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先生大是松了口气,紧跟着疑惑起来,“公子,你将苏姑娘藏在哪儿了?”
林砚眯眼一笑朝那泡茶的小厮看去,小厮会意,开口唤道:“闽先生!”
这一把温婉甜美的女性嗓音叫闽先生一怔,再细看他容貌,这……这哪里是什么哑巴小厮,这分明就是苏姑娘。
闽先生惊得手中的茶盏咕噜噜落了地,面色大白,过了好半晌,回过神来叹道,“公子也太大胆了!”
林砚摇头,“以甄家的搜查力度,我不论将她藏在哪里都躲不过,既然如此,不如反其道而行。”
闽先生瞬间明白了林砚的意思。苏瑾乃是闺中女子,寻常不出府,便是赴宴见得也是各家女眷,且都在扬州,和金陵未有来往。
葛鸿畴等人仅凭着一张画像,着实有些难度。更何况……
闽先生又细看了两眼,林砚也不算全无准备,虽然五官不曾变,但眉毛弄得浓了些,嘴唇没有那么薄那么红了,肤色也做了些修饰,鼻梁显得更高了些,让整体轮廓瞬间比先前多了几分棱角。更难得的是耳洞不知用什么法子遮住了。端得心细。
如此一来,若不细细查看,倒真发现不了。
再此之前,不说葛鸿畴了,便是他,不也只当这是个还未长成,正处于雌雄莫辨年岁的少年吗?
林砚拿着茶杯转了一圈,看着葛鸿畴离开的方向笑了,“葛鸿畴若是知道今日给他奉茶的小厮就是他要找的人,不知会不会悔得吐血。可惜,葛鸿畴还赏了一锭银子。啧啧,这血又得再多吐一回。”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说的便是此了。葛鸿畴哪里想得到林砚这么大胆子,大喇喇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说,他们满心满眼都藏着事,一个个自诩聪明人,想得多,说句话都要藏几个机锋,哪里有空去寻思一个不起眼的泡茶小厮?
闽先生心下大震,对林砚不得不起了几分佩服之心。
苏瑾站起身来,大约是如今穿着男儿衣裳,倒也不福身了,反拱手作揖,“林公子大恩,苏瑾没齿难忘!”
林砚抬手,“苏姑娘客气了,这话待我们入京之后再说也不迟。只是,林砚可否冒昧问一句,苏姑娘可有何打算?”
入京在即,如今蒙骗过了甄家派来的人,此后的路想来也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便是甄家再生怀疑,只需出了江南,他们想要动手便不那么容易了。林砚问的自然便是入京后的事。
苏瑾心知肚明,审视了林砚两眼,笑道:“公子放心,我心中有数。”
林砚怔愣,不过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为何他却从中听出了几分视死如归的悲壮之感?
林砚张了张嘴,却不知当如何开口,没想到苏瑾倒是先说了,“林公子,苏瑾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公子的担忧,苏瑾明白。”
林砚面露讶异,苏瑾笑了,“公子可是担心,我失踪了这么久,甄家必定不会坐以待毙。如果能抓到我自是最好,如果叫我逃脱了,上了京,他们也要有后一手准备?”
林砚哑然。他想得确实是这点。甄家能在屹立江南多年不倒,绝非泛泛之辈,苏瑾之事已经拖了半个月,甄家绝不会毫无设想,必然留有后招。
还有一点是苏瑾不会知道的,那便是,若是按书中的剧情来看,甄家不是在这个时候消亡的。况且,皇上要的是肃清江南,并不是打倒一个甄家。
甄家固然要打,但必须是在已经掌控或者击溃甄家这张盘根错节的势力网之后。在此之前,若是出招太狠,只怕甄家会狗急跳墙,到时江南必乱。
因此,苏瑾需要上京,借此狠狠打压甄家一把,可具体能到什么地步,还真不好说。
“林公子,苏瑾是自行逃脱,自行上京,他人若问起,苏瑾必定守口如瓶,此事与林家无关。只是,若皇上问询,苏瑾不能欺君。”
林砚一噎,面目一红,很是羞赧。甄家若不能一招致命,让其知晓是林家捅得刀,只怕林家在江南的处境会越发危险。更何况,林如海才来了一招假意投敌,蒙蔽人心,若此事揭穿,必定会乱了他的计划。
林砚轻轻咳嗽了一声,虽然说他的目的就在于此,可被人这么拆穿,还真有点挂不住啊
苏瑾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更懂得这是人之常情,轻轻一笑揭过,告辞入了舱房。
林砚愣了半晌,悠悠道:“此女不凡,传言不假。她当得起才貌过人,机敏果敢八个字。”
闽先生却转头看着林砚,“公子也不凡!”
林砚一怔,转而失笑。
一个时辰后,船只起航。果如林砚所料,甄家未曾起疑,此后一路风平浪静,七月二十二日,至京。
岸上,贾琏已经等候在侧。林砚提脚跳上去,“这位可是琏二表哥?”
别说,贾琏还真生的一副好皮囊,林砚腹诽。
“林表弟总算到了,老太太自打接了信,便日日念着呢!”
林砚一把揽过他就往旁边的马车上去,“那便快走吧!”
贾琏转头看着还在船上收拾的下人和行李,面露犹疑。
林砚笑嘻嘻说:“不用管,琏二表哥身后不是跟着下人吗?让他们呆在这,等行李都卸下来了,再给我的人领个路送过来就好。”
贾琏点头,“这倒也是。如此,我们便先走吧,别叫老太太等急了。”
林砚巴不得,哪有不应,攀着车辕一跃,轻轻松松上了马车,临入车厢之前回头与闽先生对视一眼,见得闽先生微微颔首,林砚也颔首回应,二人片刻间于形色中已进行了一番交流。
甄家虽不在京任职,可京里却有一个贵妃,还有一个皇子。保不齐这会儿就有人在旁边看着,当然,若真有人,他们的目光也会跟着林砚。林砚一走,闽先生才更好行事。这点,他们都心中明了。
因此,钻入车厢,林砚便借口闷,将门帘窗帘都撩了起来。说是要吹吹风,也看看京里一路的景色。既然别人要看他,那就干脆让人看个够!
贾琏只当这位表弟对京中好奇,也乐得当起向导,沿途解说着。林砚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拍手叫好,如此时间过得倒也快,没一会儿,就入了宁荣街,至了荣国府。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林哥哥进贾府。
本文言情,会有女主,但是!不要轻易站队!你们会输的。因为到目前为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谁是女主。林哥哥女主言情线戏份不多。
第6章 进贾府(1)
门房都是人精,马车一来早已瞧见,一个往府里去报信,两个迎上前,面上堆着谄媚地笑。
林砚跳下车,抬头便看见那三间兽头大门顶上烫金的牌匾,灿亮的五个字:敕造荣国府。
“二爷回来了,这位可是林大爷?林大爷快进门吧,老太太今儿起早便等着,方才,翡翠姑娘已经出来问过三回了。”
贾琏一听便急了,拉着林砚往里头去,二人行了一段,左转过了穿堂,直行不多远,便见一垂花门。
林砚右脚刚跨过去,便见一老太太在左右三四人的搀扶下迎面走来,猛地一下将他抱住,“可是我的砚哥儿来了!”
林砚自知这定是贾母了,笑着应了,道:“砚儿见过外祖母!”
“好好好!”贾母笑得一张老脸都皱了起来,眼底还藏着泪花,“前阵子收到你母亲的书信,说你病重,急得我呀!如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王熙凤脆生生附和,“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林表弟的好运在后头呢。林表弟可别怪我多嘴,这老太太啊,是天天念着你。
前阵子听闻你病了,急得吃不好睡不好,还嚷着要请了太医给你送南边去。得知你大好了,还要上京来,喜得什么似得,就连我们一众孙子孙媳都要靠后了。”
林砚笑起来,“都是砚儿不好,让老太太担心了。”
贾母握紧了林砚的手不肯放,“莫听你琏二嫂子胡闹,这哪能怪你。”
“是是是,都是我胡说。瞧我这张嘴,明知老太太在意林表弟,偏还说这种话,惹得林表弟自责,该打该打!”说着,王熙凤当真抬手拍了自己一巴掌,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一行人入了屋,林砚要按这时代的规矩正式拜见,可他膝盖才屈了屈,便被贾母拦住拉至身边座下了,“都是一家子骨肉,哪来那么多虚礼。”
如此,林砚倒也不坚持了,只在贾母的介绍下一一见过众人。
才刚落座,贾母便忍不住感叹:“我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那么一丁点大,你娘那会儿头一回做母亲,不晓事,抓着我的手说,这孩子怎么长得猴儿似得,这么难看,往后可怎么办。”
一句话,说的林砚面色通红。众人都忍不住用帕子捂了嘴。
“没想到,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瞧,如今长得多俊!”
王熙凤邢夫人王夫人等连连附和,一表人才。
年老了,总有些话多,见众人这么捧场,贾母也来了兴致,一股脑儿把林砚三岁前那点事倒了个干净,就连尿床都没放过。听得林砚尴尬不已。但心底却越发狐疑。
他随着林如海举家离京时不过三岁多,对贾母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唯有从贾敏口中得知那么一两分,却也因为距离感情单薄,而后又因猛然多了另一世的记忆,每每想到黛玉的处境与结局,便又对贾家生了些恨意。
但见贾母今日作态,字字句句,那神色间的喜忧之色,都如此真切,又能对他儿时之事如数家珍,想来,确实是当真疼爱他的。
林砚眸中微波流动,这般的情况竟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不觉得奇怪了。贾母曾抱过他,哄过他,十年前便有相处的基础,感情基垫已在,自然与从未见过面的黛玉不同。再者,细数书中内容,老太太对黛玉也是有心的。
若说整个贾府,谁真心待黛玉好,除了宝玉,恐怕也就只有贾母了。可惜,前者浑浑噩噩,毫无担当;后者年迈,对府中的掌控早已不如当年。再有一点,对于贾母而言,对黛玉,即便再疼爱,也是与贾家,与宝玉不能比的。一旦二者有冲突,那么……
林砚心头一滞,贾母的感慨仍在耳边回响,“当年你父亲调任去南边,我本想留下你,可你母亲舍不得,我也只能作罢,却没想到,这一走便是十年。你母亲如今可好?玉儿可好?”
林砚一顿,回过神来,“好!都好!母亲刚添了个弟弟,唤作礞哥儿!磬儿今年四岁半,已跟着父亲读书识字了。听说我要上京给外祖母贺寿,她也要来。只是她年岁还小,母亲担心我照顾不好她,便没让。”
这话说的贾母喜笑颜开,“好好好!玉儿有这份心,我老婆子就很高兴了。”
正巧,丫头打了帘子来说:“宝玉醒了。”
“还不把他抱过来。”贾母笑着说完,又同林砚道,“宝玉是你表弟,本来是同我在一处等着你的。还问了好几遭,见你一直不来,撑不住睡着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浑身红彤彤的小团子蹿进来,圆溜溜的大眼睛在众人面上转了一圈,停在林砚身上,“这位定是老祖宗说的林家表哥了。林家表哥长得真好看!”
林砚拍了拍他的头,“你也长得很好看!”
林砚这是说的实话,贾家人不论品性如何,容貌都不差。宝玉也正如书中所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那圆嘟嘟白嫩嫩的小脸儿,林砚好容易忍住没去掐上一把。
对书中的宝玉,他是不喜的。可面对眼前这个团子,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他倒真做不出什么来。
贾宝玉两只眼睛眨啊眨,好奇地对着林砚上下打量,不知怎地便瞅见他腰间挂着的珞子,“咦,林表哥这珞子好生漂亮。”
林砚得意起来,“那当然,这是我妹子亲手做的。”
贾宝玉欢喜起来,“可是祖母说的,同我一样叫做玉儿的妹妹?”
林砚一怔,只听贾宝玉又道:“我也要一个,林表哥,可能叫林妹妹给我也做一个。”
林砚突然板起脸来,“那可不行。这是我妹子,自然只能做给我。你若喜欢,找你妹子做去!”
一番话说得毫不客气,偏语气傲娇,还带着孩子般的醋意和气性,倒叫人怪罪不起来,不由失笑。
贾宝玉更没觉得如何了。王夫人却是面色沉了沉,只道这林砚好不识趣,都十三岁的人了,还与五岁多的宝玉计较,不就是一个珞子吗?何必下宝玉的面子。
林砚将她眼神瞧在眼里,眸光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王熙凤笑着开口:“老太太,我看林表弟也累了,如今既已到了府里,有得是时间叙旧,不如先让林表弟歇息歇息。”
贾母连连点头,“对对对!瞧我,人老了,糊涂了。这一路舟车劳顿,怎地还拉着你说了这么久。快去歇着吧,只一样,你得答应我。你好容易来一次京城,虽说是来给我贺寿,但总得多住些日子。”
“这是自然!外祖母且放心吧。京城这么大,我还想好好玩玩呢!”
王熙凤一把将贾琏推出去,“这敢情好!叫你琏二表哥给你作伴,要说你琏二表哥别的本事没事,这京城哪儿好玩,哪儿好吃,他管保知道,一定叫你尽兴。若有什么事,你都可找他,他再不会推辞的!”
林砚拍手道好,站起身来,朝贾琏作揖,“我还真有一事要请琏二表哥帮忙,却不知如何开口。既然二嫂子这般说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王熙凤灿笑,“什么事,你只管说出来。他若不答应,还有我呢,便是我不成,还有老太太呢!不怕他拒绝。”
林砚眨了眨眼,“今次上京,父亲备了书信和礼单,除了府上的。还叫我去拜会一下沈家的长辈。父亲说,沈家老太爷与我祖父乃是好友,后又为父亲科考座师,对父亲又教导提携之恩。我既来了,便不能不去。
可是,我听说沈老太爷很是严厉,心里头有些害怕。想起母亲说过,沈大人是琏二表哥的堂舅舅,那么沈老太爷也就是琏二表哥的堂外祖了,既然是亲戚,想必琏二表哥比我熟识,想邀了琏二表哥一起去。”
一番话说完,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红楼里的年龄就是个坑,所以我自我规划了一下。年龄,大家不要纠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