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床边的玄景道:不错。姑娘尽管在此安心休养。方才在街上,在下不好多问。如今这里也没什么外人,在下便直接开门见山了。不知姑娘和罗浩羽是什么关系?
女子怔了一下,眼帘低垂:想来你们是通过那块玲珑玉佩认出小女子的身份吧。不错,小女子正是罗浩羽的女儿罗幽兰。她眸光暗淡,在我爹被关入大牢前,他就已着手安排人送我出城。可是我挂念他的安危,又偷偷跑了回来。谁知刚回城就听到了我爹被打入大牢的消息。后来辗转进了灾民区,幸亏有爹爹送我的防身机关,才得以苟活至今。
听到此处,玄景脸色微变,看着罗幽兰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罗幽兰说着抬起头,眼神坚定地望着傅昀和玄景:我爹他是人人称颂的好官,断不可能为了那点银两,就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请两位恩公向钦差大人转达此话,还我爹一个公道。
玄景状若随意道:那你爹可有将什么东西交给你?
东西?罗幽兰沉默了一会儿,美眸中露出疑惑,我爹只是让我快快离开云县,并没有交给我什么贵重东西。
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嘲讽。玄景继续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罗姑娘好好想想。就算没有亲手交给你某物,那他可有向你提起过某个特殊的东西,或者说是某个特殊的地点?
罗幽兰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我爹他不曾提起过。
心下了然,确定了心中所想,玄景对着罗幽兰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好,我知道了。罗姑娘先好好休息,我会将此事禀告给我家主人。若罗大人当真是无罪之人,我家主人自会替他讨回公道。
如此,便多谢恩公了。罗幽兰目含感激。
出了屋子,玄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和傅昀两人一路沉默地来到院内的一处角落里。这处角落地处偏僻,四周长满了杂草,稍有点风吹草动便能发出很大的动静起到警示的作用。是以,玄景和傅昀在户外交谈时特别喜欢待在此处。
此人有些古怪。
这个女人不太对劲。
玄景和傅昀两人异口同声道。
双方愣了一下后,玄景率先笑道:看来小昀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傅昀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我与小景不同,并未在她身上看出什么可疑之处。此女一无内力,二无易容的痕迹,可以排除其是受人雇佣的江湖人士。且她的言行举止颇为得体,若是通过短时间的模仿与学习,必会露出破绽。但从她进入郡守府内起,一言一行均循规蹈矩,没有半点疏漏。加上她还有玲珑玉佩在身,可以说是毫无破绽。
他顿了顿,俊脸上露出犹疑之色:只是不知为何,和她一番相处下来,我却觉得处处违和,总有一种虚假之感。他笑了笑,这种全凭直觉而来的言论,还望小景不要笑话。
玄景毫不在意道:直觉一事虽然听起来比较玄妙,但也不是毫无用处,小昀不必妄自菲薄。何况,你的直觉很准,她身上确实有几处疑点。
哦?
玄景的笑容泛起冷意:在将她带回来之前,我并没有对她起疑心。直到她说,她在罗浩羽出事后不久便回到了云县,之后更是辗转来到了郡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仅凭着所谓的防身机关,便能成功躲过众多流民长途跋涉到达另一个城镇,还在灾民区内安然无恙地生活了一阵子。若她是个丑八怪倒也罢了,可她偏偏模样气质都属上乘。这显然不符合常理。这是其一。
其次,她说罗浩羽并没有将任何东西交给她。若罗浩羽确实没有将他收集的证据交到罗幽兰手中,那他为何还要让我们去找罗幽兰?为了让我们保护她?可是他一介罪臣在没有洗刷罪名前,凭什么认为我们会替他照顾他的女儿?罗浩羽不可能做出这种蠢事来。
最后,便是她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恰好是我们在巡视灾民区外围时露脸,还这么巧的暴露了她的玉佩一角。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这巧合一旦多起来,便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人为了。
傅昀恍然:原来如此,倒是我思虑不周,竟略去了这么多疑点。
你初入官场,所接触之人并不多,考虑问题难免有所疏漏。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看来还是得去地牢里找罗浩羽核实一番。玄景低声道。
两人说话间,一道破空声从空中传来,两人抬头看去,原来是有人从墙外扔进来一块东西。细看之下,竟是一块系着破布的石头。傅昀飞身而起,将石块捏在手中,徐徐落地。
顾不上责怪傅昀动用轻功,玄景从傅昀手中接过破布一看,只见上面用泥巴写着似溪非针四个大字。
第42章 温馨一刻
似溪非针,不就是四夕非真, 罗非真么?这是有人向他暗示, 罗幽兰乃人假扮?那么投石之人又是谁?带着这个疑问,玄景和傅昀两人立刻翻墙来到院外, 却没看到任何人影。
为了尽快核实这个猜想, 玄景以随从的身份去地牢探听了下消息。在得知地牢只在白天开放, 夜晚没有郡守的令牌,谁也进不去时,他迅速打消了以五皇子的身份夜探罗浩羽的打算, 决定明日白天再去。虽说他和王城洋等人彼此提防,但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没必要将这些怀疑放到明面上来。
晚上, 和傅昀两人用过晚膳, 洗漱过后,玄景脱去外衣慵懒地半躺在床上, 享受着难得的安宁。白日里折腾了一整天, 他现在不想思考任何问题。见傅昀坐在不远处的书桌上看着书, 玄景唇角勾起,颇有兴致地打量起傅昀来。
事实上, 在他和傅昀交往的这些日子里,他从未仔细打量过傅昀的模样。如今一看, 不得不说傅昀的容貌虽没美到惊天动地的地步,却自有一番温润如玉的气质,当然这指的是白日的傅昀。夜晚的傅昀又是另一番风味。
察觉到玄景的目光, 坐在椅子上的傅昀如坐针毡。油灯下,那本书的书页久久地定格在那一页,不曾被他的主人翻动过。他安静了片刻,终是承受不住玄景那炙热的目光,抬起头道: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玄景一手支颐,轻笑道:你脸上没什么东西,我看的是你。
傅昀顿时噎住,他没想到玄景会这般直率地将事实说出来。清了清嗓子,他脸色微红地低下头:咳咳,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玄景下了床,来到傅昀身边,从背后怀住傅昀的肩膀道:我觉得挺好看的。脑袋放松地搁在傅昀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僵住,玄景笑道,放松点,不必紧张。
傅昀吞了口口水,竭力稳住开始紊乱的呼吸,讷讷道:小景有有什么话,先放开我在说。
玄景微微侧头,温热的呼吸喷吐在傅昀的脸边:小昀不喜欢这样么?
不,不是的。只是有些不习惯。傅昀的声音有些慌乱。从他出生到现在,从未和谁如此亲密过。
那便慢慢习惯。玄景笑着,如同没有骨头的人压在傅昀身上,微微眯起眼。
头次见到这番模样的玄景,傅昀微怔之余,心中浮现一抹淡淡的暖意。就好像孤独了许久的旅人,在某一天突然找到了那个和自己相守相伴的人。他望着玄景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
放松地抱着傅昀半晌,玄景突然想起了一个被他差点忘记的问题。,他松开傅昀,站直了身体道:对了,白日里见你的走路姿势有些不自然。看来是我昨晚没控制好力道,伤了你。过来,我给你上药。
仍沉浸在上一刻的温馨中,傅昀一时没回过神:伤口?对上玄景意味深长的目光,他才陡然明白玄景口中的伤口到底指的何处。俊秀的脸上瞬间染上一层红色。
不不用了,我我没事儿。
怎么会没事?这种伤口若不及时处理,会给我们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绝对不能小觑。玄景笑着走向木箱,看来是打算把药瓶给找出来。
傅昀见此,惊得从椅子上站起身:下下官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先先告辞了。说罢,不等玄景反应就急匆匆地向门口走去。然而玄景早看穿了他的意图,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脚步一转,玄景反应迅速地快步走到门边,堵在傅昀面前:这种事情可就由不得小昀你了。他笑着,在傅昀震惊的目光下,俯身将傅昀一把抱了起来。
脑中一片混乱,傅昀惊得竟忘了反抗。直到他被玄景给扔到床上,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接下来,玄景要对他做的事情。傅昀的呼吸亦变得急促起来,身体几乎软成一团,只能失神地望着玄景覆身将他压在身下。
见傅昀总算乖乖不动了,玄景笑道:这才乖。说着,他低头像是奖励傅昀似的,在他的薄唇上轻啄了一下。两人都没发现,床顶的纱幔上隐约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那双大眼里闪烁着兴奋和好奇的光芒。
此时,玄景的手已经探上傅昀的腰带:待会儿趴到我腿上,我好帮你上药。
嗯。傅昀声若蚊蝇地应声,紧张地闭上了眼。
玄景的手灵活地解着腰带,解到一半,被一声响亮的饱嗝声给打断了。而声音来自他和傅昀两人的头顶上方。
玄景和傅昀齐齐抬头看向声源处,只见床顶的纱幔边缘,小红鸡趴在一侧,用小翅膀捂着嘴,瞪大了眼看着他们。
两人一鸡,大眼瞪着小眼。室内一片安静。
僵持了一会儿,就在玄景的黑眸渐渐眯起,坐起身来时,小红鸡扑扇着小翅膀从床顶上飞了下来:那那个,星辰叔叔,你们继续,当当我不存在好了。嘿嘿。说完,撒腿就准备溜走,被玄景眼疾手快地给一手抓住。
我真的不是故意偷看的,我发誓!被玄景拎到眼前的小红鸡,义正言辞地为自己辩驳。
哦?那你是无意偷看的?玄景皮笑肉不笑道。
对对,无意看到的。小红鸡点了点头。
玄景却不吃它那套,顺手给它了一个爆栗:这笔账先留着,暂且不提。说,白天你去哪儿了?我记得出门前,某只小凤凰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对不会踏出大门半步来着。嗯?
我我没出门啊,就一直呆在床顶上睡觉,刚刚才醒过来。小红鸡别过视线,心虚道。
话没说完,就被玄景拎着一通乱晃,直晃得它眼冒金星:啊啊啊,我错了,我出门了!
傅昀在一旁同情地看着它。
见小红鸡说实话,玄景才放过它:嗯,出去干什么了?
就是感应到这附近有一处地方灵力很充足,所以过去吸收了点灵气。你看,龙鳞都恢复了不少。它用小翅膀将脖子上的龙鳞撩起来给玄景看。
玄景定睛一看,原本暗淡无光的龙鳞果然恢复了些许金色的光彩。见它没有调皮捣蛋,玄景松了口气:日后若再出门,一定要和我打好招呼,否则就禁足。听明白了么?
自知理亏的小红鸡低声道:知道啦。
很好,小蛋你那儿还有你爹给你的定身符吗?
有啊,星辰叔叔你问这个干嘛?小红鸡凭空变出了两张符咒来。
玄景笑眯眯地接过来,顺手就往小红鸡的脑门上一贴,灌入灵力的符咒瞬间生效。
被定住的小红鸡立刻炸毛:星辰叔叔,你干什么啊!!!
玄景慢条斯理地从枕边拿起一块小布条蒙住小红鸡的眼睛道:乖,有些事情小孩子是不能看的。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躺在床上的傅昀闻言,默默扭过了头。
不顾小红鸡的各种抗议,玄景将它塞到了衣柜里。这段插曲过后,玄景重新回到床边,对着傅昀微微一笑:小昀,我们继续。
半夜旖旎。
第二日,为了从罗浩羽那儿核实罗幽兰的身份,玄景去掉了易容,以五皇子的身份去了趟地牢。
昏暗的地牢内,玄景拎着一个饭盒来到了罗浩羽的牢房前。他下巴微抬,示意领路的士兵将牢门打开。那士兵迟疑了一会儿,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进入牢房后,罗浩羽见来者是玄景,眸中亮了一瞬,不过很快又恢复成痴呆的样子。他大笑着蹦蹦跳跳道:冬瓜,冬瓜。
玄景不以为意地将饭盒放下:罗大人,本殿下见你骨瘦如柴,甚是可怜,便为你带来了一些饭菜,还望罗大人不要嫌弃。
玄景的客套话还没说完,罗浩羽已以一个饿虎扑食的姿势扑向了饭盒,端起来就跑,然后缩在一个角落里用手抓起饭盒里的饭菜就往嘴里塞,那狼吞虎咽的架势看起来就如同饿了许久的饿狼一般。玄景静静看着这一幕,眸中划过一丝赞赏。这个罗浩羽果然聪明。
替玄景开门的士兵,眼神警惕地盯着罗浩羽的动作。由于罗浩羽缩在墙角里,背对着其他人,所以士兵只能看到他狼吞虎咽的姿势,但看不到他具体在干什么。
墙角阴影里,罗浩羽一边卖力地往嘴里塞食物,另一只手则从米饭里掏出了一张白纸来,那张纸上画着一位曼妙少女的画像,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就如同真人跑入了画中一样。这正是傅昀为罗幽兰画的小像。
罗浩羽看了一下,眸中闪过惊愕。下一刻,他便将白纸卷成一团和米饭一起塞入口中。嘴巴用力咀嚼着,直到吞下后,他才站起身来,气呼呼地将手上的菜肴向着玄景泼了过去:难吃!!!太难吃了!!!
躲闪不及被泼个正着的玄景,看着衣服上滑落的饭菜,神色不明。一旁的士兵见状,吓了一跳,忙一脚将罗浩羽踹开,上前帮玄景清理衣服上的饭菜:殿下,您没事吧?
玄景后退了一步,阻止了士兵的动作:无妨。抬起头,他有些愠怒地望着罗浩羽,低声道,果然和疯子是无法沟通的。说罢,转身离开。
士兵弯着腰躬送玄景离去,待玄景走后,他朝着罗浩羽吐了口口水,骂骂咧咧地锁好了牢门。和其他士兵交接好换班后,不敢怠慢地向王城洋的书房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