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来时候,又得了一顿食物,兽人们才被赶回去。元拿了两块蛤肉,不过这一回,图是又累又痛得什么都吃不下了,后只能元解决掉。回去时,图注意到他们住是一种沙土地面开出地穴,这样泥沙松散地方,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挖出这样大洞却不塌。元示意下,他看到了隆,那是一个原该很英俊魁伟,现却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像是随时都会散架兽人,不过却感到有人看他时候,几乎是立即目光阴鸷而狠厉地回瞪过来,直到确定是两个无害人之后,便又恢复了平时麻木,低着头慢吞吞地往地穴走下去。图看到他右大腿确实少了一大块肉,像是被野兽啃咬掉,还没完全长好,腥红疤痕让人目光不敢多做停留。对自己都这样下得去手,可见这个兽人有多狠。
地穴出口被关上之后,图曾试图跟隆搭话,却无功而返,便放弃了。何况经过下午做苦工,他身上又多出了多伤痕,虽然接好腿骨没有错位,但也足够痛得一闭上嘴就不想再张口,连元说话都只以嗯嗯啊啊单声相应。元意识到他需要休息,说了两句也停了下来。
图从墙角摸到早上藏起来蜜果,闭上眼,然后做了一个习惯性动作,将完好那条腿盘了起来,清除脑中杂念,意守丹田,不片刻便将周遭一切都忘记了。直到身体被人推动,他才从那种无人无我境界中脱离出来。
“干什么?”推他是元,图忍住心中被打扰暴躁,沉声问。不知为何,他觉得身上伤口似乎没之前那么疼了。
“我听到你出气声很弱,以为……你做什么?怎么还不睡?”元不好意思地答。
听出对方语气中关心之意,图心中微暖,那点被打扰不悦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没事,这就睡。”说着,慢慢地挪了个不会压到伤姿势侧躺下,心里其实也有点不解自己刚才做事,似乎那只是一个习惯,好像必须做,每天都必须做……
如此过了近一个满月,图渐渐适应了这样生活,苦役,鞭打,让人无法克制美食……他开始知道要怎么才能让断掉左腿少承力,怎么才能让鞭打身上伤痕看上去可怕,但实际上并不太严重,怎么才能吃饱肚子,但又不用食下过多蛤肉和黑果。对于人来说,再不好处境,一旦熬过开始那段难过时候,也都是能习惯。当然,兽人强大身体恢复能力起了不少作用,否则这样恶劣环境中,只怕用不了几天就病累而亡了,哪里还能谈什么适应。
但是蜜果烂了。就像时间流逝阻止不住一样,潮湿恶臭环境下,果子腐烂也是无法遏制。当那天劳累了一天,回到地穴图拿起蜜果,手指却一下子戳进了果肉当中,带着腐甜味汁水流得他满手都是。那时只是烂了指头那么大一小块,然而一旦开始腐烂之后,哪怕是换了环境,这种腐烂也只会越来越大,直到烂无可烂。无论图怎么做,怎么珍惜,都无法改变这种情况,哪怕是将时间拖延片刻也做不到,所以他只能用手无助地感觉着那只蜜果一点点坏掉,直到变成一坨腐败果泥,再也拿不起来。随着蜜果烂去,他心口好似也烂开了一个洞,空闹闹得让他发慌。那一段时间,谁对他说话他都不理睬,哪怕是贝母鞭子抽他背上,他也像是感觉不到。直到某天,换了一个看管他们贝母。
来贝母比前一个贝母长得俊,也傲气,惹得其它地穴兽人都忍不住时不时往这边偷看,倒是跟图同一个地穴兽人没什么反应,他们每一个都像是行尸走肉一般,麻木而呆滞,感觉不到外界变化,包括图。原本这样也该相安无事,就算贝母心情不好时,也只不过多抽他们两鞭便算了,他们也不是不能受着。但是这个贝母却跟上一个贝母不同,似乎受不了管辖下兽人们冷淡反应,目光不由往他们身上来回多觑了几眼,然后便看到了图挂脖子上刻着字兽骨片。
所有兽人身上什么都没穿戴情况下,图那片用兽皮索吊胸膛前骨片便显得异常显眼了。只是对于图来说,这东西就好像是他身体一部分一样,已被彻底遗忘,除非哪天不见了才会感觉出来。而其他兽人,他们每天都劳累不堪,又怎么可能注意这些小细节,至于上一个管他们贝母又很少把眼睛放这些不是瘦弱就是残疾没有任何价值兽人身上。所以倒是这个来贝母第一个留意到骨片存。
“你,站住!”贝母叫住了正搬着石头一步一挪图,然后走过去,指着他胸前骨片:“那个,给我。”
图愣了下,顺着他指方向,这才注意到挂脖子上紧贴着他胸口兽骨。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了,他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只是没等分辨清楚,就感觉到脖子一痛,骨片被那个贝母扯到了手中。原来是贝母等得不耐烦,自己动手了。
贝母拿到骨片,并没去看图反应,反正他看来,这些兽人已经是他们东西,兽人身上当然也是。所以他一边把玩着骨片,一边说了句赶紧干活,便转身打算去找其他贝母一起研究这东西。然而没等他走多远,就听到背后响起沉重石头落地声音,还没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脖子已被人从后面掐住。
“还给我!”沙哑声音耳边响起。
贝母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挣扎,便感觉到肩膀一阵剧痛,竟是被狠狠咬住了。他忍不住痛叫起来,开口大声向族人求救。
其他人,无论是贝母,还是兽人都被这突如其来一幕惊得呆住,还是贝母先回过神,急忙跑了过来,怒喝叱骂声中鞭子如雨般落图身上。然而无论旁人是用鞭子抽,还是手打脚踢,甚至拽黑链条,都无法掰开图手。贝母挣扎反抗中,两人滚倒地上,图嘴巴虽然松开了,却硬是咬了块肉下来,手还死死掐着贝母脖子。
“还给我!”嘶哑声音重复着这句话。
那个贝母已经被掐得翻白眼了,自然没办法把这句话听进耳中,倒是有其他人听到,连忙大声提醒:“你拿他什么了?你拿他什么了……不想死就赶紧还给他!”
说了好几遍,那个贝母才反应过来,吃力地摊开手,骨片落了地上。图一眼看到,顿时松开手扑了过去,将骨片抢到手中。贝母们以及被他们选定为伴侣兽人们手忙脚乱地将那个贝母拖到一边,然后回过头又去打图。没了顾虑,他们打起人来下手自然加狠毒。图却不像之前那样凶狠反抗,只是将骨片紧紧贴心口,蜷缩着身体,由得他们打。但若有人想再从他手中抢夺骨片,必然会遭到不顾一切反击,后来也就没人再敢去打骨片主意。
这一回便是元也没办法救图了,等到他被扔回地穴时,已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不仅刚长好骨头断了,连带完好那条腿,双手臂以及肋骨,全身多处骨折,但他手中却仍紧紧抓着骨片,如同当初抓着蜜果那般,无论是谁都别想掰开。
没有人认为他还能活下去,包括元。但是元还是为他换了一个不会压倒断骨姿势,甚至还为他带了一块肉和一个黑果。可惜他吃不下去。
“不过是一个骨片,贝母想要就给他吧,哪里有命重要,你怎么那么傻呢?”元叹气,自从来到此地后,他已经看过不少死亡,但是见到这个来伙伴也将步上这条路时,还是会难过。
骨片……已经昏昏沉沉图蓦然清醒过来,手指紧了紧,感觉到硌着掌心骨片,才放下心来,也许是伤到了肺,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刚大喘了两口气,就呛咳起来,咳得浑身抽搐,满嘴血腥,眼前一阵阵地昏黑。
就要这样死了吗?他心里升起不甘,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眷念,眷念着什么,他想不起来,却挣扎着将断了手收到胸口,直到骨片贴心窝处,整个人才似找到了归宿。就意识渐散未散之即,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温和,清朗,从容,如同雨季初始风,拂得人心暖。
“摒除杂念,凝神静虑,意守丹田……”对于这个声音他充满了依恋,还有信任,下意识地随着指示做起来,然后便感觉到腹部升起一股暖意,顺着身体前正中任脉而上,所过之处,如同被阳光照着,暖融舒适。那一刻,他心中突然升起巨大喜悦,蓦然睁开眼,似想告诉什么人,等看到周围一片黑暗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处境,刚飞扬而起心顿时沉了下去,被浓浓失落与悲伤填满。
无视潮水般侵袭而来肉体疼痛,黑暗中,他茫然地睁着眼,极力想要挖出那对他来说很重要失去记忆,但除了引来如裂头痛外,一无所得。良久,无力地阖上干涩眼,他继续按脑海中声音指示做起来,只是这次重感到那股暖暖气流时,却再没了之前欢喜。
第二天早上元起来,发现人还活着,心中升起了几分希望,于是下工回来时,又带了肉和果子。这一回图吃了下去,甚至还让元带回棍子和藤索,给他把断骨接上。对于他命大,其他兽人不由啧啧称奇,连一直不太理会他隆都不由侧目了。
作者有话要说:图悲惨时刻过去了。下一章开始是百耳。
谢谢齊蘭若和妙妙地雷。
116、 沿途(百耳)
就图躺地穴中无法动弹时候,百耳一行人来到了河头。那个时候百耳才知道他们部落离大海不远,不过七八天水程,如果从图落崖地方走话,一两天就能到,因为河道大山部落那边绕了一个大弯。当然,如果走陆路话,所花时间就两倍不止了。
炎得知他们那边发生事后,派出十人帮他们一同找人,同时答应跟来换盐部落探听一下。
到达大海以前,除去大山部落外,沿途他们还遇到了两个部落。一个是曾经部落集会上见过塔塔部落,他们族长翎跟图关系似乎还不错,听到图不见后,竟然也派了五个兽人跟着他们一起找。塔塔部落经历了兽潮之后,还有七十多人,兽人多亚兽少,不过他们集会上换了一些亚兽,刚刚凑满百数。
第二个部落很小,名为清河,只有二十三个人,这二十三人中就有三个老人,五个亚兽,两个幼崽,剩下十三个兽人中,还有三个残。清河部落安驻靠河一面山壁上,因为山壁上可供搭帐篷地方有限,所以分散得比较开,帐篷与帐篷之间或以窄细石坎道相连,或以藤索相通,所以无论是亚兽还是小孩老人,走山路都很利索。兽人出猎也是靠着藤索上下。所以相较于别部落而言,此处倒是比较安全,很少会遭到野兽袭击,兽潮中也得以幸免。然而虽然安全,但终究因为兽人太少,养人又太多,所以生活着实艰难。
百耳等人到来让部落里人感到十分稀奇,但多是恐慌,因为他们人数与清河部落人数几乎不相上下,若论战斗力,自然是超过许多。直到确定来者没有敌意之后,部落人才算放下心来,至于图,却是没见过。
那一天晚上因为雨太大,百耳他们不得不借宿清河部落。他们是自己打猎,因此当发现借宿人家中,无论是兽人还是亚兽,分到食物都不够饱腹时候,才注意到他们窘困处境。于是当即又出去打了两头野兽回来,分给他们。
“你们愿不愿意加入我们部落?”晚食后,百耳找到了他们族长,一个老年兽人,简单介绍了下自家部落情况,然后问出了这个问题。虽然他看来,清河部落已步入末途,除了加入别部落这一条路外,别无选择,否则等待他们只有灭绝,但是故土难离,难保他们就算明知有这样后果,也无法舍弃这里,舍弃他们部落名字。
“我要跟其他人商量一下。”听了他话,老族长并没有马上拒绝,而是这样说。然后竟一点也不耽搁,冒雨走出了帐篷。没过多久,就带回了几个年青兽人。
“你能做主吗?”一个兽人有些怀疑地问百耳,因为不说他本部落里,就是曾经见过其他部落,也没有亚兽做主情况。
“百耳当然能。”百耳还没开口,夏已经抢先道。凡是跟他们一起迁进盆地人都知道,哪怕是萨当了首领,百耳权威也并没因此减弱分毫。
百耳看了眼夏,没有说话,心中却知道,有话应该跟夏歧等人交待一下了。如今部落首领是萨,哪怕萨不意,也不能再有其他人越过萨,包括他和图,以免让加入人以及别部落看轻萨威严。
“老人和残兽人也收吗?”见他不反驳,那个年轻兽人于是又问。
“是。”百耳没有迟疑,笑道。“我们部落也有不少老人和残兽人。”总不能把这些人扔下吧。
“好。”年轻兽人当即做出决定。
百耳愣了下,没想到对方这样爽,这样……容易相信人,如果自己不安好心,那么他们岂不是要吃大亏?
“那等你们找到人,倒转来时,我们就跟你们一起回去。”老族长说,然后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表情,“我们部落人少,只能出一个兽人陪你们去了,再多怕是不行。”
“你们就不怕我骗你们?”百耳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骗我们?”这一回,轮到族长和那些年轻兽人感到奇怪了。
百耳默然,突然发现哪怕来了这么久,他还是不太能习惯这些兽人思考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