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也知道,为难你了。可你应当晓得,此事关系重大。倘或叫人翻出来,那么我贾家……”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贾家倘或遭难,她贾元春又能得什么好?
这是威逼之后,又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
若说事关贾家,贾琏也是贾家人。倘或将事情说与他听,他未必不会罢手。可贾元春知道,这点贾母心知肚明,可她不敢说,也不敢赌。
贾琏尚且还有沈家,便是贾家当真出事,以沈家老太爷同皇上的情分,说不定还能保下他。从这点来说,事情暴露对她们是灭顶之灾,对贾琏却不一定。
更重要的是。死的是贾琏生母。退一万步讲,就算贾琏为了贾家将今日之事压下了,可他会如何看待害死他母亲的执行人贾母?
所以,贾母不能也不会让贾琏知晓实情。
贾母这摆明了是把烫手山芋推给她,让她来解决。
贾元春一颗心七上八下,晃来晃去,不知如何是好。
贾母拍着她的手背,眼睛眯了起来,“不要紧。祖母也知道为难你了。你且先回去好好想想。”
贾元春浑浑噩噩的,就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被翡翠送回屋的。抱琴唬了一大跳,忙将其扶了进来,“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那里不舒服?”
贾元春双目含泪,摇头不语。
抱琴越发担心,“姑娘,你说句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行,奴婢去告诉太太,让请太医来!”
贾元春慌忙拉住她,张着嘴刚想说“不要去”,便听外头丫头慌乱的声音喊:“京兆府的人又来了,说是安儿招了,那药是周姐姐给她的,现在要拿了周姐姐去问话呢!”
贾元春脚一软,整个身子都瘫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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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家的是王夫人身边第一得意人,作为陪嫁跟着一起过来的,府中谁人不知?以往是如何地有脸面,如今却哭哭啼啼被压着走了。
府里人瞧见,心头感慨复杂难言。然而让他们更加疑惑的是,周瑞家的竟真的被带走了,那是不是说此事真得同二太太有关系?
三五一堆窃窃私语,不到半日,贾府便已传得沸沸扬扬,堵都堵不住。偏还有一个人不小心被王夫人听了个正着,这些可是捅了马蜂窝。
王夫人直接将她打了一顿发卖了出去,用作杀鸡儆猴!可即便如此,却也没压住这些风言风语。
贾元春躺在床上,食难下咽,寝不安眠,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这般挨了一天一夜,至得第二日,她好似突然想通了,看着窗外良久,神色一点点从彷徨无助变成坚定果决。
至得抱琴来问:“大姑娘,该去给太太请安了。”
“昨日父亲可是宿在了赵姨娘房里?”
抱琴不知这话何意,却还是恭敬回答,“是!”
贾政每逢睡在姨娘处,第二日大早便不会回正院,而会去书房。
贾元春嘴角噙笑,说:“那便不急,我们先去给父亲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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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禧堂。
王夫人满面惊愕,不敢置信。她看着贾政,两人做夫妻也有二十多年,可她竟似是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丈夫。
贾政本事不大,科举屡试不第,却偏偏自命清高孤傲,她是晓得的。贾政心底向往权势,渴求而不能得,便只能窃居荣禧堂。他并非不知这样不对,而是荣国府“当家人”的身份给他带来的优渥,以及因此而得到的幕僚请客的奉承追捧,让他眷恋,无法罢手。
他默不作声享受着这一切,却觉得都是贾母的意思,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这些,王夫人都是知道的。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贾政会同她说出这么一段话。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可他们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他对她却是说舍就舍。
“你……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王夫人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绝望,几分失落,几分埋怨,还有几分期盼。可贾政面色却冷得厉害,一句话把她仅有的期盼打落了个干净。
“你应该明白,这是最好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牺牲她?王夫人冷笑,转而凶狠起来,咬牙道:“你们贾家也未免太过心狠了些吧!我今日才知道,原来我竟是给老太太背了这么多年的罪名!她在后头看着我被人冤枉,不言不语,看得是不是很快活?
如今叫沈家抓住了把柄,还想把我推出去?凭什么!这罪我不认,这事儿我也不会做!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你也别想把我怎么着,好歹王家还有我哥哥在!你若想应把这罪名往我身上套,只管试试我哥哥会不会同你没完没了!”
贾政面露不悦。若非顾忌着王子腾,何必将真相说与王氏听。嫁祸有的是法子。可这事一旦闹出来,王家势必受牵连,王子腾怎肯罢休?可倘或是王氏自己认得罪!王子腾即便心有疑惑,只需没有真凭实据,便也只能咬牙吞了!
偏偏这王氏怎地如此不上道。既嫁入了贾家,便是贾家人,自该为贾家着想,以大局为重!
他看着王氏,“你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元姐儿和宝玉考虑。”
元姐儿……宝玉……
王夫人身形一晃,站立不稳!
用她的孩子来威胁她吗?难道她的孩子便不是他的孩子?
呵,呵呵!
王夫人竟然忍不住嗤笑起来。
贾政却突然柔缓下来,走过去想要拉王夫人的手,却被王夫人甩开了。贾政也不恼,“我晓得此事上叫你受了大委屈。倘或有别的法子,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做。”
贾政心里沉甸甸的,他是真没有别的法子。否则,怎会叫王夫人去顶嘴。毕竟王夫人是他的妻子,一旦认罪,对他的影响也是极大的。
只是那稳婆经验丰富,是看出来沈蘅非是自然难产,而是被下了药的。她虽然不知道缘由,可只需要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沈家有了由头,便能出面闹,更能借着与皇上的情分,请求严查。
而以皇家的本事,一旦严查,就会拔出萝卜带出泥来!到时贾家危矣!
然而王夫人却又是另外一番想法,“那你怎么不叫别人去认罪!”
“别人?能叫谁?老太太吗?倘或不说出真相,以老太太的身份,为何要去害自己的儿媳和孙子?这怎么说得过去,让众人怎么信?
而倘或说出真相,你觉得那时贾家将面临什么?而贾家遭遇不测,身为贾家妇的你又会是何情景?那时,你以为你哥哥可会保你,可能保你?”
王夫人神色一闪,若贾家被打上义忠亲王的标签,还曾参与谋逆,皇上追究起来,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那时,以他哥哥的精明,恐会害怕自己也被拉下水,恨不得撇清关系吧?
贾政一叹:“周瑞家的已经被带走,此事沈家是打算追究到底了。你觉得以京兆府的手段,周瑞家的可是什么硬骨头?如今才一天,倒不见得能说出什么来。可再过两天呢?你对自己的这个奴才有这等自信吗?”
王夫人面色大白,这个结果显而易见。周瑞家的不是这块料。这一天来,她吃不下睡不着,便也是担心这个。
“你就不怕到时候她胡乱攀咬,揪出更多?那药可不容易得!”
王夫人大惊,这是……这是说元春吗?他……他知道那药是元春打宫里带回来的?
王夫人嘴唇抖动,却不敢问出一个字来!
“只要周瑞家的招认,你如何躲得了?一件是做,两件也是扛。你何必如此倔强!再说,珠儿已经不在了,我们总得为元姐儿,为宝玉,为兰儿往后想一想。”
贾政见王夫人已不似此前抗拒,伸手搭上她的肩,好言劝慰,“你放心!你有五品诰命在身,京兆府尹不敢随意动你。便是认了罪,我也一定想办法救你出来。我们家古交亲眷总还有些。谋逆罪名过大,恐他人不敢插手。但若只是你的事,总能寻到一二可帮忙的。”
说得好听,可以沈家这一连串的动作和气势,岂会那么容易让贾家救她出来?
王夫人咬牙,一时陷入两难!
答应吗?她心下不平!凭什么!不答应吗?倘或真相揭露,贾家败了,她这二太太还算什么?更不必说,周瑞家的说不定这会儿恐已经供出了她。再有,最重要的便是元春和宝玉,哦,还有兰儿。
心念这想到这,便听外面丫头慌张边冲边喊:“太太,太太不好了,大姑娘,大姑娘吐血了!”
王夫人脚下一个踉跄,刚稳住,才想叫人进来问清楚,便听又有人喊:“宝玉拉肚子了!老太太正命人叫太医呢!”
王夫人再没撑住,气血上涌,晕厥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贾政也给黑了!
文案就说过,此文为作者主观文,会有一定程度的夹带私货。
所以,如果不喜的,我也只能这样了。
【咳咳,你们猜到最后是贾政出面了吗?嗯,还有,忍不住剧透提醒一句,元春后面会有你们想不到的大动作!作者的心思啊你别猜,猜来猜去你不明白!呦呦呦~】
还有,对于王夫人的诰命一说。原配妻子的诰命从丈夫。
我查了一下资料,然后结合自己的设定,认为一到五品为诰命。六到九品为敕命。
贾政的工部员外郎品级我设为五品。有说清朝这官就六品。但原著也说过王夫人是诰命。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元春省亲的时候貌似有提过王夫人是四品诰命。
但这显然和员外郎的职位品级不符,还高出很多。
所以我中和了一下,员外郎设五品,王夫人也是五品诰命。
第46章 王氏入狱
贾元春咳嗽着,撑着床沿坐起来。抱琴忙倒了杯热茶递过来,在她身后塞了个大红靠枕,“姑娘怎地起身了?”
“躺了一整日,不大舒服,想坐着歇歇。”
如此,抱琴倒也不劝她再躺着了。转身取了药伺候着贾元春吃了,忍不住问:“姑娘这是做了什么,惹得老爷发这么大火气?”
大户人家的女儿,哪个不是娇养的。大姑娘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处罚。便是儿时偶有不听话,也不过训斥两句,最多抄抄书。可如今,竟是一脚踢过来。这……
贾元春神色怔忡,并不说话。
抱琴心头更慌了,小声道:“姑娘,可是……可是那药的事叫老爷晓得了?”
贾元春一愣,心情十分复杂。看,在抱琴这些丫头的眼里,她的父亲贾政便是这么一个正直到迂腐的老爷。可谁知二房大房的多少明争暗斗,他都看在眼里,任由发展,自己偏安一隅,倒摘得个干干净净。
可惜,这次,他没办法把自己摘出去了。
她是为人子女的,以如今的局面,必须有个人去劝服王氏,却绝不能是她。何况那药本身就和她脱不了干系。倘或由她出面,一旦闹得不愉快,谁知王氏会不会因此怨恨她,把她也给抖出来?
贾元春藏在被窝里的手一松一紧,一紧一松。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太太这会儿可回来了?”
抱琴摇头,“没有呢!仍在老太太处守着宝玉。”
“宝玉可好些了?”
“拉了四五次,已经止住了。太医叫休养几日,并无大碍。只是太太好似被吓住了,放心不下,一直抱着,不肯叫人靠近。”
贾元春神色一暗,宝玉是太太的宝贝,也是老太太的心肝儿。再如何,老太太也不会拿他做筏子,不过是叫他拉了几回肚子罢了,并不严重。自己却是实打实的受了贾政一脚,回屋便吐了血。
可太太呢!
出事至今已有一整日,宝玉好了都不肯离开,竟是想不起来看她这个女儿一眼。
贾元春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被窝里的手又攒紧了几分。
若说太太疼她吗?自也是有那么两分的。可若是同宝玉比,她便永远是被舍弃的一方。让她入宫,甚至急着傍上甄贵妃帮她上位,几分是为了她,几分是为了自己,几分是为了宝玉。贾元春自觉心底清清楚楚。
可怜她在宫里刚刚谋得那么点皇后的信任,只需循序渐进,不怕往后没有好机会。却谁知被一招打落,一腔心血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