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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平其实还是很平静的,但就是这样的平静让圆喜觉得不安。以前遇上什么大事她不是一个笑脸就过了?现在却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不是外表变化,而是内心。坐在那里时,稳妥的仿佛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者,再不是先前那个会动不动就随意说笑的安平陛下了。
  春日的气息已经越来越明显,圆喜终于脱去了厚厚的冬装,步子也随之轻快起来。他托着一封信急匆匆地朝安平的书房走,远远地看到庭中一棵树春芽齐发,心里不禁也开始怀念起皇宫的御花园来。以前齐少师很喜欢流连于其间,如今也不知怎样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不禁有些沉重,在门口停住,望着那扇门好半晌才有勇气敲了敲:“陛下,太上皇派人送信来了。”
  “送进来。”
  听到安平的声音依旧平稳,他才松了口气,推门而入,门窗紧闭的室内有些昏暗,安平坐在桌后看书,神情怔忪,也不知在看什么。
  圆喜小心翼翼地将信放在她面前,偷偷瞄了一眼,见她面前摊着一本兵书,翻开到某一页,其中竟夹了厚厚的一叠折在一起的宣纸。其中有两张已经被展开,摊在一旁,龙飞凤舞的字迹,密密麻麻的,并不是安平的字迹。他看不太明白,便干脆放弃了。
  走到一边推开窗,他轻声道:“陛下,春光正好,还是敞开门窗透透气吧。”
  “嗯。”安平淡淡地应了一声,视线已经离开那两张宣纸,取了信件来拆。
  圆喜不敢再多话,只恭谨地站在一边伺候着。
  “父皇母后希望朕早日回京了。”她叹了口气,闭着眼,手撑在桌面上捏了捏眉心,问他:“蜀王可有消息送到?”
  圆喜有些为难地道:“陛下,王爷不是昨儿才送了消息来么?”
  安平睁开眼,眼神有些茫然,又低头去看那一叠宣纸,却没有勇气再去展开看其中的内容了。
  刚才刘绪还对她说,齐逊之最后的话是叫她跟以前一样先走。
  以前以为他不愿让自己看到他狼狈的背影,所以每次他要走,她总是先疾步离开,现在怎么一样?
  “陛下,那……该如何回复太上皇啊?”圆喜俯□,边瞄她的神情边问。
  安平又看了一眼那信,这已经是第三封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她已经拖了很久了。
  “等蜀王下次消息到了再决定吧。”
  圆喜躬身称是,见她气色似乎不太好,便又转移了话题:“陛下中午想吃些什么?奴才这就去准备。”
  安平摇了摇头:“不用了,朕没什么胃口。”
  “……”圆喜顿时哭丧了脸,陛下您别这样啊,看着太叫人揪心了。
  萧靖这次的消息是由本人送来的。按照安平的授意,捣毁塔什城后,就在附近建西域卫所,将西戎挡在祁连山外,彻底断了他们进入中原的念头。而如今,卫所已经开始动工,他却空手而回。
  安平站在前厅门口等他,一见到他的神情便心中了然了。
  萧靖走近,想要安慰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刘绪和秦焦二人也赶了过来,见到他一人回来,顿时都面如死灰。
  “陛下……”刘绪很想说些什么,他以为自己的嘴皮子已经在西戎军营磨的够利索了,可是此时此刻,始终无法说出半个字来。
  “他一定还活着。”安平忽然十分笃定的说了一句,让几人都愣了愣。
  说不清什么情绪,心里只是有一处空了,却还不至于坍塌。
  她还记得他的承诺,这条命是她的,没有她的允许,他不能死。他也说过他一直都在,会与她并肩携手,去哪儿都会陪着。甚至京中还有一座宫殿在等着他,他怎能就此死去?绝对不会!
  安平霍然转身,大步朝后院走:“留下人马继续找人,圆喜,准备一下,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稍后回复哈~………………有虐么?还好吧……我是亲妈啊,还是连续日更了三天的亲妈呢……→_→
  六四章
  浩荡的车队在官道上前行,阳光照下,宛若一条蜿蜒的巨龙。飞扬的旗帜是张扬的龙角,腾然凌空,威风赫赫。
  西北一战,梁国的版图前无古人的扩张到整个西域地带,崇安女帝的名号也必将传遍海内。
  四海臣服,天下归心,如今安平终于坐稳了这个位置,也终于体味到了至高无上的孤寂。
  刘绪领着人马在前方引路,焦清奕和秦樽一左一右护卫在安平的车驾旁,一路行来,始终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也始终是不紧不慢的速度,仿佛在等着什么人赶上队伍一般。
  因为之前大雪,特地选了与青海相接的这条路,不想如今到了一处大山前,竟发现前段时间的大雪已将山上不少树木压断,混着山石滚落到路面,直接堵住了道路。
  刘绪调转马头去向安平禀报,必须要旧地休整,等清理了道路才能过去了。
  安平揭帘朝外看去,问圆喜道:“到哪儿了?”
  “回禀陛下,到无锋山了,过了这里就快了,只要再过几郡便……诶?陛下您去哪儿啊?”正在滔滔不绝的圆喜忽然间安平掀帘下车,顿时大为惊诧,连忙跳下车跟了过去。
  “朕去山上看看。”
  “哈?”圆喜一愣,连忙转头朝身后使眼色,焦清奕和秦樽已经率人跟上来了。
  安平也不理他们,自己提着衣摆朝山上走。
  本来说好了要跟齐逊之一起来的,现在她却先到了。
  大概是许久不曾有人攀登过,山道极其狭窄,都被杂草盘踞了。加上还在早晨,露水尚未退去,安平的衣摆都被沾湿了。她也不在意,继续朝上爬着,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当。
  圆喜体力不行,跟在后面没一会儿就开始喘气,最后干脆朝秦焦二人摆了摆手:“交、交给你们了,我不行了……”说完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草丛上,自觉地给后面的禁卫军让道。
  越往上,山道越陡,安平仿佛透过这险峻的高山看到了它千百年来的历史。高立世间,是否也曾觉得万分孤寂?不过山间青葱,清泉碎石,倒也不乏相伴者吧?
  本是打算爬到山顶的,可是安平觉得身子有些不舒适,便没有再继续攀登,停在山腰处朝下方望去。右边视线处,青海高远的雪山在极远处露出银白而高贵的头颅。视线移到左边,士兵们正在清理道路,往前可以看见湛蓝的天幕下远远屹立着的城楼,其下当有往来的旅人穿梭不止,为家中等候的人抚平那丝牵挂。
  环顾四周,这里如今都是她的天下了,可是那个人不在身边,始终觉得少了些什么。
  若没有他,再大的天下也不完整。
  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极小心地在接近她。
  “陛下……”
  安平一怔,欣喜地转身,笑容又化为落寞:“是庆之啊……”
  刘绪注意到她的神色,心中也有些难受,行了一礼道:“道路清理的差不多了,可以启程了。”
  安平点了一下头,又转头看向来路。她期待着会有一人掣马扬鞭,踏着一路烟尘奔来,可是看了半天,始终没有。
  “走吧……”
  到了山下,已经恢复力气的圆喜连忙迎了上来,谁知刚要去扶安平,她的身子却猛地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陛下!”他一边扶着她朝马车走一边嘀咕:“定然是您最近吃得少的缘故,看看您都瘦了许多呢!”
  安平忍着胸口的沉闷摆了一下手,示意他别再絮絮叨叨,登上了马车。那边刘绪见状,已经招来了随行的御医为其诊视。
  一时间只好又停了下来,众人都守在车外等候着。车里倒是很安静,几乎没有响动。没一会儿,御医揭开帘子躬身出来了,刘绪本想问一下情形,却听安平在车内道:“赶路吧。”只好作罢。
  ……回到京城时,一行人受到了全城百姓的围堵,场面壮观无比。可是面对这么隆重的场面,所有人仍然心情沉重,连笑都带着一丝勉强。
  刘绪跨马当先,如朝阳般明朗的相貌仿佛也被性格侵染了,多了些内敛和沉稳,倒越发引得城中女子芳心大动。
  他的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视过去,忽然看到街边的一间茶楼二层窗口大开,边上站着一名女子,水青色的襦裙,淡施粉黛,绾着柳云髻,鬓边斜插着一支玉簪,正朝自己这边观望着。
  他吃惊得说不话来,若不是看到她的相貌,他简直无法把她跟当初那个一身利落,手执软鞭的郡主联系到一起。
  接触到他的目光,昭宁轻轻笑了一下,冲他点了一下头。刘绪更是惊讶,忙不迭地收回目光,脸颊有些燥热。
  她竟然是会笑的……心中小小的异动很快便消散无踪,因为已过了大街,进入宫城范围了,周围忽然安静下来。
  沿着平直的大街往前行至宫门口,早有满城文武恭候在此。马车停下,圆喜朝车内禀报了一声,本以为安平会露面,谁知等了半天也没动静。
  圆喜下了车,走到跟前朝首辅周贤达拱了拱手:“陛下有旨,请首辅大人带领诸位大人先回吧,陛□体不适,想要好生休息。”
  周贤达回礼应下,他身后的齐简忽然快步上前问他道:“敢问公公,为何不见逊之人啊?”
  刚才队伍刚到他便在找齐逊之,奈何一圈一圈找过去,却始终没有他的影子。难道是因为腿脚不便而与陛下同车了?
  圆喜闻言顿时面露为难,眼神闪烁了几下,讪笑道:“齐大学士先别急,陛下交代过,她稍后会亲自与您详叙的。”
  “啊?”
  齐简有些摸不着头脑,倒是一向最为木讷的刘珂抢先猜想道:“莫非是与你谈婚事?”他朝正翻身下马的刘绪看了看,摇头叹道:“我看我家那可怜孩子脸色不太好,兴许是你家宝贝儿子与陛下成了。”
  周贤达转身笑道:“倒还真有那个可能。”
  齐简舒了口气,心里却总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圆喜公公刚才的神情不太对啊……安平入宫后并没有急着休息,而是立即去拜见了祖母和父母,自然免不了要与三位长辈详细说说边疆情形。每当说到惊险处,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便捻着不离手的佛珠一个劲的叨叨“佛主保佑”,东德陛下也是一副担忧之色。
  太皇太后许久不曾享受到天伦之乐了,便提议说在一起用晚膳。趁着准备时间,东德陛下与安平谈到了正题:“母后先前写的信你看到了吧?”
  “什么信?”安平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自然是有关你跟齐逊之的那封信啊!”东德陛下点头感慨:“这孩子还是不错的,我与你父皇都没想到他对你这般痴情,既然如今战事了了,你们也该把婚事办了吧?”
  太皇太后在旁插话道:“齐逊之?可是齐大学士家的长子?哀家怎么记得他有腿疾啊。”
  “他现在能站起来了。”
  安平忽然接了一句,几人都愣了一下。同时转头去看她,却见她脸色微微发白,神情怔忪,只是盯着旁边的柱子,不知在想什么。
  之前她一直都好好的说着别的,似乎真的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可是现在又被提及,终究还是无法避免。
  崇德陛下皱了皱眉,疑惑道:“安平,怎么了?莫非是出什么事了?”
  安平轻轻点了一下头,仍旧盯着那根柱子:“他……失踪了。”
  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也许这个解释是最好的。她始终相信他还活着,起码她的心里还有这丝希望,他一定不会就这么离开。
  三位长辈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彼此大眼看小眼,脸色都有些愕然。
  崇德陛下最先回过神来,叹息道:“原先就亏欠齐家许多,如今连他也……这可如何是好。”
  安平垂头不语。
  恰好太后身边的公公领着宫人进来送膳,这才打破了沉寂。太皇太后涩然地笑了笑,像是要将气氛拉回到原先的和乐一般:“来来来,先用膳再说吧。”
  谁知刚拿起筷子,安平忽然捂着嘴俯身干呕起来,惊得在场的人都差点跳起来。崇德陛下忙要叫人去请太医,东德陛下和太皇太后互看一眼,却是有了几分了然。
  安平直起身子摆了一下手:“无妨,父皇不必担心。”三人这才发现她脸色有些发黄,下巴都尖了许多,想必最近食欲不振。
  东德陛下摆手示意宫人们全都退出去,板着脸问她:“你是不是有了?”
  崇德陛下惊讶地看着妻子。有什么?谁知一转头,却见安平平静地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又开始念“阿弥陀佛”,脸色竟比安平还要惨淡。她的孙女,帝国的皇帝呀,竟然未婚先孕。这这这……皇室列宗啊,哀家愧对于你们啊……gt;_lt;相比较而言,出身女尊国度的东德陛下就平静多了:“是谁的?”
  安平看着她干笑了一下:“便是母后您极力举荐的那人啊。”
  那日的芜子汤本已经熬好送到她面前,可是最终,她还是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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