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樊懿月实在会装模作戏,不等崔樱回话,哀叹一声,“看来我今日是不得善了,也罢,怪我自作自受。”
她继续倒酒,那架势仿佛要对崔樱以死谢罪,演绎出了几分被逼迫的味道。
崔樱要是不喊停,她就能不顾自身孱弱的身体一直喝一直喝,倒衬的崔樱才是那个恶人。
“够了。”
在樊懿月连酒壶都拿不住,脸色很难看,好像因为喝多了很难受身形摇摇欲坠倒向贺兰霆怀里时,沉默旁观已久的贺兰霆扶住了她的背。
他问崔樱,“气出了么。”
崔樱空洞的心不断泛起涟漪,她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又觉得说出来没什么用,还费心费力。
而之后樊懿月倒在贺兰霆怀里,这刺眼的一幕让她禁不住深吸一口凉气,不仅胸口处传来一股隐隐的钝痛,连喉头也哽着了,咽不过来。
“出了。”
她颦眉忍了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笑得出来,还轻言细语道:“这事就算了,樊娘子别为难了,你也别为难了。”
贺兰霆的目光从她那,挪到了樊懿月身上,“你怎么样。”
樊懿月像是真的不胜酒力,紧抓着贺兰霆的袖子。
二人说了几句话,另一端的崔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嫉妒在心房四处钻洞,而崔樱只能拼命压抑这种无法控制的情绪,她试着退让,让自己不要在意,反复劝慰,才逐渐觉得好过些。
等那阵激荡的心绪缓冲过去,手指骨都攥红了一片,她才问:“我可以走了吗。”
崔樱一手扶着头,揉了揉穴位,道:“我感觉有些不舒服,大概是风吹的,外面太凉了,我想回家了。”
不止头疼,她没喝酒,却觉得内心在烧灼,好像没有一个地方是好好的,都在疼。
有人在把她浑身上下的骨头一点一点捏碎地疼,她示弱了。
可贺兰霆说:“孤让人为你准备了药膳,用过再走。”
崔樱:“我吃不下。”
贺兰霆固执道:“一盅汤而已。”
崔樱不得不再多留一会,而贺兰霆开始命令守在附近的侍人,将喝晕过去的樊懿月送回房里歇息。
为此,他对崔樱多余地补充了一句,“等她酒醒,孤会派人送她回去。”
崔樱因为身上不舒服,此时无论贺兰霆说什么,她都胡乱应付地点着头。
她一心只想着快些离开这里,她从未觉得这个地方让她感到如此难受,仿佛体内的疼痛都是因为待在这造成的。
等药膳送上来时,贺兰霆还命令她坐到他身边来,崔樱四肢无形中像被线牵着,僵硬地靠近贺兰霆。
在她低头喝着药汤时,贺兰霆虽然没说话,却还替她布了几筷菜,让崔樱一同吃下。
崔樱是真的毫无胃口,也是真的觉得吃不下了,但贺兰霆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他给她夹得吃的,崔樱都默默咽进喉咙里。
她忘了当时是不是都吞进了腹中,只知道一得到贺兰霆的应允,便迫不及待离开那个宛如梦魇的露台。
在她背后,贺兰霆的目光一直都在沉默地注视着她。
而崔樱一走,那里的气氛就像一处肃立而寂静的深渊,让周围的侍人提心吊胆。
回去路上,崔樱让人停车,她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巷子里,扶着墙将刚才那些吃的全吐了出来。
胃里的不适还在向她抗议作乱,直至几乎吐无可吐,她才抬起那张白的虚幻的脸,旁边的落缤为她心惊胆战,被她的反应吓得差点魂飞魄散,第一次害怕的道:“女郎,去医馆好不好,我们,我们找大夫看看。”
她很怕崔樱身体方面出了事,眼泪都吓了出来。
崔樱抓着她的手臂,虚弱道:“我没事,用不着太担心,走吧。”
她只是吃了那些东西不舒服,从太子府一直忍着,现在忍不住了才这样的。
许是吐的场面和样子太过骇人,才令落缤感到格外的不安。
崔府的长庭中,躲在自己院里很长一段时间没出来过的崔玥今日是第一次出来散心,不想会这么不巧,与崔樱狭路相逢。
她恐惧而飞快地遮住自己的脸,避免被崔樱看见她的伤口后嘲笑她。
然而从外面回来的崔樱像根本没注意到她般,径自从她身旁走过,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连背影都透着一股不对劲。
崔玥匪夷所思地盯着她消失的方向,片刻之后冷哼一声,罢了,“祸害遗万年,等天收拾她。”
她脸上有着不甘,同时还有一种深深的畏惧和害怕之色。
崔樱跟人私通,不仅毫发无损,没缺胳膊少腿,更没被赶出崔家,还活得好好的,连顾行之跟她的亲事都没退成,可见这种局面有多可怕。
只有她,只有她近段日子都活在恐慌当中,因为崔樱,崔玥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人盯上了,要是有一点异动,过不了多久,怕是连命都会没了。
崔樱那天去过贺兰霆那,回来之后,跟着就病了一场。
这病来势汹汹,精神可见得萎靡不少,落缤求她,说要帮她请大夫来瞧瞧,崔樱也不愿意。
她拒绝了,甚至淡笑着说:“我知道自己怎么了,你请谁来都没用。”
她这是犯了心病,基本无药可医。
真正能治好的,只有她自己。
落缤拗不过她,于是借口跟伙房说崔樱旧病复发身子弱,又拿了些库房的药材给她补身体,天天熬补汤给她喝。
但崔樱吐过一次后,后面几日就一直食欲不佳。
“嗤。”
顾行之来找崔樱时,当面轻视地讥诮了句,“我早说过他与我表姐情分不同,她只差一点就能当上那位正妻了,你……算了。”
或许是看她犯病了的样子不好再多嘴舌,顾行之说到最后还是放弃了。
显然,他也已经知道了那天在太子府邸发生的事。
崔樱面不改色地听着,冷不丁问:“你手上那东西,是给我带的吗。”
顾行之跟她坐在暖阁里,然而衣袖和裤脚鞋履都沾了不少雨水,他拿帕子擦脸的手一顿,眼睛随着崔樱的视线落到自己还提着的吃食上。
他莫名尴尬,佯装不在意地反驳,“不是。”
崔樱只是问问,被反驳后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应该说她开始对有些事不那么上心了,身体反馈给她的感情也变淡了。
“那就是给你院里的姬妾了,那对双姝吗。”
顾行之皱眉,听崔樱提起他身边那些人,顾行之还是感觉到怪怪的,他毫不怀疑崔樱要是不断提起,他可能会因此坐立不安。
至于为什么坐立不安,他想可能是出于一种诡异的心虚与防范。
“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
顾行之挥手打断她,让落缤把东西拿过去,“你要是想吃就说,我不会舍不得一点吃的给你。”
他不会承认,也不会告诉崔樱,这东西是他在快到崔府之前,临时又打道往回走,去了那家近来据说极为红火的铺子买来的。
崔樱闻到一股令人口齿生津的酸甜味道,她本想开口拒绝的话咽回喉咙里。“多谢。”
顾行之看着她连接吃了三块,才慢慢停了下来,似乎滋味很不错,令他也不禁觉得那酸枣糕或许是真的好吃,没白买。
当他嘴角溢出笑时,顾行之察觉到不对,脸色瞬间僵冷下来。
他咳了一声,“我来是为了告诉你——”
吸引了崔樱的注意力,顾行之才冷哼着道:“吉日已定,为了你,我可是好不容易说服家里不去顾及那些犯冲的规矩,崔樱,你最好不要临到头来变卦不嫁,要是被我发现你是在骗我,我绝不放过你!”
崔樱良久回神,她看着一副要与她鱼死网破样子的顾行之,淡淡地许下承诺,“不会的,我以崔家的名义起誓,决不食言。”
顾行之威胁冷视的面孔微微一愣,像是想不到她会这么决绝。
第90章
那天崔樱在太子府邸的情绪明显很不对劲,她那脆弱悲伤的万念俱灰的眼神,和迫不及待逃离的身影都在贺兰霆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说她不满,她又表现得很忍让。
说她不知事,她又因为他的话而一再妥协。
说她闹脾气,她不仅没有破口大骂,还对他的吩咐都照做了。
明明那天是个不错的安排,然而,崔樱后来提出要走的决定,还是让贺兰霆的气势越发肃然冰冷,整场下来竟是让他感觉到一丝陌生的不得劲。
那感觉太过微妙,就仿佛崔樱冒犯了他一样,贺兰霆自然地为自身竖起心里的屏障。
崔樱越不高兴,露出的神色越难过,看着似乎再忍不住要崩溃的模样,贺兰霆心中那股不舒服的滋味才逐渐淡去一些。
未来天子之威,怎能任由他人冒犯呢,就是崔樱也不行。
后来贺兰霆不仅知道她回去后病了,还知道魏科派出去暗地里护送崔樱的下属回来禀告,她在巷子里将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生的什么病。”
“不知。”
贺兰霆严厉的眼神看过来,魏科也是一脸为难,他是真不知。
“贵女她,没让人请大夫过去看。”
“那天的饭菜可有问题。”
“已经命人盘查过了,吃食也都一一验过,没有发现问题。”
“不过,”魏科顿了下,想起来朱墨传回来的一点情报,说:“贵女如此讳疾忌医,像是犯了劳神伤神的心病。”
心病自然是连大夫也医不了的,至于崔樱为什么会患上这个,答案显而易见,还是跟那天发生的事情有关。
贺兰霆跟樊懿月重修于好,还让她与樊懿月和解的做法,彻底伤到了她。
既然她伤到了心,该安抚的时候还是要安抚的。
不日,崔樱便收到了贺兰霆派人送来的一堆礼物,他似乎总是这样,以为给点东西,就能抹平伤害过的痕迹。
崔樱对朱墨给她看的极品玉珠视若无睹,“都退回去。”
“女郎?”
“从今起,他送我的东西,都别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