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樱对这人不熟,她只是很不好意思,当着贺兰霆的面被一个不认识的男子调笑,而大家都会知道她刚刚很胆小。
“在下高瑾沣,不知女郎芳名?”
对方不知道她是谁,看见她站在贺兰妙容身侧,便以为她是陈瑶光等人一样的单身女郎。本朝春猎聚集的都是同一阶级的贵子贵女,很多不遵守教条礼仪,或是家风不严要求不多的人家也会趁此机会,在春猎上寻觅心仪的女郎,结一段姻缘。
等春猎一结束,京畿城里就会出现不少的姻亲队伍,崔樱这是第一次参加,她只是听说,想不到这次就遇到了这种被人看上眼的情况。
其他人大概已经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有什么新鲜的,也没有拿异样的眼神看他们,反而有不知情还打趣了几句,崔樱慌张的与贺兰霆对上眼眸,他很冷静从容的看着她,身边另外两个面生儿郎的表情倒是微微有些怪异。
崔樱莫名的不想引起他的误会,对刚才和她说话的男子道:“我姓崔,名樱,家父崔崛是太常卿。”
只要知道她父亲是谁,就会知道她是什么家世了,也就明白她已有婚约,不是单身女郎。
“……原来是顾府君的未婚妻。”
高瑾沣笑容收敛,崔樱从他眼中看到了退意,他拱了拱手,“失礼了。”
崔樱回礼,跟着松了口气。
旁观许久的贺兰霆也终于舍得开口说话了,他扫了眼高瑾沣,似是警告的道:“做你的事去。”
旁人只当他是为了顾行之才这么做的,毕竟崔樱是他的表弟妹,不容别人冒犯。
贺兰霆说完高瑾沣,便直接对贺兰妙容道:“战果如何。”
他们兄妹二人叙旧说话,其他人都自觉的散到一边去,歇息的歇息,喝水的喝水,崔樱也是准备跟陈瑶光到一边去的,结果走了两步,就被人叫住。
贺兰霆俊脸向着她,眉眼极易惹人看得出神,“妙容说,她们一行人除了你,都猎到猎物,只有你,两手空空。”
崔樱惭愧又尴尬的站在原地,她羞赧地启齿,“我也有出力的,替她们添补箭缺。”
她想证明自己并不是什么都没干。
然而贺兰霆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只一瞬又微垂眼皮遮掩住,道:“你过来。”
崔樱忐忑的走向他。“殿下。”
贺兰霆伸出藏在背后的手,将一个活物递到她跟前,“念你空无一物,未免让人笑话,这只兔子就当是你猎到的。”
他清俊的眉梢轻轻一挑,暗示道:“还不快收下?”
然而就在崔樱抬手时,背后一道来势不妙的声音打断了她,“皇兄,表姐身子不适,还请皇兄过去瞧瞧。”
贺兰妙善骑在马上望着他们,在她身旁还有一匹马,背上坐着顾行之,同样的目光在崔樱与贺兰霆身上打量。
第41章
贺兰妙容忽的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崔樱发现贺兰妙善盯着她的眼神稍稍抽离,转移到了贺兰妙容那边,她冷哼一声,崔樱隐约知道她们关系不融洽,却没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贺兰妙善与贺兰妙容都能针锋相对起来。
顾行之已经下马朝他们走来,贺兰妙容看向贺兰妙善,冷嗤一声,“太子在此,你还敢坐于马上,好大的威风。”
贺兰妙善脸色微僵,她只是一时忘了。
她与顾行之行完礼后,贺兰霆才道:“阿姐在何处,她怎么了。”
贺兰妙善面露犹豫,“皇兄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两边张望一下,喻义不方便当众说出来。
本以为皇兄会马上过去,可他却道:“先找大夫。”随行的队伍里就有御医,听见贺兰霆的发话后站出来,主动请缨,“下臣愿同八公主前往。”
贺兰霆低声道:“还愣着作甚。”
贺兰妙善以为他在训斥自己,刚要应声,就听见一道细弱软绵的声音讪讪的道:“多谢殿下赏赐。”她蹙着眉不大高兴地看向崔樱,她慌张的接过贺兰霆手里的灰兔子,正不知如何是好。
贺兰妙善直觉的朝立在一旁的顾行之看去,她紧盯着他,刚才那一幕所有人都看见了,不知内情的怕是都会以为,太子是看在四郎面子上才照顾崔樱的,实际上只有她知道,这二人与她和四郎一样不清不楚的。
发现顾行之对这一幕的反应如常,脸上的神色也很平静,贺兰妙善自觉放下了心里的担忧,她不怕他娶的不是她,更怕他会对占了顾夫人位置的崔樱动心。
贺兰妙善冷静下来,玩味又复杂的瞪着崔樱,就让她和皇兄搅在一块好了,等到东窗事发的那一天,再让四郎休了她。
在此之前,崔樱最好不要缠着他,否则她绝不会放过这个人尽可夫的女子。
贺兰霆将兔子递给崔樱后,看向一直没有啃声望着他们的顾行之,他眼中有冷意闪过,在对上贺兰霆的视线后又化作无影无踪,“这兔子活剥后勉强也可做一只手套,兔肉更是肉质细嫩,肚子饿了还能杀了烤来吃,也只有表兄这样的雅兴才会留它一命。”
他说“活剥”“杀了”的时候眼神从贺兰霆脸上掠过,一直盯着低头的崔樱,在她听到自己说的话惊恐地抬起头后,对她露出一个渗人的笑,惹得崔樱直皱眉,将怀里的兔子抱得更紧了。
他近来越来越像个疯子,这种话也说得出,这可是太子猎来的,他不让杀就得养着,顾行之就是仗着那层表兄弟的身份,才会在贺兰霆面前放肆。
实际上他肯定是说给她听的,不知道为什么偏要恐吓威吓她。
贺兰妙容:“四表兄真是说笑,都已经这个时候,哪还用得着区区一只兔子做的手套。阿樱,这就是你的猎物了,你好好养着,今日也算有收获了。”
崔樱点头,避开顾行之似笑非笑的目光,“我会的。”
在这场无声地暗潮涌动的风波之下,贺兰霆袖手旁观一阵后,面无表情声音没有起伏的道:“孤去看看阿姐,你们在此歇息。”
贺兰妙容道:“皇兄去吧,我帮不上什么忙,就留在这和阿樱她们在一起。”
贺兰妙善呼唤顾行之,“四郎,我们也过去。”
顾行之竟没有同意,他示意贺兰妙善先去,有话要同崔樱说。当时贺兰妙善看崔樱的眼神瞬间变得恨不得吃了她一样,崔樱对她的跋扈也全无好感,她没忘贺兰妙善当时是让人怎么折磨她的。
崔樱敛着眼皮,对他们之间的动静不闻不问,视而不见。
贺兰妙善不甘不愿的走后,顾行之对贺兰妙容道:“妙容,给我行个方便?”他抬起下巴示意,让她先到一边跟那些贵女待着去。
崔樱突地道:“你我并无话说,何不去看那位夫人。”
顾行之容色诧异,他没想过崔樱会这么直接拒绝和他相处。
贺兰妙容视线在他们当中打量没有开腔,这事她不好插嘴,崔樱和顾行之是定亲的男女,纵使他们感情不和她也不能阻止他二人相处。
崔樱大概也是想到这个,她也不想贺兰妙容为难,“公主可否替我先抱着它。”
贺兰妙容接过来,“我去那边等你。”她走之前不忘对顾行之道:“四表兄最是怜香惜玉之人,就算是未来夫人,也要对女郎客气些。”
她实则暗藏担忧的看了眼崔樱,顾行之嗤笑:“你把我当做什么洪水猛兽,我不会拿她怎么样。”
贺兰妙容也走了。
崔樱和他面对面,有些恹恹地道:“你又想计较什么,一只兔子,还是又觉得我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太子有什么?”
这四周也有不少人,崔樱是顾行之的未婚妻,她第一次来,对她不熟悉的男女也都明里暗里时不时投来目光,私下闲言碎语几句,大多数对她都是透着好奇之心没有其他恶意。
但顾行之来了以后,很少见他们这对定亲的男女在一起的人不乏暗中窥探过来。
他们站的近,说话都注意着音量,也就不担心被人听去。
“我还没问你,你就不打自招了。”顾行之嘲弄道:“怎么,是不是很高兴,太子看你没有猎物,送了你一只兔子,是不是心中已经对他感激涕零了。”
崔樱听出来了,他找她说话就是为了讽刺她来的,自从她撞见他的丑事,两人说开一口,顾行之就暴露了他的本性,基本上一对她说话就夹木仓带棍的,时不时就要对她冷言冷语几句。
崔樱感到好笑地道:“感激涕零?就因为一只兔子?你以为我眼界这般低吗。”来赤侯山的路上,贺兰霆可是要把圣人赠与皇后的“金屋”当赌注送给她的,她宁愿让给贺兰妙容和阿兄都不要,他凭什么以为一只兔子就能让她感激涕零到这种地步。
顾行之神色刚开始变得和悦,就听崔樱说:“不过,你说的也不错,我虽然不至于对太子感激涕零,收到这份礼物也确实是真的高兴。你知道为何?因为只有太子注意到我今日没有收获,不想让我在其他女郎面前没有颜面,才将他猎的兔子送给我。在我心中,他比四郎你胜过太多。”
顾行之刹那间气势全开,他死死瞪着崔樱,就知道她应当是迷住太子了,对方不过对她施与一些小恩小惠,就博得她的欢心,当真是肤浅。
嗤。
“伶牙俐齿。”顾行之走近她低语:“你恋慕上他又如何,你方才听见了,妙善不过说一声表姐身子不舒服,他就过去看她了,崔樱,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他会看得上你?别再自作多情了。”
崔樱刚要斥他胡说,贺兰霆昨天夜里就跟她解释了,樊懿月只是他的表姐,且已经成亲了,两人什么关系也没有,可她不能暴露自己跟贺兰霆的关系,只能默默咬住嘴皮,免得被顾行之一时激怒,口不择言。
顾行之:“我早先准备带你进山,却被妙容抢先一步,待会太子回来,你就跟我走。”
崔樱一脸惊讶,“你要带我射猎?”
她不敢相信这是顾行之说出来的话,他怎会这么好心。
崔樱摇头不肯答应,顾行之神色很不好看,他大发慈悲地道:“我说带你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你还有什么不情愿的?跟着妙容有什么意思,女儿家的能猎到什么好物,崔樱,你别不识好歹。”
崔樱:“我是,我宁愿跟着妙容她们也不想跟着你,你是不是忘了八公主还跟你在一起,她在你身边,你叫我过去,是想看我们为了你争闹起来?”
她不可能跟着顾行之去的,有贺兰妙善在,她这趟射猎之旅肯定不会顺遂,崔樱不想惹是生非,对他们只想有多远避开多远。
顾行之显然是忘了贺兰妙善这回事,他其实也是冲动的,刚冒出这一带上崔樱的想法,想着她该答应就说了出来。
他就看不得崔樱为了一只太子送她的兔子而高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你走吧,我跟着妙容公主她们挺好的,那些女郎对我不失照护,公主和她们射猎的本领可不比你们这些儿郎差,你少瞧不起人。”
崔樱拒绝他时还帮贺兰妙容等人抱不平了一声,顾行之看她心意已决,满脸都透着对他的嫌弃,登时气笑了。
他放出狠话,“这是你自己不要的机会,行,要是跟她们处的不好,届时你可别哭着求我。”
崔樱捏住衣角,闷声怼回去,“不劳你关心,再不济,我还可以找我阿兄去。”
顾行之被气走,崔樱站在贺兰妙容身旁,和她一起看着其他女郎给那只灰兔子喂水喝。
贺兰妙容毫无预兆的开腔,吓了崔樱一跳。
“樊表姐是我外祖父的妹妹的亲孙女,她家人丁不旺,父母先后病逝,家中无人照顾,所以从小被送到顾家寄养。顾家得圣宠,母后又是家中的幺女,经常会让顾家人到宫里陪伴她,以解思家之情。樊表姐身世可怜,性子也好,我母后听说了她的事,在四表兄进宫时,让他把她带上。她后来讨了我母后开心,就经常入宫陪伴了,是以同我们兄妹感情都不错。”
片刻,崔樱讷讷地问:“公主怎么和我说起这个。”
贺兰妙容大方道:“怕你无趣,随便说说罢了,你今后不是要嫁进顾家,好些亲戚怕你不认识,先说给你听。”
真是这样的话,那贺兰妙容对她可以说是心思细腻,关照有加了。
毕竟她不是顾行之的亲妹妹,身份上来说她最多也是她的表嫂,除非是亲嫂子,否则何必多管闲事。
崔樱差点就要以为贺兰妙容是故意向她解释的了,“多谢公主为我费心。”
贺兰妙容笑笑,意味深长地说:“何必客气,以后说不定我还需要你替我费心呢。”
在崔樱疑惑间,她转开话题,又重新提起樊懿月,告诉她说:“你想不想知为何我皇兄对这位表姐与常人不同?”
崔樱正犹豫回答是想还是不想,贺兰妙容已经自己说开了。
“我皇兄十三岁那年锋芒毕露,父皇身体抱恙,他独揽大权肃清乱臣贼子,不知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几乎过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场刺杀,就如你所想的那样,”贺兰妙容挑起嘴角,对崔樱道:“樊表姐当时在我母后宫里陪她,皇兄孝顺,每日忙完公务都会探望我母后,那天有人往吃食里下了毒,是樊表姐闻到怪异的味道,主动和我皇兄换了一碗品尝。最后她口吐鲜血倒下了,我皇兄却平安无事。”
“她,她是怎么察觉到不妥的……”
崔樱通过她的话,可以想象当时的凶险,能将手伸到宫中御厨那里,实在是胆大包天,用心险恶。
贺兰妙容:“她母亲是药商之女,从小教她黄岐之术,后来因为病逝了,便教导不了她,樊表姐自己争气,对这方面相通,平日经常自学医术,她家还有给她留下的药材铺,想要分辨东西有没有毒性并不难。她当时也是不确定,所以才想跟我皇兄换一换。她救了太子,那可是大恩大德,我皇兄对她便比对旁人都要礼让三分。”
这就说得通,为什么樊懿月一不舒服,贺兰妙善一开口请贺兰霆过去,他便答应了。
崔樱感叹,“那她真是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