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对啊,义父比较好听。”古在旁边帮腔,其实对于他来说,义父还是义帕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以后他和百耳就是一家人了。
角摸了摸鼻子,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能不作声了。萨却看了眼图,想到那天图对他说不要把百耳当亚兽的话,终于在这时得到了证实。一个亚兽竟然想做父,这真是……他暗自摇了摇头,有些无法理解。
自此以后,古对百耳就更加亲近了。他曾经无数次羡慕别的小兽人有阿父阿帕可以撒娇,而如今,他一直崇拜的百耳竟然成了他的义父,他心中不由又升起了一种俯视其他小兽人的优越感和自豪感。因为在他小小的心中,再也没有亚兽和兽人能够比百耳更好的了。
至于百耳,因为收下义子之举,对于这个异世也终于有了一丝归属感。
兽人们对此没有太多想法,只有歧好心地提醒了句,暗示百耳如果带着孩子的话,以后会不好找伴侣。
百耳听后,一笑置之。找伴侣?找兽人,还是亚兽?一种真男人,一种假男人,却都是男人,他不认为自己下得去口。虽然已经在慢慢适应这边的生活,但是三十多年的性向喜好可不是说改就改的。所以,早在意识到自己身体异常以及此地与大晋迥异的性别划分之后,他就已经绝了找伴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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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和漠是在第二天天没亮的时候回来的,他们身上沾着一些石粉,还有草屑,树叶,神色疲惫,脸上却带着说不出的兴奋。百耳一看,眼睛就不由眯了起来,猜到了一种可能性。
“你们想不到我们找到什么了。”漠眼睛晶亮地说,竟然卖起了关子。
“找到什么了?快说。”因为雪季的相处,角跟他关系最好,才懒得猜来猜去,直接一巴掌拍在了他脑袋上。
漠正兴奋着,急着找人分享,也不在意,手足比划口沫横飞地就将两人这一天一夜的经历说了出来。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多么曲折,除了中间走岔了道几次外,基本上没遇上什么麻烦,也没什么奇遇。两人之所以这样兴奋,是因为山洞的另一头通向的竟然是一个广阔的盆地,那边除了散布着一些食草动物外,并没有看到其他野兽。
“有湖。”腾比划了一下,“我们走到那边的时候天还亮着,那边有太阳……”
“只有一个太阳。”漠急急补充。
“不是一个,还能有几个?”百耳听到这里,失笑。
“百耳,以前雨季的时候,天上是有两个太阳的,你怎么忘了?”漠疑惑地看向他,心想这数数还是你教的呢,难道你自己没数过?
两个?百耳愣了下,原主因为不会数数,所以在他的记忆中只能确定天上有太阳,以及一串月亮,却没想到这里的天上竟然会有两个太阳。
没等到回答,漠也没放在心上,继续说:“昨天我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红色的云映在湖里,可真好看。”对于一整个雪季都没见到太阳,雨季降临仍然没有太阳的兽人们来说,太阳可算得上非常神圣的存在了,因为它代表着勃发的生机,丰足的食物以及无尽的希望。
安全,美丽,大片的草原和湖。一听他的描述,所有人都有些坐不住了,恨不得马上看到他们所说的地方。
“你们先休息,晚上我们就出发离开这里。”百耳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于是说。外面野兽疯狂的嗥叫加上不时突袭过来的飞禽让人神经随时都紧绷着,能越早离开这里自然越好,但他们还需要做一些准备,而不眠不休走了一天一夜的两人也需要休息。至于是白天还是晚上,对于需要火把的山洞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关键在于他们出去时是什么时间。抵达一个未知的地方,还是白天比较能够把危险尽可能地降到最低。
漠和腾确实也累了,虽然仍有些兴奋,但想到还有一晚上的路要走,还是强迫着自己找了个僻静的位置趴了下来。
至于其他人,不用百耳吩咐,该养伤的抓紧时间养伤,守卫洞口的继续守住洞口,剩下的人就轮换着攀上山崖捡拾枯柴,捕杀不长眼攻上来的野兽获取食物和油脂。等一切准备好,暮色已经降临。
点上火把,从山洞深处找到大石把洞口堵上,一行人便出发了。走过一遍的腾和漠在最前面,既是引路,又是前锋;伤势比较重的几人走在中间;断后的是在兽潮中受伤比较轻经过两日休养已经好得差不多的兽人。
山洞是一直往下的,相较于外面雪季刚过仍残留着的清寒,里面显得干燥而温暖。有的地方宽敞平坦,有的地方却崎岖狭窄,好在百耳在经过了一天休养之后,不再像刚醒来时那样虚弱无力,虽然腿伤未愈,仍有些瘸,但勉强能跟上队伍,还不忘提醒歧不要让断腿着力。但终究多了几个重伤的人,不时要停下来休整一下,行速远远慢于漠和腾单独行动。等抵达出口时,太阳竟然已经偏西了。
出口是个斜向上的岩穴,上面长满了藤蔓,此时已经被漠和腾扯开了。天光从上面透下来,不再是灰蒙蒙的阴郁,而是让人心旷神怡的清朗澄净。
百耳还没钻出岩穴,就听到了前面出去的兽人们的欢呼声,心里对于即将见到的画面也不由充满了期待。而当那青绿的平原,明珠一样的湖泊真正映入眼帘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想像有多贫乏。
那是一片方圆大约有上万亩的盆地,四周群山环绕,广阔的原野上绿草葳蕤,繁花似锦,只稀稀拉拉地长着几棵树,叶色或红或绿或黄或紫,像一个又一个破土而出的鲜艳大蘑菇。蔚蓝色的湖泊如同剔透的宝石一样点缀在草原上,大大小小竟然有五个之多。一群又一群的食草动物悠闲地散布在草原上,湖泊边,对于陌生者的闯入只是抬头看了眼,便不再理睬。此时夕阳西下,余晖斜照在草原上,为周遭一切都镀上了层金色的光芒,让人仿佛置身仙境当中。
不止是百耳,随后出来的兽人们都为眼中所见呆住了。任谁都想不到,在这高山之后,竟然会有这样一处世外桃源。
“兽神将他的宠*全给了这里。”一个声音在耳边叹息。
百耳回头,发现竟是一向很少说话,对什么都表现得很淡漠的萨。萨的眼中有着惊叹,也有着悲凉,显然是想到了外面正遭受着兽潮冲击的兽人部落。对比起这里的宁静安详,任谁都不由不心生感慨。
“如果一直生活在这种地方,兽潮来了,没人能活。”图从后面出来,在萨肩上拍了一巴掌。似乎是为了证明这句话,他走到一头正在吃草的动物身边,连兽形都没化,只是一拳便将那动物揍晕了,然后拖了回来。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那动物的同伴竟然还好奇地在后面跟了一段路,最后觉得没趣,才散了开。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有种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感觉。
“看来这里很安全。”图将那只动物往众人面前一扔,笑道。“有这样的长角和獠牙,却已经忘记使用,这值得你羡慕吗?”后一句话他是对着萨说的。
百耳仔细看了下那只动物,发现跟上一世见过的野猪很像,不过体型大了两倍不止,头上有长角,嘴里有獠牙。可惜,正如图所说,长在它身上,已经失去了应有的用途。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没想到图在面对这片宁静美好的天地时,最先想到的竟然是这个。
51.
夜幕降临,天空变成深沉的蓝,却依然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清透。无月,繁星硕大,辉芒曜曜,映入湖泊,天地一片璀璨。
这样的景致是百耳从来未曾见过的。上一世他戍卫边疆多年,见过大漠荒原,见过高山险岭,自也曾见过京都繁华,红芍倚栏,但却无论是在哪里,都没有这样大的星子,这样如玉石般雍容华贵的夜空。
坐在一棵树下,古趴在腿边已经睡着,不远处传来扑通落水的声音,是下湖洗澡的兽人,从百耳的角度依稀能看到几条□健美的身影在水中起伏,右后方篝火熊熊,受伤的兽人们已安然入梦。一切都是那么宁静美好,让人不忍想起山的另一面的残酷现实。
手轻轻抚摸着小兽人柔软的皮毛,百耳回想来到此地后的种种,总是有种恍若做梦的感觉,哪怕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也许十年二十年后,他已经接受了这里的一切,仍然不能摆脱这种感觉吧。
庄周梦蝶,究竟萧陌是梦,还是百耳是梦,又有谁说得清呢?也只有抓住眼下罢了。无声地叹口气,他随手揪下一片草叶,以指绷紧含入唇间。
静夜中有草笛声响起,轻细婉转,寥阔悠远。已经睡下的食草动物动了动耳朵,又继续酣睡;趴在火边的兽人抬起头,看向草笛声传来处;湖中洗澡嬉闹的兽人们安静下来,水声哗啦,有人上了岸。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一曲奏罢,百耳看着美丽的夜空,有些怔然。曾经以为无论走到哪里,至少和家人看到的都是同一片星空,同一轮明月,而如今才知连这一丝念想也能成为奢求。
“百耳,你要洗澡吗?我们帮你守着。”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图突然开口。
百耳回过神,回头看向头发还在滴水的兽人,笑道:“好。”伸手摸了摸小古,发现正睡得沉,便没叫醒他。站起身,扔掉手中草叶,他往湖边走去。
图并没跟上,反而走到百耳刚才所坐的位置,捡起那片草叶,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又放到嘴里吹了吹,除了扑扑的出气声外,并没能像百耳之前那样吹出好听的声音。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已走到湖边的亚兽,见其毫无顾忌地脱去身上的兽皮衣裤,忙转开眼,脑海中却不由浮起那人刚才坐在这里仰望着天空吹着叶子的背影。
孤寂,忧郁,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那种苍凉的感觉让图不由自主开了口,仿佛想将那个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的人重新拉回人群中来。
“你想学,我可以教你。”百耳洗澡回来,看到图拿着一片草叶研究得专注,忍不住笑道。
图抬头看向他,发现他仍穿着那身已被野兽划破的兽皮衣裤,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身上,言笑间却有股说不出的雍容贵气。当然,图是想不出雍容贵气这个词的,他只是觉得这个亚兽似乎并不是像印象中的那么难看,不,应该说是很好看,却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亚兽那种好看,而是一种他说不出来的东西,甚至于连那道可怖的疤痕都不是那么碍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