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玄景抽丝剥茧的分析,傅昀的眸中涌起无尽的愤怒:畜生!他们怎么可以想起那一夜,傅昀再次红了眼眶,身子不停颤抖。
玄景走到床边,将他拥入怀中:小昀,逝者已逝,我们现在能做的,除了报仇以外便是好好活着。这样才能不辜负你双亲对你的期望,对吗?
想起娘亲最后那抹温婉而欣慰的笑容,傅昀抱紧了玄景闭上眼。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玄景的脖子上,滚烫入心。
***
自从知晓太尉言学真的野心后,玄景不敢轻视这位头号劲敌。趁着休息日赶紧将成家的家主成子默和玉绝两人一起约到了醉云楼。醉云楼是京城内比较闻名的酒楼,环境优雅,菜品多且味道不错,最重要的是来往客人较多,容易掩人耳目。
还没到饭点时间,醉云楼里已坐满了客人。无论是一楼大堂里还是二楼雅间包房里都可以听到各种高谈阔论声。靠近角落的一处包厢和其他吵闹的氛围不同,显得十分安静。
包厢内,玄景正和玉绝两人下棋。白子和黑子已经占满了大半的棋盘,看上去两方实力相当,还未分出胜负。棋盘旁,寥寥轻烟从香炉里缓缓升起,细若游丝,渐渐消散于空气中。
室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玄景修长的手指捏着黑子,在棋盘某处落下。对面的玉绝唇边悠然的笑容倏地一僵,眼中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手指烦躁地摩挲着白子,正思考着该怎么破玄景的棋局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玄公子,您的好友到了。接客小二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玄景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进来。
房门打开,一身紫色长袍,面如冠玉的成子默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向着玄景拱了拱手。身后的小二躬身将门关上。
不必多礼,请坐。玄景笑道。
成子默知道玄景在宫外不太喜欢搞行礼这套,便从善如流地只是微微颔首,便准备入座。然而,视线一转,待看到玄景对面坐着的玉绝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而和他不同的是,玉绝就要淡定得多。见到成子默,他甚至露出了一抹儒雅而和善的笑容:成大人别来无恙。
成子默僵着身子,坐到桌边,额头青筋跳了跳:有劳玉阁主挂心了。说完,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眼玄景,不知玄景到底是何意思。毕竟,在洛北一案中,是他们成家买通了麒麟来追杀玄景。现在他们成家归附玄景,玄景却将麒麟的首领约了过来,这是秋后算账还是?一时间,他脑中闪过了千百个念头。
玄景见成子默笑得勉强,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他抬起茶壶给成子默面前的空茶杯满上,缓缓道:成大人莫要多心,我约两位到此,是有重要事情需要二位帮忙。
说是帮忙,其实就是开始分配任务了。在收拢成家与麒麟后,玄景还从未给他们下过指令。
哦?心里稍安的成子默和一脸兴味的玉绝闻言看了过来。
玄景道:我想请两位替本王挖两条地道,一条是黄家府中通往景王府的地道,另一条则是景王府通往国都郊外的地道。时间很紧迫,最好在半个月内完成。
成子默和玉绝两人同时惊住。私挖地道在汉国乃是违法的事情,何况玄景所说的地道,一个是从自家通向朝廷大员的本家,一条更是绕过守城兵通向城外,可谓胆大至极。若被皇帝查到,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玄景见两人沉默不语,笑道:你们只管去做就好,本王自有分寸。
成子默犹豫了一下,才道:王爷放心,我们即刻就办。虽然这个任务有些冒险,但他们成家既然已经选择站到了玄景这边,自然不好拒绝玄景的要求。
玉绝和成子默相比,就没了这层顾虑。他和玄景只是合伙关系,遇事还有商讨的权利。只见他皱眉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不知王爷挖这地道有何用?
玄景笑了笑:自是用来保命和赚钱的。只有做成了这事,本王才有酬金付给阁主。
说到酬金,玉绝的双眸眯了一下,这便是隐含的威胁。若是他不从,那他之前提供的消息岂不是打水漂了。他在心中权衡了下利弊,果断道: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麒麟自当全力以赴。
那就麻烦两位了,玄某在这里以茶代酒敬两位一杯。玄景说着,举起了手中的茶杯。
玉绝和成子默两人对视了一眼,纷纷举起茶杯和玄景的茶杯轻碰,异口同声道:请!
交代完重要事情,玄景和两人一起用过午膳,便回到了景王府。回府后,他立刻吩咐铁鹰想办法购置大批量的穿山甲,同样是要求越快越好。
头次听闻穿山甲这个东西的铁鹰,脸上难得地露出了茫然之色:穿山甲?
玄景见此,心头暗道不妙,难道说这个世界没有穿山甲?他不死心地进了书房,在宣纸上草草画了个图出来:就是这种表面有甲壳的小动物,特别会挖洞。
铁鹰仔细看了下图案,恍然大悟:原来主人您说的是甲壳兽。
果然只是名字叫法不同而已,松了口气的玄景道:不错,就是这种动物,给我买上百来只。
铁鹰立刻跪地道:是!
等铁鹰飞身离开,玄景的黑眸底下飞快地闪过一抹精光。退路已经安排好,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随机应变就好。
太尉府,密道内。
阴暗潮湿的洞穴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洞口的最深处隐约可见到几点零星的火光。空荡的石壁内,除了从石壁上滴落在地的水滴滴答声,便只有恐怖的宛若野兽的嚎叫声。
啊啊啊啊
那声音似乎是人的叫声,但细听又不太像,只听得人毛骨悚然,寒气直冒。
忽然,洞穴的石门被人从外面启动,从两侧滑开。一阵轰隆隆的石门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过后,两道人影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人一身玄色华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不怒自威,正是当朝太尉言学真。而跟在他身后的男子看上去四十多岁,面容普通,唯有右嘴唇上的一颗黑痣十分突兀。那人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跟在言学真身后道:主人,宫里传了消息过来,并送来了这个。
那人说着将一方小包裹从怀里掏了出来,弯着腰递给言学真。言学真面无表情地抬手接过。那是一个小巧的用锦布包着的小包裹,打开来里面装着一方红色的手帕,手帕上隐约透出一股血腥味和一股药味。言学真停下脚步,拿起手帕在火把下仔细看了看,见手帕中央赫然是一团深红色血迹时,露出了冷笑:这老家伙总算要死了。
言学真口中的老家伙自然是当今圣上。言学真自从从一介小官一步步爬到武官之首,可谓历经艰辛,受了不少白眼和屈辱。然而,皇帝那个老匹夫却是见不得他好。平时里各种小手段来打压他的势力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想废除自家外孙太子的位置,捧那个贱婢的儿子,他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恶气。
十年的怨气早就积郁在胸,只需一个小小的引燃点,就会全面爆发,最后形成燎原之势。
一想到皇帝就要死了,言学真就觉得无比痛快,心中的那股恶气似乎也消散了不少。他将帕子随意扔到一边,斜眼道:这批死士的质量如何?
身后的跟班觍着脸笑道:很不错,就算傅昀在此,也未必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对手。
很好。言学真笑着,眸中闪过怨毒的光芒。他等这一刻,实在太久了。
说罢,不在言语。脚步匆匆地向洞内走去,身后那人连忙拿着火把跟上。两人顺着洞壁一路往里走,走到尽头豁然开朗。下面竟是另有洞天,一方偌大的石室里放满了巨大的铁笼。每个铁笼里都关着一个身形庞大,肌肉健硕的男子。而奇怪的是这些男子皆面目青紫,两眼呆滞无神。脖子和四肢的关节处都被锁了粗大的铁链给定在牢笼四个角落上。见到有人进来,这十几名被关在牢笼里的男子皆龇牙咧嘴地大叫起来,那叫起来的声势竟比无人时要洪亮百倍。叫到激昂处,内力甚至通过声音将石壁内的好几处给震碎了,滚滚碎石霎时从壁顶上掉落。
一时间,石室内轰隆声不断。
跟班男人连忙将言学真护在身后,大叫道:主人小心!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杆笛子吹奏起来,清亮的笛声响起,那些疯了似的男人霎时如同乖顺的小孩安静下来,静立不动。
跟班男子松了口气,放下笛子看向言学真:主人,你看如何?
言学真眸光大亮,他看着这些已然被操.控了神智,经过药物改造武力值达到巅峰的死士,难得情绪外显地大喝道:好,很好,非常好!有了他们,什么傅昀,什么铁鹰,都不是我的对手!哈哈哈哈!
他畅快地笑出声来,一洗早些年看人眼色,卑躬屈膝的屈辱。笑完后,他道:太子那边如何?
跟班道:已经和太子爷打过招呼,他同意了。
嗯,还算识相。
只是我们真的要瞒着小姐吗?跟班有些犹豫。他口中的小姐是言学真的独女,当今皇后,也是太子的亲生母亲。
想起那个不成器的女儿,言学真的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别跟我提她,不成器的家伙。连个男人的心都抓住,反而让自己深陷其中,哼!
见言学真动怒,跟班不敢在说,只得畏畏缩缩地低着头不说话了。
火把的照耀下,言学真想起自己即将到来的寿宴,身上的热血忍不住沸腾起来。快了,过不了多久,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
玄景这几天过得十分忙碌。白天要装作若无其事地上朝,偶尔和那几个皇子唇枪舌剑一番。下朝还要监督挖地道的进度,好在成家和麒麟还算靠谱,找的挖洞团队十分称职,挖洞的事宜在玄景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没出什么差错。而且在玄景让铁鹰买来了将近一百只穿山甲后,挖地道的速度更是飞速上涨。白天工人们挖洞,晚上穿山甲在玄景的指导下,马不停蹄地接着挖,如此一来,不过五天时间,景王府到黄家的地道已经完全挖通,只剩下景王府到国都郊外的那条地道还剩一小段距离。将黄家这边的挖洞工人调度过来,三方同时努力的话,照之前的速度估算,只需一天时间便可将剩下的地道给完工。
对于这个速度,玄景是十分满意的。退路做好后,他便可以毫无顾忌地放手一搏了。
第75章 兑现赌约
在这段忙碌的日子里,唯一让玄景有些在意的便只有皇帝和傅昀了。
前几日, 他曾受召入宫一趟。自从他从洛北回来后, 皇帝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好,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若非经过他的观察, 发现皇帝的某些下意识的小动作还在的话, 他甚至以为皇帝和自己一样被人给穿了。那日入宫后, 他趁着等待皇帝的小空隙,向皇帝养在宫殿里的老乌龟打探了下消息。发现原来皇帝早在二十年前,也就是他出生之后, 就开始出现咳血的症状。只是这症状没有如今这般明显,且很久才发作一次。加上有之前国师送来的药剂,皇帝隐藏的很好。就连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也不曾发觉, 只有这只被养在寝殿的乌龟默默看着这一切。
那位看起来很俊美的男子给了主人药剂后, 还说过,这药只能保他活到五十岁。主人如今能活到现在, 已算不错了。那日, 当年的小乌龟已变成了现在的老乌龟, 如是感叹着,似乎在感慨世事的无常。
一旁的玄景听得心神剧震。若真如老乌龟所言, 结合之前国师对他说的话,不难推测出, 皇帝的短命极有可能是因为参与了替玄景逆天改命后造成的反噬。这让玄景的心绪一时很复杂。从他穿到这具身体里时,便对皇帝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十年恩宠,一朝弃之如敝履。仅仅是为了将失去爱人的痛苦发泄在无辜的孩子身上, 何等自私和愚蠢。甚至在一开始,他也是反对玄景的出生。虽说此事和玄景本人无关,但他和这具身体融合后,或多或少会受到这具身体的情感影响。
所以,他实在对这位血缘上的父亲无法产生任何好感。何况之后的皇帝,不论是出于所谓的不让自己孩子沾染上权力的黑暗或是其他,而任由孩子受人欺负致傻,甚至几乎致死,都可以说是让玄景冷笑不已。但是现在,他知道了皇帝为了玄景的十年安稳,付出了自身十几年的阳寿,更遭受了几乎二十年的病痛折磨,他一时间沉默了。
且就近日皇帝咳嗽的发作频率来看,他撑不了多久。
复杂的情感夹杂着越来越紧张的朝堂局势,让玄景的压力与日俱增。另一方面,夜间傅昀自知晓太尉才是幕后黑手后,曾差点一怒之下打算直闯太尉府,决定血洗言府,好在被玄景给及时拦住。
那时的傅昀几乎气红了眼,玄景给他讲解了其中利弊,尤其这世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虽说傅昀因为高超的武艺被称为汉国第一人,但并不代表他就真的是天下无敌。万一太尉府上有更厉害的角色,傅昀这么冲上去无疑是送死,还会授人把柄。当面刺杀朝廷命官这个帽子扣下来,可是要诛灭三族的,到时就连他远在边疆的舅舅贺骞也会受到牵连。
夜间傅昀虽然当时忍下了,但明显郁结在心。这几天夜里基本都看不见他的人影,一开始玄景还有些担心。后来白日傅昀告诉他,夜间傅昀不过是晚上出去惩治一些街头上的地痞流氓,来发泄心中的不爽,才放下心来。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白日傅昀竟然能拥有夜间傅昀的记忆了。怪不得,这几天傅昀即使是在白日时,也变得比以往更加沉稳内敛,鲜少让情绪外露。只有面对自己时,才偶有露出真实的一面。也不知这对傅昀来说,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午后的阳光照进书桌上,玄景一手支颐,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桌面。他的面前,一只小麻雀在桌面上的盘子里欢快地吃着糕点:这些天城里的大小流氓窝点基本被傅昀给修理了个遍,现在他们都变得特别老实,比城里的官兵还要正直三分。街上的流浪狗晚上都不敢出门了,就怕遇到这个煞星。
玄景沉默不语地听着,觉得这不是个事儿。再让傅昀这么闹下去,只怕真会惹出什么事来。京都里的地痞流氓数量毕竟有限,修理完流氓,是不是就要对城里的士兵下手了?他的视线在书桌旁的红色透明纱衣上转了转,心中已有了计较。
是夜,玄景和傅昀在小秋子的伺候下,用过晚膳便进了寝屋。
屋内主卧里早早就备好了一个巨大的洗澡桶。桶里的热水冒着白色的水蒸气,在室内弥漫开来。一个半透明的山水画屏风围在浴桶外围,上面搭着一套干净的亵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