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看着昏睡的老人,忍不住抓紧了男人的手,低声:“季衍。”
  宋霆戴着呼吸器,昏睡着,看起来半只脚已经进了黄土。唐棠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季衍。
  “看过了,走吧。”季衍转身走出病房。
  两个人在外面的长椅上坐下,唐棠问:“季衍,你难过吗?”
  “不会很难过。”他说。
  “我要摸一摸,摸过了才知道。”唐棠说着,还真把手伸向了他胸前心脏处的位置。
  季衍侧头看她,女人摘了面具,露出那双漂亮生动的眼睛,此时此刻,她正凑近了注视自己,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她不擅长说安慰人的话,但从目光里流露出来的担忧是真实的。
  “糖糖。”季衍突然开口,“我有话要告诉你。”
  “其实你家里并不穷,是吧?”唐棠说。她今晚所见,季衍身上这套纯手工定制的西服,还有他爷爷住的医院,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他家里的情况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惨。
  “我母亲出身平凡,但我父亲家境很好。”季衍垂眸。
  其实唐棠已经猜到了。他频繁来京城,第一次告诉她的时候,用的还是“回”字,说明他有亲人在这边。季衍父母离异,他身份证上的户籍是一个偏僻小城,那里是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他和季繁繁跟随母亲生活,从这些情况可以得知,季衍母亲出身平凡,父亲却不一般。
  “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很冲动,跟家里发生矛盾以后结识了我母亲,两个人结婚以后很快就有了我。在我大概三四岁的时候,父亲带着母亲回了家,爷爷认为母亲配不上父亲,逼他们离婚,还替我父亲重新寻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
  唐棠刚刚还对病房里的老人充满同情,听了这话,同情之心立即喂狗。
  “我的母亲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人,她为我父亲付出了很多,相信这个男人不会背弃他们的誓言,但没想到……父亲为了坐上我爷爷的位置,毫不犹豫舍弃了她。母亲听到他们父子两个的对话,不愿意委屈自己,主动选择离婚,并带走了我。”
  “怪不得你和繁繁在一个小地方长大。”唐棠明白了,“你母亲不想把你们留在一个冷血无情的家庭,她真是个果断的女人。”
  唐棠扪心自问,如果换作自己,她应该做不到这样。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像唐家父母那样,为了孩子假装恩爱,但大人不知道,其实这种事孩子心里门儿清。她从来没问过唐之舟是什么时候发现父母感情破裂的,不过想也知道,他肯定在很小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一个女人独自抚养两个孩子太辛苦了,烦烦还没长大,母亲就过世了,那时候我刚上初中,什么都做不了。”季衍的声音逐渐变低,最终陷入沉默。
  唐棠的心揪起来,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季衍,这不怪你的,你不要难过。”
  男人顺势将她揽进怀里,沉声:“糖糖,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你要相信我的承诺,今生今世,我不会辜负自己的女人。”
  唐棠心说季衍的母亲把他教的真好,她心里暖暖的。
  “我相信你呀。”她说,在遇到季衍之前,她以为所谓的婚姻就跟唐家父母那样,当得知自己要和宋家大公子联姻的时候,毫不犹豫就跑了。
  真相真是因为她介意宋家大公子的秃头吗?其实不是的,她就是心里害怕。她不相信这种婚姻,所以她跑了,对于唐家来说,她这种做法很自私,但她真的接受不了父母的生活。她害怕变成那样,害怕再生出像她和唐之舟这样的孩子,明明心里什么都清楚,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配合大人的表演。
  后来遇到季衍,爱情的种子在一瞬间就萌芽了,原来喜欢一个人是如此美妙的事。在那之后她就下定决心,爱情也好,婚姻也罢,她偏要和这个男人试试。
  反正她虽然不相信婚姻,但她相信季衍。
  “但我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原谅我,她不希望我回父亲这边,我……让她失望了。”
  “你是为了繁繁考虑吧?”唐棠看不得他这个低落的样子,努力安慰,“你不要自责,季衍,你当时太小了,没办法把繁繁照顾得很好,我相信你妈妈会理解的。”
  “是么?”季衍不确定,因为他不仅是为了季烦烦,也为了自己。他很小就清楚自己在计算机方面的天赋,那个抛弃了季如萱的宋家,是他最好的去处。
  “当然了!你不相信的话,不然直接去问她。”
  季衍心里一动:“你跟我一起去吗?”
  唐棠点头:“好啊,我想去看看你和繁繁真正在乎的家人。”
  季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问:“带户口本了吗?”
  唐棠一愣。
  “糖糖,我们约好去领证的日子快到了。”男人提醒,“还记得吗?你答应了这个月跟我结婚的,不会想反悔吧?”
  “谁要反悔了!”唐棠不悦,随即噗嗤一声笑了,“户口本嘛……我还真带了。”
  季衍不动声色将她揽进怀里,其实他的心悬了一整夜,现在终于稍稍放下来一点。在即将暴露身份的边缘,他这一番操作可以说是力挽狂澜,不管唐棠将来知道了真相会有什么反应,他都要把这个婚结了。
  唐棠靠在他怀里,感觉男人很开心,她也情不自禁笑起来。等结完婚,她就把季衍带回家见父母,到时候肯定能吓他一跳,那个场面想想就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  季衍糖糖夫妻墓志铭:套路为王
  ps:不会怎么虐的,这个故事我在努力沙雕
  第53章
  谁也没想到, 宋家大公子会在交谊舞会上消失。当天晚上,圈里就在传那个突然出现在舞会上的神秘女人,大家都说宋家大公子只看了她一眼就被俘获了, 毫不犹豫带着那个女人离开。众人诧异之余也在猜测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惜她戴着面具,光看身材很难确定其身份。
  回乡路上,季衍接到罪魁祸首季繁繁的电话,那边开场就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哥,你暴露了?”
  “没。”男人转头看靠在自己肩头打瞌睡的女人,不想跟季繁繁扯淡,简单交代几句就把电话挂了,宋家那边来打听消息的人也很多,也被他打发了。
  唐棠上了车就犯困, 玩着手机游戏就睡着了。季衍轻唤:“糖糖。”
  没反应。
  他悄悄从她虚握着的掌心取出手机, 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熟门熟路地给她安了个屏蔽程序。从现在开始, 除非有人特意告知,她不会再接收到任何有关宋家大公子的新闻。
  到达目的地,季衍再把她叫起来, 唐棠睁着一双迷糊的眼,看到自己手机在他那里也不奇怪, 嘟囔着:“还要多久啊?”
  “快到了。”
  “哦哦,好累哦。”她很少吃苦,但这趟旅程是她主动提出来的,不好意思发作公主病,一直在尽量忍耐了。
  “我订了酒店,下车就可以去休息。”毕竟是自家媳妇, 见她这么疲倦,季衍很是心疼。
  “不要不要,现在天还早,我们先去看你妈妈。”
  “嗯。”季衍吻了下她的额头,“那再忍一忍。”
  唐棠捂住额头,哼哼唧唧:“有汗,不要亲。”
  这一趟先坐飞机再搭车,一路颠簸,她真是够狼狈的了。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季衍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是真偏僻。季爸爸没有心,居然让儿子女儿在这种破地方待了那么久。
  季衍低笑:“不嫌弃。”
  唐棠也觉得他不会嫌弃,但还是有点介意自己的不完美,噘着嘴道:“反正我怎样都漂亮。”
  “嗯。”季衍和她扣紧十指,“你最漂亮。”
  终于抵达目标城市,唐棠有些好奇地打量季衍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倒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除了房子矮一点破一点,街道脏一点乱一点,和其他城市的差别也没有很大。
  季衍打了辆车,沿途给唐棠介绍:“我以前在这里念小学,街对面有家馄饨店味道不错。”
  路过一个混乱的街角,有人在打架。季衍也不避讳:“以前在这里打伤过人,那个人骂季烦烦被我听到,我从地上捡了块砖头就上去揍他了。”
  “哇。”唐棠很捧场,“打赢没有?”
  “赢了,幸好当时力气小,不然就出大事了。”季衍说,“那次我也骨折了,养了三个月才好。”
  司机听着他们说话,忍不住插嘴:“小伙子,你这么斯斯文文的样子,看不出来当年还是街头一霸啊。”
  “年轻时候脾气不太好。”季衍回答,后面那句话是说给唐棠听的,“现在不会随便跟人动手了。”
  司机早看出他们是小两口了,这趟应该是回来省亲的,不然怎么这个点要去墓园。日头西斜,抵达墓园的时候是下午了,入秋以后渐渐有了凉意,风带起地上的落叶,颇有几分萧瑟的味道。
  这个时间点,来扫墓的人并不多,一座座大理石墓碑静默伫立,让人心头陡然沉重起来。季衍牵着唐棠一步步走上石阶,来到山顶的一座墓碑前。黑白照片上,女人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一双温柔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们。
  慈母季如萱之墓。
  原来这就是季衍的妈妈。
  唐棠学男人的样子先给墓碑鞠了个躬,小声地说:“阿姨好漂亮。”
  季衍转过头,唐棠反应过来,赶紧问:“我是不是不应该说这些?”
  “没有。”季衍说,“你夸她漂亮,她应该会开心。”
  唐棠笑了一下,在墓碑前蹲了下来,对照片上的女人说:“阿姨,我是季衍的未婚妻,我叫糖糖。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真的好漂亮,怪不得能生出季衍这么帅的儿子。”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全是彩虹屁。
  季衍静静听着,末了,对墓碑上的女人说:“唐棠是你儿媳妇。”
  好像也没别的什么要交代的了
  唐棠见他沉默,主动问:“阿姨,你会不会怪季衍和他爸爸相认啊?”男人眼眸一动,她抓着机会解释,“他那时候年纪小,没有能力照顾繁繁,你是不会怪他的对不对?虽然季衍去了他爸爸那里,但他们都很惦记你,一天也没忘了你。季衍得到了出国留学的机会,你看,他现在多优秀啊,还有繁繁,她也过得很好,正在朝自己的梦想努力,阿姨,我想你肯定很心疼自己的孩子,季衍他们现在过得好,你就不要怪他了好不好?”
  一阵风吹来,卷起地上的落叶,纷纷扬扬,仿佛是谁在说话。
  “季衍,你看!”唐棠指着那阵风,兴奋地说,“阿姨说了,她不会怪你的!”
  季衍注视着她,突然伸手把她从地上捞起来。
  “我要结婚了。”他对季如萱说,“今天主要是来告诉你一声,我要娶这个女人。”
  唐棠脸颊绯红:“在阿姨面前,不要动手动脚的!”
  “糖糖。”季衍看着她,“改口。”
  唐棠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对着墓碑上的那张照片张口:“……妈。”
  下一秒,她被男人拥进怀里。
  “我想她应该没那么生气了。”季衍说。
  回去的时候是傍晚,临近入夜,秋风更凉。唐棠爱美,身上衣衫单薄,季衍脱下西装披在她肩上,然后在她面前蹲下,说:“上来。”
  唐棠看着他宽阔结实的背,问:“你要背我?”
  “脚不是疼了吗?”季衍说,“快上来。”
  唐棠拢了拢身上的西服,开开心心趴上去。这一天一夜的长途奔波,她确实累了。刚被男人背起来,她就忍不住叫了一下,回头看季如萱的长眠之地,心虚地说:“你妈妈还能看到我们呢,我现在就使唤她儿子做苦力,是不是不太好?”
  “想多了。”季衍说,“她很乐意看到我被你使唤。”
  季如萱这辈子都没有多少使唤男人的机会,如今她把儿子养成一个很有责任心的男人,应该很欣慰。
  唐棠回头,隔着一段距离,她确实看到季如萱在笑。
  季衍背着她走下长长的阶梯,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这段旅途被拉得无限漫长。后来唐棠太困就在他背上睡了过去,回到酒店,季衍把她放在床上,找到手机用她的脸解锁,看到一条来自备注为亲哥的消息。
  【你他妈去做了宋家大公子的地下情人?】
  季衍想了想,长按删除,然后给吴秘书打电话,让他安排和唐之舟的会面。
  吴秘书:“唐少爷最近都在南边拉投资,我可以安排一个酒局。”
  “好。”季衍顿了一下,“吴秘书,我要结婚了。”
  吴秘书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恭喜季总,我马上安排律师拟定婚前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