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连晋好奇地问:“宁儿,你怎么知道他是宫清的?”
宁儿答道:“我小时候见过宫叔叔,不过宫叔叔没见过我,白天我就觉得有点像,不过大街上也不敢认,想着宫叔叔一定会来祭拜……”说到这里,她眼眶有点红,“所以我就来这里等他,刚好听到你喊宫叔叔的名字,而且还有那把刀。”
众人对视几眼,都觉得这丫头挺鬼机灵的,而且很大胆。
避开更夫,一行人七绕八绕,绕到一个巷子深处的一进简陋的小院子前,里面依稀看得见还点着灯。
宁儿一路都很谨慎,到了这里才微微放松,敲了敲门,低声道:“开门,是我。”
里面立刻传来一阵脚步声,连晋等人听得奇怪,这声一听就觉得脚短腿短,莫不是又是个孩子?
倒是宫清,脸色一下子变了,有些怀疑有些难以置信。
一阵开锁声后,木门应声而开,有人举着灯,暖暖的灯光从里面水银一般倾照出来,习惯黑暗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眯,随即宫清就听到一声熟悉又惊喜的唤声:
“三叔!!”
……
“皇兄……”
“听话。”
“皇兄……”
“乖。”
“皇兄……”
“去吧。”
“皇兄!”
没有一点不耐烦的年轻帝王抬起头来,看着两人对比之下明显有些抓狂了的阜远舟,揉揉他脑袋,像是安抚一只大型皮毛动物。
乾和宫烛光融融明亮一片,阜远舟一把将在寝宫都看着奏折的兄长扑倒,控诉:“皇兄你嫌弃我!~~~~(gt;_lt;)~~~~”
阜怀尧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望着他,“你这是哪里来的结论?”
“那你为什么要人铺两床被子,还不肯和我一起沐浴!?”阜远舟委屈。
这么暧昧的话让常年以面无表情著称的冰山系生物都脸色诡异地变了一下,顿了顿,艰难道:“远舟毕竟是大人了……”
阜远舟用一种“你骗小孩啊”的目光看着他——难道这几个月他是小孩不成……呃,貌似心智算……
永宁王殿下纠结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阜三爷举起一只爪子,上面缠着白色的绷带,他颇是无辜:“可是皇兄,这个……”未尽的话意思很是明了。
也许是高手的怪癖,阜远舟不喜人近身,疯症没好的时候他曾派个宫女去伺候阜远舟沐浴,结果被直接丢了出来飞出老远,弄得宫人都心惊惊的。
所以,毫无意外的,阜怀尧被打败了,“朕帮你。”
不过陛下,您真的没看出这是苦肉计么么么?
……
“三叔!!!”
熟悉的声音,让宫清几乎是下意识就蹲了下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进了他怀里。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眼睛适应了光线,宫清睁大了眼把怀里的孩子抱起来细细查看,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一时不能言语。
世上唯有一个人会叫他三叔,就是一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孙真,孙澹的长孙,大哥的儿子!
眼前的孙真穿着改小的旧布衣,扎着两个总角,很讨人喜欢的样子,就是很消瘦,原来婴儿肥的脸颊都凹了下去。
宫清看得心里难受极了,摸着他的脸庞,觉得有些难以面对这个孩子,“对不起,阿真,三叔回来晚了,是三叔没有保护好你们……”
孙真眼眶顿时一红,但是没有哭,摇摇头道:“三叔,不是你的错。”
家门巨变,亲人惨死,让这个年仅五岁的孩子一夜成长起来。
“好了,就算是久别重逢,也进屋再说吧。”也被吓了一跳的连晋回过神来,拍拍宫清的肩膀,同时好奇又怜悯地打量着孙真。
宫清也缓过来了,点点头抱着孙真站起来。
宁儿捡起刚才被孙真激动之下丢在地上的烛灯,机灵地引众人进去。
院子里就像外面看起来的那样简陋,只有一个房间和一个厨房就是了,明显一贫如洗的环境,不过收拾的很干净整齐,房间里铺着一张床,上面是打满补丁的被子,周围放着很多绣出来的小玩意儿,凳子都不多,几个亲卫就在一旁站着,朱七和白九去屋子四周巡视,看看有没有不该有的人。
宫清收敛好外放的心情,抱着孙真坐下,指着旁边的黑衣元帅,对不停瞥瞥连晋的孙真和宁儿道:“他是连晋,不是坏人,是来帮我们的,你们放心。”
连晋嘴角一抽,“老子很像坏人吗?”
灰三在后面戳戳他——元帅,在小孩面前注意点形象。
宁儿和孙真没关注形象问题,而是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个英姿勃勃的男子。
“这就是那个打了很多胜仗的杀鬼连元帅?”孙真虽小,但也听闻过很多事情,何况连晋因为垦荒和调查孙家的事在瞿城呆了一段时间,很多传说都流传开了,宁儿也告诉过他一些。
宁儿也很好奇地盯着连晋,觉得不解,这人这么年轻好看,怎么会被叫做杀鬼呢?
闲话说完,宫清看着躲过一劫的侄子,脸色严肃起来,“阿真,告诉三叔,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孙真的眼眶瞬间又红了。
在他和宁儿两个人的讲诉下,逐渐还原了当时的情形。
从今年过年前开始,孙真就看到有一些人陆陆续续地来孙家找孙澹,都是没见过的生面孔,进出神神秘秘的,孙澹也不对儿子们说明那是什么人,不过孙真偶尔有一次经过书房,就听到里面爷爷似乎在和什么人吵架,怒气冲冲,最后还和来人打了一架,然后把人赶了出去。
他被吓了一跳,因为他看到被称为织锦王的爷爷居然会武功,孙澹也发现了自家孙子,就让他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保守秘密。而后便是过年了,常年不见的三叔也回了家,孙真孩子心性,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之后宫清被孙澹叫去,告诉他范行知要买孙家的手艺,让他去锦州太守刘虎奇那里求助,而就在宫清快马加鞭离开后的第五天,元宵佳节当日,孙家惨遭灭门。
四十七个死者中多出的两个——住在孙家附近的寡居老人——齐伯齐婶和孙澹是老交情了,而宁儿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齐伯和齐婶没有孩子,就拿她当女儿看待,元宵那天三人都在孙府,是来和孙家一起过节的,因为宫清习惯深入简出,齐伯齐婶见过几次,倒是不曾见过宁儿这丫头,宁儿也是无意中见过他罢了。
孙澹在宫清走后仍然深感不安,已经在计划带着妻子儿女媳妇和孙子离开瞿城一段时间避避风头,打算过了元宵就走,对家人的说法是回祖籍处修缮祠堂,下人们也收拾着东西准备放假,孙澹就拜托齐伯齐婶等宫清回来的时候转告一声此事,孙真只觉得爷爷似乎心事重重,家中其他人虽也察觉,却始终不知道老爷子这是为什么。
元宵佳节,大家都闹得挺晚,孙真吃多了汤圆,正拉着宁儿一起消食,杀机就这样突然从天而至,一群黑衣人像是鬼魅一般出现在孙家,武功高强简直匪夷所思,护院们连一招都挡不过,就被劈成两半,孙家顿时大乱,有人想喊救命,可是还未出声头颅已经不在自己的脖子上了,孙真和宁儿趁乱被孙澹塞进一个孙家人都不知道的地窖里,孙澹托付宁儿看顾孙真,并且嘱咐他们除了宫清谁都不要相信,然后他们就被点了睡穴,昏迷过去了。
等两个孩子醒来,外面的屠杀已然停止,他们费力离开地窖,目及之处飞雪飘摇,横尸遍野,火星残残,一把火,孙家一夜覆灭。
孙真被吓傻了,幸好宁儿心志坚忍,唯恐两人还会被赶尽杀绝,就带着孙真往熟悉的大山里逃,躲躲藏藏了快一个月才偷偷摸摸回来,也因此错过了和赶回瞿城的宫清汇合,所幸那时帝位交替,先帝中毒,肃王造反等一系列大事弄得人心浮动,没有人留意到宁儿的失踪又出现。
之后宁儿就把孙真藏在自家小院里,自己一边打探消息一边摆摊子,孙家乐善好施,于她有恩,如此冤屈而死也让她愤怒不已,不过她知道自己和孙真还小,谈报仇只是空想,就一直在等宫清,连晋来瞿城开荒的时候宁儿也想过去告状,但是发现有衙门里的人乔装后不停地在营地四周走动,便没有轻举妄动以免横遭杀祸,一直到今天才等到宫清。
听完之后,众人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良久,宫清才缓神,放下孙真后站起来,对宁儿躬身就是一礼,“你的大恩大德,孙家没齿难忘,我替孙家谢谢你。”
宁儿被吓了一跳,赶紧摆手,“我、孙爷爷一直很照顾我,我做的都是理所当然的。”
连晋见状,对这个丫头又看高一分,大胆坚强,有情有义,聪慧有加,真可惜是女儿身。
宫清笑了笑,问孙真:“阿真,和宁儿道个谢没有?”
孙真认真地点头。
灰三觉得这孩子真可爱,忍不住去掐掐他的小脸,孙真也不介意,孙家就他一个小孩,搂搂抱抱捏捏的都习惯了,于是甜甜地冲他笑了笑。
灰三倒吸一口冷气,一把抓住旁边的黑一,两眼亮晶晶,“好可爱啊~~黑一,我也想生个孩子~~~”
黑一眼皮子一跳,“你估计生不了,要生也是你老婆生。”
灰三丧气,皱皱鼻子——老婆什么的好麻烦哦……
被他们这么一插科打诨,刚才那种沉闷的感觉被挥散了不少,恰逢朱七和白九巡视完这一带的安全,带回一大包夜宵,香气袭人,众人也微微放松一下。
东西摆在桌子上,宁儿和孙真都是眼前一亮。
宁儿是孤儿,只能靠卖点刺绣维持生计,虽然附近邻居也会帮衬些,不过那也只是一个人的分量,她要和孙真平分,对于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孩来说,这显而易见是不够的。
宫清看得明白,心下又是一痛,招呼他们随意吃。
两人胆战心惊了很长时间,现在信得过的人在身边,就放开肚皮吃了。
连晋拍拍看着孩子出神的青衣男子的肩膀,道了一句“人没事就好。”。
对方回视他,缓缓点头,眼里的晦暗总算消退了些许。
赤五咬着个冰皮饺子想了想刚才两个小孩说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孙老爷子会武功么?我怎么没查到?”
他抬头去看,发现宫清的表情也是怪怪的。
宫清顿了半天,有些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他从未见过或者察觉过孙澹会武功,而且孙澹也没有提过和什么人吵过架还打起来。
连晋皱眉。
孙澹到底隐瞒了多少东西?
气氛有些古怪,亲卫们识趣地闷头吃东西。
第六十一章 小孩
那头孙真打了个饱嗝,忽地想起什么,拉住了宫清的袖子,“三叔,爷爷有个东西要给你……”说到这里,他看了看一旁的连晋等人。
估计是孙家家事,外人不方便听,连晋就准备带着亲卫出去。
不过亲卫们出去了,宫清倒是把连晋拉住,让他别动,摸摸孙真的脑袋,郑重道:“阿真,还有宁儿,你们记住,连晋不是外人,有事跟他说和跟我说是一样的。”
门外的亲卫:“……”他们也不算外人……宫老大偏心……o(gt;﹏lt;)o
门内,连晋闻言就是一愣,登时觉得有些不自在。
孙真和宁儿眨眨眼,似懂非懂地点头。
“另外,”宫清脸色微凝,“若是哪天我出了事,你们就跟着他走,听到了吗?”
孙真和宁儿呆了呆,都睁大了眼睛。
没等他们说话,连晋就先火了,顿时跳脚:“靠!姓宫的你什么意思,你还没死呢!玩什么托孤,你家小孩自己照顾,凭什么让老子看着?你敢死试试,看老子不挖了你的坟让你死都死不安宁!”
趴在门口偷听的灰三握爪——元帅好样的!
宫清抬头,对上他盛怒的眼。
这人终日吊儿郎当的,不料也有真情流露的时候。
宫清嘴角微微弯了弯,“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连晋骂娘了,“备个pi!有老子在你想死都没这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