,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锦衣玉袍的少年郎,容色之绝丽,世所罕见,特别是那举动间迫人的贵气,更是让人不敢生出半分亵渎之意。
霁云手猛地攥紧,眼中痛楚之外更闪过一缕难以遏制的杀气!
——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会对阿逊如此熟悉?不然,何以模仿的如此肖似!
71 萱草商号大当家(二)
这一对主仆甫一出现,便是楚昭也是一惊,下意识的看向霁云:饶是他事先已然知道眼前的谢弥逊和李虎是别人冒充的,却仍不由怀疑,霁云是不是想错了,这人明显看着就是谢弥逊啊……
霁云却是微微摇头,这个人,绝不是阿逊!无论一个人的容貌如何变化,眼睛却是最骗不了人的。这人的眼神,绝不是阿逊!阿逊对着外人时从来都是无情而冷漠的,何曾有过这么轻浮而傲慢的样子!
那双如淬冰雪的眸子也只有在面对自己时,才会温暖如春。霁云相信,虽然自己现在变了模样,但阿逊,总会在第一时刻就认出自己来!
“谢弥逊”来到阶前站定,冲着楚昭躬身道:
“昭王爷,好久未见,却是风采依旧啊!谢弥逊有礼了。”
说完,又冲谢简笑道:
“舅父安好。”
众人好不容易从“谢弥逊”容貌带来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再一次陷入呆滞状态——
他们刚才一定是幻听了吧?怎么这萱草商号大当家看起来竟和昭王爷是熟人?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方才话里的意思是,谢简是他的舅舅,那岂不是意味着,这萱草商号的当家人其实是谢家人?
转而同情的望向刘占,这老东西肯定不知道他们当家人有那么大来头,不然也不会猪油蒙了心,想出这么个笨法子!
“谢弥逊,你真是萱草商号的大当家?”楚昭神情明显有些不好看。
假谢弥逊很是自得的一笑:
“闲来无事,让人弄个萱草商号玩玩。好在手下人能干,商号还算差强人意。”
语气里竟是说不出的得意。说完,蓦然转向霁云,冷声道:
“我方才听见,你自称,名叫李虎?还是我萱草商号的管事?”
霁云一愣,这人的声音听着怎么这般耳熟,特别是那傲慢的,说起话来总不觉上挑的尾音……
看霁云久久不答话,假谢弥逊转向楚昭,别有所指道:
“王爷英明,这小杂种也不知受了何人指使,竟敢来冒充我萱草商号管事,实在是胆大包天,若不是我正巧赶到,我萱草商号蒙受损失事小,传出去怕对王爷的令名有碍可就麻烦了,还请王爷秉公而断!”
“小杂种”一词传入霁云的耳朵里,令得霁云整个脑袋都是“轰”的一下,怪不得这个声音如此熟悉,自己终于知道这假扮阿逊的人是谁了——
竟然是谢蘅!
这世上霁云最在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爹爹,另一个,就是阿逊!只要是曾经伤害过他们的人,霁云便会牢牢的记在心里!
而在一起的这几年里,阿逊第一次在霁云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便是谢蘅兄妹的到来,当时,谢蘅便是这般开口闭口的小杂种称呼阿逊!
“什么人指使?”方修林冷哼一声,眼睛在楚昭身上溜了一圈,最终落在刘占的身上,“刘占这老东西定然知晓。王爷,大人,依在下看,应该这就让人把他们拉下去狠狠的打,任他是铁嘴钢牙,也必然会招个一干二净!”
谢简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以楚昭的心性,怎么会找这么一对儿活宝,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拆穿了!只是仓猝之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来人,把这两人拉下去——”
楚昭顿时大惊失色,刚要阻拦,却在看到进来的衙差时,又停住——
虽是面孔陌生,可几人袖口处却露出一角飞鹰标识。
明显是霁云安排的,这小丫头,又要做什么?
已经得手了吗?霁云终于平静下来,冲几位衙差微微点头,这才注目楚昭:
“王爷,草民被带走前,想先问谢大人一个问题,可使得?”
楚昭自然应允。
霁云慢慢看向谢简,冷冷一笑:
“敢问谢大人,您敢担保眼前这谢公子是您甥儿谢弥逊无疑?”
谢简本不屑搭理霁云,哪知楚昭却板了脸道:
“谢大人,既然是令甥儿,想必谢大人不会认错吧?”
谢简虽是不高兴,却也只得勉强答道:
“那是自然,逊儿自小是下官看着长大的,下官怎么会认错?”
“是吗?”霁云平静的看着谢简,既然知道人已经救了出来,便再没有了后顾之忧,“谢大人也好,这位谢公子也罢,果然都是说谎的好手!”
声音陡地提高:
“阿逊十岁时便被逼离家出走,早已与你们谢家恩断义绝,安东时,阿逊更是让人奉上十万两白银,以此做为与你谢家了断之资,你们谢家分明已经收了银两,今日竟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自小看着阿逊长大’,实在无耻之极!”
“你到底是谁?”谢简没想到对方竟对谢弥逊的过往了如指掌,“怎么敢对我谢府家事指手画脚?这般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拔了你的舌头!”
哪知霁云却是理都未理,反而转头对着谢蘅冷笑一声:“至于这位谢公子,确然姓谢无疑,可惜却不是阿逊!我再说一遍,你明明就是乌鸦,以为换上我家阿逊一样的容貌就可以变成凤凰了吗?我家阿逊是凤凰,而你,无论变成何种模样,都永远改不了你是一只彻头彻尾的乌鸦的现实!”
谢蘅一怔,这乌鸦凤凰的说法,还口口声声“我家阿逊”……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面色忽然苍白,当初在大名镇,可不正是有一个孩子也是这般嚣张的指着自己?再不会错了,竟然是自己当初见过的、那个杂种养的兔儿爷!
“你,你——”谢蘅顿时就有些结巴,猛一甩袖子,“哪里来的无知狂徒,还不快赶出去!”
“无知狂徒?”旁边的李虎哈哈大笑一声,讽刺的道,“臭乌鸦,原来是你!看来是忘记我当年的扫帚了!你不是说你是萱草商号大当家吗?那你瞧瞧,我是谁?”
说着,在脸上一搓,一下显出自己的真实面目。
“他们两人怎么长的一模一样?”众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却是那个孩子,突然就变成了和谢公子的小厮一模一样的容颜?
“自然不是长的一模一样。”刘占也笑吟吟道,“不过是贼人冒充了李虎的样子罢了!”
方修林最先回过神来,忙推了一把兀自惊得目瞪口呆的谢蘅:
“大当家,这些贼人果然可恶,竟还敢倒打一耙——”
“大当家?”李虎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臭乌鸦,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萱草商号的大当家到底是谁?”
声音忽然拔高:
“我们萱草商号的大当家并不是大少爷,而是,我们小少爷!”
“什么小少爷?”其他人觉得有些不对,不自觉看向霁云,不会是这个孩子吧?
霁云缓缓从怀里摸出一枚印信,刘占忙拿了张上好的宣纸过来,随着印章落下,“萱草”两个大字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刘占随即拿出怀里的来往文书,着实和文书上家主印信一模一样。
“我说印信怎么找不到了,却原来,竟是在你这里!”谢蘅怎么甘心?愣了一下,大声道。
即便已经探得萱草商号还有一个神秘的当家人,也已经意识到,看来就是眼前的这个孩子无疑。可谢蘅却怎么也不愿相信,整个萱草商号会是这孩子的!
明明自己探访的清楚,常年奔波处理商号事务的确是谢弥逊那杂种无疑!
自己可不信,这世上会有那般傻子,把自己辛苦得来的钱财全部拱手送给别人!即便这兔儿爷是他极欢喜的又如何,再喜欢也应该养着玩玩罢了呀!
“我早说过,你就是只乌鸦罢了!”霁云一眼看透谢蘅的心思,“你这般龌龊,永远也不会理解天上的凤凰到底在意些什么!”
功名也好,利禄也罢,阿逊从来都没放在眼里!
从来没有这一刻,让霁云无比清醒的认识道,阿逊的心里最重的,从来就只有自己罢了!
可是阿逊,你现在,却又在哪里?
用力的擦了下眼睛,阿逊,虽然十一说他亲眼看见你跌落悬崖,可我不信你会舍得离开我!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霁云接过李虎递来的狼毫,手按宣纸,两个遒劲潇洒的大字顿时跃然纸上,非但同样是萱草二字,更是和印章上的字迹一般无二!
也就是说,这大当家的印信竟然是这孩子亲笔!
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冷气,傻傻的瞧着霁云,那岂不是说,大家眼中还是孩子的少年,才是真正的萱草商号大当家?
也不知什么样的人家会生出这般妖孽的孩子……
“咦?这笔字,怎么瞧着和容文翰大人的如此相似?”忽然有人道。
容文翰?一旁的谢简差点儿没昏过去——难道他们都想错了,其实这萱草背后的依仗是容家?可谢弥逊那个野种又怎么会和容家人混到一处?
“谢简,”楚昭冰冷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你不是说能担保这人便是你外甥谢弥逊吗?还是,其实是你伙同这几人,狙杀萱草商号众人在前,又图谋侵占商号财物在后?”
“王爷——”谢简白着脸道,“下官不懂王爷何出此言?”
“不懂?”霁云冷笑一声,回头对一旁侍立的衙差吩咐道,“把十一和阿牛,抬上来——”
看着恭敬领命的衙差,谢简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了——怎么自己的手下,却是对这少年俯首听命?
“他们不是郡衙的差人!你,到底是谁?”
却在一转眼看到被抬进来的十一和阿牛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谢蘅和方修林自小养尊处优,哪见过这阵仗,吓得腿都要转筋了,刚要掉头跑,却被蜂拥而至的侍卫一下掀翻在地。
“十一,阿牛——”霁云俯身瞧向浑身血迹斑斑的两人,红着眼睛道,“你们受苦了!放心,我一定会让那些胆敢伤了你们的人,血债血偿!”
“少主——”后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霁云回头一看,不由一愣,竟然是一个陌生男子——
“大哥——”霁云警觉的忙要后退,那男子却已经出手如电,一把扼住霁云的喉咙,随即又跃出几个人,竟是上前挟了方修林和谢蘅就跑。
“主子——”十一一声嘶吼,忙要上前救助,却被男子一脚踢飞了出去,抽出宝剑就放在霁云的喉咙上,厉声道,“快让开,我们离开了自然就会放他回来!不然,你们就等着给他收尸!”
72疯子和怪物
上京。安家。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大夫正在认真给床上的年轻男子诊治。
“是不是,有所好转?”安云烈紧张而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