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中先还没问,夏芍便冷哼一声,笑了,“张老,咱们都想错了。这人,八成是冲着玄门来了。或者说,他是冲着我来的!”
“什么?”老人皱起眉头来,显然不解。
“难怪中午您跟师父说话时,我就觉得哪里不对,一时组织不起来。”夏芍哼笑一声,看向张中先,“您不觉得奇怪吗?如果黎老得罪了人,那人要动他家祖坟为什么要选在他回香港修祖坟的时候?黎老要修祖坟,势必会请风水师,那时岂不会被发现?他若真是想害黎氏一族,理该等修完了祖坟之后再动手,那样才不会被人发现不是?”
张中先一愣,随后“嘶!”了一声。
“对方这么做,简直就像是知道黎老什么时候会回来,提前几日施了法术,等着被人发现一般。”夏芍断言。
张中先已是眯起眼来,缓缓点头。夏芍不说,他还真没发现。这么一说,确实有问题!
“而且,您老也看得出对方是位高手。既是高手,手段便多的是,跟黎老有仇,要动祖坟害他一族的办法多得是,何必下这么大的法术,毁一条龙脉?”夏芍挑眉问。
张中先再次点头,这时已确实觉得不对劲。没错!毁一条龙脉不容易,对风水师本人来说,冒的风险也太大。如果只是跟黎老头子有仇,没有必要动这么大的法术!
“您说过,这法术如果要破,破此法术的人活不过十年,且家族受累。对方的目的,只怕在此。”夏芍一笑,下了结论,“虽然我们发现了这条龙脉被毁可以不管,只帮黎老迁坟就好。但一条龙脉被毁,不出半年,等这座山成了死龙,山上林木皆死,香港政府会不求助玄门?事关一城气运,到时候玄门若是破不了此法术,那便是颜面扫地,日后在香港还怎样受人敬畏?若是要破,那便要死人!”
对方真是好心计!不论玄门如何处置,都不讨好。
刚才张中先还说,对方不惜背这么大的业障来对付黎老?呵,对方算计得很好,玄门若是管了,香港的气运有救,黎氏一族有救,他还背什么业障?
“嘶!照你这么说,这真是个阴谋?”张中先脸上也现出怒色。
夏芍点头,“这事就是冲着玄门来的,或者,是冲着我来的!我过年回家的时候,那冒充我师弟的人,也是动的人家祖坟。这人似乎在阴宅方面有专长。”
正因才时隔一个多月,夏芍就遇到两件祖坟被动的事,所以她不得不联想到一起。
这法术很难破,百余里的龙脉,一般人的修为如何应付?即便是修为能应付,元气也不足以将这么重的阴煞全数从地脉中清除。
夏芍眼神微寒,在玄门,从修为来讲能破解次此法术的只有师父、师兄和她而已!
师父年迈,腿脚不便。师兄身在军区,无军令不可擅自来港。能担此大任破解法术的人,可不就只有她?
对方这是要她的性命,还不放过她的家人!
谁?
“这件事要回去跟你师父说一声,这就回去!这个人我查了他一个多月,没有结果。你师父说等他再出现,肯定会露出马脚。这人的修为,既然能施这法术,我想奇门江湖也没几个人!丫头,别怕!回去扒拉着找找,一定能找着!”张中先这就急着下山。
夏芍却站在原地没动,目光里生出些别的光芒来,“您老说得没错,我想我有眉目了。”
“什么?”张中先一听这话,便住了脚。
“这给人祖坟下断脉钉的事,我以前在青市的时候遇到过。那人叫闫老三,我跟他斗法的时候,他曾用过七煞锁魂阵。这是茅山法术,所以我断定他是茅山那一脉的弟子。他给人祖坟下的钉子就是我除的,不过他的修为没那么高,钉子是下在祖坟旁。而今天这人修为明显高得多,他断的是龙脉。我在想……这人会不会跟茅山一脉有点关系?”夏芍道。
“你说的那个叫闫老三的,死了?”张中先严肃地问。
夏芍点头,“死了。锁魂阵是我破的,人是师兄杀的。”
“这倒也算是江湖恩怨了。如果说是对方寻仇,也不是没有可能……”张中先思忖道,“可是江湖上的规矩,寻仇向来是要划出道儿来的。替谁寻仇,为什么寻仇,即便是相互斗法,也是明着来才对。”
夏芍笑着看向张中先,“您老还是记着老江湖的那套规矩。要知道,现在不是人人都按着那套规矩来的。”
不过,也可能真像张中先说的那样。那样的话,对方跟她结的就可能不是闫老三的仇,而是因为别的想要她的命了。
夏芍和张中先果断下了山,回到了浅水湾半山腰上唐宗伯的宅子。
两人把事情经过与唐宗伯一说,唐宗伯的脸色也严肃了下来。
老人抚着胡须,半晌道:“茅山的掌门老道,年轻的时候跟我斗过法。我们两人还是有些交情的。不过,听说他三年前仙逝了。新任的掌门是个年轻人,只有三十来岁,也是当今奇门江湖里的奇才。我当时在内地,没按江湖规矩去出席掌门就任仪式。”
张中先道:“这事我也知道。三年前我也不在老风水堂,余九志代表玄门出席的,大概王怀他们也去了。”
余九志、王怀、曲志成三人已经死了,当初的玄门四老,还在世的就只剩张中先和冷老爷子了。
张中先当初被排挤在外,没去茅山出席过新掌门的就任典礼。冷老爷子却是有可能去过的!
冷老爷子如今隐退,带着孙女冷以欣在加拿大静养。唐宗伯抚着胡须沉思片刻,便给冷老爷子去了电话。
两人聊着,夏芍和张中先听着,虽然话筒里传出的声音不大,但两人的耳力都很好。才听了几句,夏芍便挑了挑眉。
有趣!这也太巧了吧?
唐宗伯是打电话去问冷老爷子认不认识茅山掌门的,没想到,冷家与茅山新任的掌门还挺熟!
他几天前还在加拿大,就住在冷家!
茅山一脉也是古老门派了,传承了数百年。只是如今门派弟子比玄门还少,新就任的掌门年三十三岁,姓肖名奕。
据冷老爷子说,肖奕在接任茅山之后,为追念恩师,开始了游历。年前刚到加拿大,与冷老偶遇,便住在了冷家。前几天,他刚刚回国。
原本接到唐宗伯的电话,冷老爷子还对以前的事觉得惭愧,但说起肖奕来,他倒是挺欣慰高兴,在电话里说道:“掌门师兄,以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欣儿到了加拿大之后,静心修养,现在已经好了很多。难得肖奕这孩子知道她以前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嫌弃她,反而对她精心照顾。前些天,奕儿找到我,希望能照顾欣儿下半生的生活。我问过欣儿,她也愿意。这真的是我毕生的心愿了,我们冷家就这么一个孩子了,她能想开了,那是最好不过的。奕儿回国去安排一些事,说是过段时间来加拿大提亲。我正想着给您打电话呢,欣儿对薇儿做的事,虽然她也受到惩罚了,但她总是您的晚辈。我在想,怎么也得掌门师兄您肯原谅欣儿了,我才好安心让他们订婚。”
唐宗伯也没想到,事情这么突然。不光是夏芍,连他那天都看出来了,冷以欣对徐天胤有些心思。她为了表示自己没有背叛师门,不惜动手杀了余薇,可见心性不是个轻易放弃的。这才去国外休养了多久?竟就要订婚了?
唐宗伯虽然意外,但也觉得是好事,当即便笑道:“欣儿如今已经不是玄门弟子了,她的事你这个爷爷做主就行了。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已经按门规处置了,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她能休养得好,我这个做长辈的也高兴。孩子要订婚这是好事,什么时候的日子,一定跟我说一句,我去不了,贺礼也不能少。”
冷老爷子这才松了口气,电话那头声调都似轻松了不少,笑道:“别说什么贺礼,这两个孩子要是真能成,您是长辈,他们要回去给您磕头的!咦?对了,看我这脑子,只顾着说这事了,您打电话来问奕儿,是有什么事吗?”
唐宗伯向来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今天的事也没必要隐瞒,他便把黎家祖坟后的龙脉被下了断脉钉的事一说,电话那头,冷老爷子也很震惊!
“有这事?嘶!当今奇门江湖,有这修为的人不超过十人!奕儿修为确实在炼神还虚上,可……您不会怀疑是他吧?这、这不可能啊!他跟咱们玄门没仇啊!不不不,这绝对不可能!”
唐宗伯笑了笑,“我没说是他,我只是在想对方会是什么人,正巧想到茅山的新任掌门还见过,便打电话问问你罢了。没想到倒问出件喜事来。”
冷老爷子一听,这才松了口气,但当即便又忧心了起来,“这法术可不好破,要是强破,没有好处!掌门师兄,你年纪也大了,这事还是别硬来了。就让黎老迁坟好了。”
冷老爷子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只以为是黎老爷子得罪了人,显然没有想到若是不破,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唐宗伯对此倒没有多说,只笑称不会。在挂电话之前,冷老爷子还把肖奕的电话给了唐宗伯,并称这件事肯定不会给肖奕有关,如果玄门需要查这个人,说不定肖奕能帮忙。
唐宗伯挂了电话后,便给肖奕打了电话。
肖奕的声音听起来略显低沉,但是带着笑音。唐宗伯一报山门,肖奕便顿时言语很恭敬。唐宗伯在电话里提起了闫老三,他没说闫老三死于夏芍和徐天胤之手,只问茅山有没有这么个弟子,有没有跟闫老三关系密切且修为很高的人。
肖奕道:“茅山倒是有闫老三这么个人,但是十年前,我还是师父的嫡传弟子时,此人便因心性邪佞被逐出师门了。逐他出师门的时候,原本是要废除功法的,但消息泄露,他提前跑了。这些年茅山也一直在找他,就怕他在山下为非作歹。唐老前辈见过此人?若是知道下落还请告知晚辈,这是家师仙逝前的遗愿,晚辈也想着清理门户!”
唐宗伯想着闫老三的死跟夏芍和徐天胤有关,如今已经有麻烦在身,在没弄清幕后那人到底是谁前,这件事还是先不要透露的好。因此,他便谎称当初在青省遇见过,人跑了,所以他们怀疑是不是这个人干的。
“他没有这修为。晚辈惭愧,茅山一脉传承弟子只有数人,晚辈修为最高。除了晚辈,没人能够施此法术。”肖奕倒是很坦白,“晚辈一周前才回国,并没有去过香港,如今正在茅山处理门派事务和一些产业上的事。前辈所遇的事,听起来确实棘手。如果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请一定告知。实在不行,请您先让黎老迁坟,过些日子晚辈处理完了事务,带门派弟子一起去香港拜会您。那法术一人难解,可要是倾玄门和茅山之力,折寿也一人摊不了多少!”
这是玄门的事,如果真跟茅山没关系,唐宗伯自然不会让人家一个门派的人跟着来蹚这浑水。于是,他即刻笑着拒绝,并以长辈的身份祝福肖奕和冷以欣的婚事。之后才挂了电话。
夏芍和张中先一直在旁边听着,张中先皱着眉头,“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年轻人,真是咱们猜过了方向?”
夏芍则不予置评。
“是谁做的,我们破了法术就能把人引出来!”夏芍已不费力去猜这人是谁,反正她确定对方是冲着她来的,那就试着把人引出来!
但两位老人一听,却都是变了脸!
“胡闹!这事不能逞强!这断脉钉要钉进地脉容易,它化为无形了,你要取出来就难了!这条龙脉百来里,一人岂能受得了这么重的阴煞?”唐宗伯严肃地看向夏芍。自从收她为徒,老人从来没像今天这么严肃过。
正是因为阴煞太重,才说做这件事的人活不过十年!
“我有龙鳞和大黄在,或许可以一试。”夏芍道。
“家破人亡也不怕?”张中先一皱眉,也不同意!
动龙脉,动不好,业障太大!龙脉关乎气运,气运关乎一人一族一城一国之兴衰。动龙脉,跟逆天改命差不多。
这是一般人敢动的么?
那个钉死了龙脉的人,是确定玄门一定会解这法术,所以他不怕业障。但要破这法术的人,却是要担业障风险的。
☆、第三卷 香港斗法 第一百零八章 破解!化蛟!
夏芍对此事不是没有顾忌,她也怕给家人带来不测。但无论是对玄门还是对她自己,这条龙脉都必须要救。
对方算计她,想必知道她手上有法器傍身,但未必知道她的元气向来是不耗损的。这也是破除对方法术,救活龙脉的关键。
那条龙脉幸亏有根钉子因下雨的关系露了出来,导致阴煞外泄,没能与地脉化为一体,这才致使龙脉有一线生机能救活。
这说起来,也算是天意了吧。
“这法术必须破。对方两次三番暗算我,我不能默不作声。”夏芍坐在椅子里,冷哼一声,“这人看起来对自己的谋算很有自信,我要让他知道,奇门江湖靠的是实力说话!”
“唉!”唐宗伯一叹,他是知道夏芍的元气与常人不同,这点是她破除对方法术的关键,但是他还是担心。至今为止,这自小就被收入玄门天赋异禀的弟子,唐宗伯还没有摸清她的元气极限在哪里。百里龙脉,万一阴煞除不尽,她的元气有所力不从心,必遭阴煞反噬!到时,命数可就……
“不行!这事,还是为师来吧!”唐宗伯断然摆手,“你师母过世了,为师膝下无人,孤家寡人,不怕连累族人。”
张中先一愣,也摆手,“不行不行!掌门师兄,怎么你也跟着胡闹?你刚回来香港,好日子还长着,上赶着送死是怎么着?”
张中先说话直接,唐宗伯看他一眼,也不介意,知道他也是急的。可是这件事,玄门确实今天不管,明天也要管。他身为掌门,必保门派名声!他不出马,难道要让徒弟去送命?年轻人的好日子还多着,他这老头子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怕什么?
夏芍却皱起眉来,“师父怎又说自己膝下无人?我跟师兄不算?这事还真不能听您的,我跟师兄都不会答应的!您二老也不用劝了,我是玄门弟子,师父亲传,别说对方十有八九是冲着我来的,即便不是,这事也得我扛!师父和张老若是真为我担心,那就今夜里召齐门派弟子,去山上布阵为我护持就是。除了我,还没人能看清龙脉里的阴煞是否清除干净。”
夏芍意有所指,这事没有天眼通的能力,还真不好办。她这也是头一回在师父面前端出强硬的姿态,一副这事没得商量的样子,说完便起身走了。留得两位老人在屋里担忧叹气,张中先更是站起身来,骂道:“这臭丫头!翅膀长硬了,连老人的话都不听了!”
唐宗伯虽是心忧如焚,但也知道夏芍的性子,这丫头看着平时悠闲散漫的,实际上心里是个有主意的,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若是不让她去,她也会想办法自己去。与其让她自己去,不如玄门的人都跟着去,到时也好有个照应。
夏芍决定动手,一时也不肯拖拉,当即便决定当晚就破法救龙脉!
这天晚上,原本黎老白天得知祖坟龙脉被毁,打算晚上再宴请唐宗伯,求他给看看要怎么办,但这天晚上唐宗伯却没答应饭局,因为整个玄门都聚集在黎氏祖坟前。
夜幕深沉,城市的喧嚣被起伏的山峦和海面掩盖,延绵的山脉盘踞蜿蜒在海面之上,黑夜里如同一条墨色的大龙。
子时将至,城市里多数人已进入梦乡,没有人知道,此时远离城市的地方,黎氏祖坟前的空地上,七名男女盘膝而坐,身下以朱砂画阵,各踞七星阵脚,手执桃木剑,剑上元气流动!
阵中,夏芍盘膝坐着,正对黎氏祖坟旁不远那根露出来的断脉钉。
阵外,唐宗伯坐在轮椅上,亲眼见到龙脉之下化为一条黑带的阴煞,老人脸色凝重。他即刻让玄门弟子布七星聚灵阵,为夏芍护持。
七星聚灵阵,夏芍在青市的私人会所里也布过,当时用的是清代佛寺流落民间的玉罗汉法器。以法器布聚灵阵,可经年累月维持,毕竟阵法汲取的是法器的灵力。而以人布阵,则是人的元气成阵,元气消耗得很快,并不是个常久的办法。
但以人成阵的优点是快,不必像法器那般要经历七七四十九天。
这七星阵,以张中先坐第一阵位,带着玄门仁字辈的弟子丘启强、赵固、海若等已出师收徒的人布阵。而在这七星阵外,尚义字辈弟子以温烨为首,同样布聚灵阵!
圈外,其余弟子也围坐成阵,严阵以待。
七星聚灵阵,以夏芍为中心,一共布了四重!
四象七星阵!
“丫头,动手时量力而为。有同门帮你护持,不支时不要勉强。”唐宗伯在阵外说道。他没有参与布阵,他坐着的地方离阵中央不远,一旦发现夏芍有支持不住的预兆,他便会想办法替她!
总之,今晚成与不成,身为师父,他都不会让这丫头出事。
夏芍微微点头,目光没从前方露出土层的那根断脉钉上移开过。她有把握不需要四象七星阵里同门的元气护持,但这些只是为了让师父安心。
然而,弟子们可不是什么想的。当到了此地之后,得知龙脉被钉死,断脉钉已化入地脉,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夏芍,仿佛她实在太英勇,英勇得连命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