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这事说来也怨我们了,西芙院里住着咱们许多人,其中有一半是会些拳脚的,云娘等两三人还是极好的身手,所以原本王府里到处都是侍卫和暗卫,因为这边有她们照应,就没安排那么多护卫。结果,我仔细问过她们,都说没听见什么动静……我和至明公公说了,这两天就安排护卫去那边添人手,夜里有醒着的巡视,总比睡着的人强。”
如瑾点头:“这样也好。佟姨娘那边先以将养身体为要吧,查验的事情继续。”
祝氏点头,将此事暂且放在一边,叫了木云娘过来三人一起做每日的消息整理功课。
有一半消息是关于皇后娘家的方方面面。
安国公府的案子依然一件接着一件在审理,每案一出,必会引起京城哗然,这么多天过去,京外许多行省也都知道消息了,朝堂乡野之间许多人已经嗅到当今后族要遭殃的气息。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皇帝登基五年左右的事情,那时候他龙椅刚坐稳,大权在握,也整倒了那一任的首辅,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于是就开始削减安国公府的势力。
那是大半皇帝都会做的事情,不足为怪,民间把此种做法叫做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文雅一点叫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所以当时皇帝针对安国公府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理解。
然而现在,皇帝正当盛年,江山稳得不能再稳,安国公府也已经只是一个普通亲贵,别说横行,就是正常的贵门权利他们也没有尽享,一怕给皇后招骂,更怕被皇帝猜忌。就这么一个蛰伏状态、无甚威胁的贵族,皇帝为什么不放过,突然就发了难?
朝堂上下不乏消息灵通、头脑敏锐的人,已经有人猜测到是为了储位。年前太子和永安王的一起一落风波尚未平息,先是永安王被禁在府中未解,现在安国公府又受了打击,任谁都要细细思量琢磨。所以最近的朝堂上,除了立场特别明确、目的非常清晰的人,如贝成泰之流,会借着这个机会鼓噪推波,其他只求安稳富贵的官吏们都尽量小心翼翼,不想卷进天家的争斗中去。
连许多喜欢去雅舍青楼闲坐消遣的官员们,最近都下了衙就回家闭门不出,弄得京城好些颇有名望的花楼伶馆失了大主顾。
而与此相对,也有一大批人跳出来掺和,或者为安国公府说情,或者痛打落水狗,言流沸沸,其中不乏贝成泰等人的影子。
这些消息自然都在唐允送来的密报中。
如瑾细细翻看,心中隐隐有一丝担忧,更有一丝期冀。而且让她感到惊讶的时,她这点期冀的心思竟比担忧更甚。她非常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会如何发展。以一己之力扳动朝局,四两拨千斤,然后躲在旁边看各色人等跳出来唱戏,长平王所做的事让她感到紧张又激动。
从头到尾她都是知情人,而且越看密报,越觉得自己正参与其中。这感觉十分奇异,是她以往生命中从来没有过的经历。
明明知道危险潜藏,可她忍不住感到一丝兴奋。
连带着筹谋镖局的劲头都更强了。
如瑾为自己的兴奋而诧异。以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一面。怎么会对这种事兴致勃勃呢?前世她可堪称不食人间烟火呢!
“阿宙,男人手握权柄,坐拥江山,是不是会感到无上满足?不是银钱地位女人之类的满足,而是……感觉上。”
这日两人一起吃晚饭,跟前没有丫鬟伺候着,话题就开放了许多,如瑾便将连日来的疑惑抛出。她从自己的兴致勃勃中推测帝王之心,不得要领,想来男女心思不同,索性将问题扔给长平王。
长平王却错会了意,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瑾儿,你在担心以后?怕我一旦得了江山,会忽略了你?”
哪有。如瑾失笑:“不是的。我只是随口问问。”
长平王不大相信,“按理说你早该有这种担心了,此时问出来已经算是很晚。是不是随口一问都不要紧,既然说到此处,不如我们详细谈一谈。”
他说得这么郑重,如瑾也不由停了箸,目光清亮,先他开口:“你是要说一旦愿望得成,坐上那椅子之后么?”她抿嘴笑笑,“放心,我并不担心,也不会胡思乱想,更不会像现今某些人似的做出狠毒之事。你能给我的我会接受,给不了的我不强求,其实你如今能给这么多,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从来没奢望过会有现在的际遇和待遇。”
长平王慢慢眨了一下眼睛,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微一动,静了一会才摇头笑笑,容色光华似谪仙,“听心爱的女子说出胸怀宽广的话……本来该是欣慰至极,不过我倒宁可希望你心胸狭窄一些,多点醋意,发点脾气,也好让我确定你并非不在乎我这个人。”
他怎么会这样想?
如瑾愕然与好笑之余又觉心底微甜,他的话听起来似是顽童赌气,却让人感到温暖、被重视。也许正如他所说,“多点醋意”会让对方踏实?
好奇怪的逻辑。
已经活过两世的如瑾却是第一次和男子认认真真地以心相交,平日相处种种,让她感到既新奇又有趣,今日长平王这种歪理也算是趣味之一了。
喝一口白盐笋汤,清淡的味道在唇齿留香,她微微侧头,笑着对长平王说:“那么我便做一个让你确定心意的妒妇吧?吃了这顿饭,你就快去把满府的女人清走,只留下年老色衰、鸡皮鹤发的婆子们伺候,尤其要把压在我头上的那位弄走,让我站在最高处。等来日你遂了愿,我也要在那红墙金瓦之中做最高,做唯一,什么三年一选五年一选的规矩都统统废掉,从内到外不许有女子侍奉,全换成内侍,你看如何?”
长平王抚掌:“妙,我看可以如此!”
“王爷说话算数?可不许哄妾身。”
“自然算数。不过,最近有些忙,府里清理的事暂且放一放,等时机成熟再说。”
如瑾故意追问:“那么什么时候算时机成熟?若是一拖三四年,清与不清都一样。”
“安国公府这次的事看进展,若能让太子六哥都卷进来掺和,局面越乱与我越有利。早些在朝中站稳脚跟,得到朝臣和皇上的赞许之后,我再做什么也就方便了许多。我估计,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吧,你可等得起?”
长平王认认真真地分析,如瑾只好收了戏谑之心,“好了,汤水都凉了,先吃饭吧。不过开个玩笑而已,倒让你嘴皮子不停了。”
“我并没开玩笑。”长平王接过如瑾递来的汤碗,将碗放下,顺势捉了她的手,“遣姬妾的事情以前与你提过,肯定会做的。至于来日,若能进入红墙之中……你觉得,我会坐拥三千佳丽逍遥么?”
被他盯着认真问,如瑾沉默一瞬,也露了认真的神色,道出自己看法:“坐拥三千是荒淫,你不是那种人。但我也不是心胸狭窄、眼睛只在女人堆打转的无知妒妇。高处不胜寒,那位置也有许多无奈,即便你不要人家,人家未必会放过后族、贵戚的位置,这些我尽皆明白,你要做什么也不必顾虑我。莫说来日,就是现在你扶起张六娘,或者再娶几个对你有助力的人,我也不会不明事理。蓝家对你没有任何帮助,反而还可能拖后腿,我能做的就是帮你打理你交待的事情,这是你信任我,比宠爱我更强。人说两情长久不在朝暮,其实也不在专宠。只要心里有位置,其他并不算什么的,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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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 春风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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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窗半开,春日夜晚的凉风送进屋中,窗边长桌上闲放一卷《孟子》,是长平王消遣时随手乱翻的。此时被风拂过,书页沙沙而响。两点桃花瓣落在卷册上,靛蓝的封,嫣粉的花,静谧而娇艳。
如瑾的目光落在花觚上,心思如供奉桃花的清水,安静之中透着淡淡芬芳。
和长平王说出这些话,她没有委曲求全,更不是曲意粉饰。她所说的,正是她心中所想,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所预测的未来。
自从知道了长平王的心思,甚至在两人成婚之前凭着直觉揣测,她就已经可以预料一旦随了他,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生活。他府中姬妾众多,上有正妻,下有宠妾,她原本就没对婚后生活做太多期冀。她是怀着报恩、从命的心思进来的,而婚后所得到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当一个人本无奢求却凭空接到金饼子,原本的恬淡心境会不会就此改变?因为得了一,知道了一的好,所以对二三四也有了期待,想得到更多,想过得更好?
这是世人常有的心思。
如瑾并非无垢圣人,她的心中也起过波澜。尤其是尝过了夫君的体贴爱护,两情相悦恩爱日深之后,就越发不想让两人之间插入第三个人。有时候半夜醒来在朦胧光线中看见长平王的侧脸,她会静静地注视许久,惟愿此刻永恒,岁月莫要往前走。
因为她很明白一旦他得偿所愿,迎接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或许她会成为第二个皇后,第二个庆贵妃,第二个媛贵嫔、宁贵嫔,甚至第二个前世的蓝如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