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从顾子夜的公寓回来有点晚了,路微凉也就没怎么在意后背的烫伤,懒得处理,强忍着直接睡了。早上起床想去理会的时候,就很糟糕了,硬是忍着疼撑到英语课结束。
两天没换衣服,这还是她头一次。回到出租屋准备脱衣服看看背后的情况,衣服却被粘住了,撕扯了几下,越来越清晰的疼痛感让她放弃了,只能认命地去药店买烫伤膏,想办法让李朵帮忙处理。
走出药店,路微凉手里拿着消毒酒精和纱布,突然想起昨天李朵电话里好像说要出去写生两天,有些无奈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夜里十点多,背后疼得实在是厉害,路微凉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出了一身的汗,怕烫伤恶化到时候衣服粘着皮肤扯下来更疼,起身拿着包和衣服去医院。
可是啊,人如果背起来,喝水都会塞牙缝,路微凉站在路边都快半个小时了,没见到一辆空车,想着到底是忍忍明天再去医院还是继续等车?
“微凉。”
一辆车停在了跟前,看不清里面的人,路微凉不确定地开口,“孔学长?”
孔宣摇下车窗,原本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她,“去哪?”
“医院。”
一听去医院,孔宣脑海里想到的自然不是什么好结果,关掉车上的音乐,下了车,“看朋友还是你自己?”
“我自己,”路微凉指了指后背,“不小心被开水烫了,我自己没法处理。”
“这么晚了很难打车,上车,我送你去。”
瞧了瞧坐在驾驶位上的孔宣,路微凉有些受宠若惊。自从露营回来之后,孔学长对她的态度变化还是挺大的,见面必打招呼。
背后传来的痛感,让她很是难受,也不再坚持上了车,“那就麻烦学长了。”
剪衣服,上药,整个过程中路微凉安静地听着医生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姑娘家的怎么可以这么不重视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要是再晚些来怎样怎样的,以至于处理好之后,她了很久的呆。
自从家里只剩下她一人后,生病了、受伤了,有药就吃,没药就让它自动愈合。对于李叔叔,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报喜不报忧,渐渐地也就不觉得受伤是件多么天大的事情。
“小姑娘,好了。”
“谢谢医生。”
“烫的这么严重,你父母知道该心疼了,回去睡觉的时候注意点,及时换药,如果自己换不行,你还来找我。”
医生是个面容和蔼的阿姨,话语里满是不遮掩的心疼。
“他们不会知道的。”
他们即便是知道了,也不能做些什么。路微凉坐了起来,拿着药出了医疗室。
孔宣见路微凉走了出来,示意她在凳子上坐会,对着电话那头道:“我在医院门口等你……没关系,等你来了我再离开……嗯,好。”
挂掉电话,孔宣靠在墙上,看了一眼路微凉。站在外面的那会,医生说的话他都听见了,那时他在想,是什么样的经历或者遭遇,能让一个女生这么能扛疼,甚至都不吭一声。
“等会老二会过来送你回去,我临时有事。”
“我可以一个人回去的。”
原来刚刚他是在跟顾学长通电话,路微凉觉得自从认识了顾子夜,幸运一直在眷顾她,而她好像被一种奇怪的情绪操控着。
“他人马上就到,至于怎么回去,你们自己解决。”
还真是有点糟糕,这段时间里好像所有不好的事,都被顾子夜给碰见了。这样的她,会不会让他觉得烦,或者觉得累赘。
跟在孔宣后面,站在医院门口,路微凉看到了从车子里走出来的顾子夜。算算从露营回来之后,他们已经两个星期未见,昨天见面也是因为颜智学长的事情,她的心好像不再是初见时的平静无波,此刻竟跳的有些厉害。
可这些跳动是不该有的,她很清楚。
不说顾子夜的过分照顾所带来的谣传,说他们在交往的假象,基于现实她也不该这样。直到此时此刻,她的后背因出汗后凉,也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情绪异常的结果,她不得不承认她对顾子夜心动了。意识到这个结果,路微凉低下头,掩埋下所有的情绪。
“我到了,你去忙吧。”
顾子夜的话是对着孔宣说的,可视线却是看着他身后低头的路微凉,随后收回,“帮我跟阿姨说声谢谢,这么晚了还麻烦她来医院一趟。”
“不麻烦,她今晚替别人值班。”
孔宣不再多说,上车之后靠在座椅上看了会静止站立的两人,然后开车离开了。
“别动,就这样让我靠会。”
顾子夜左手放在路微凉的顶,将脸贴在手上,闭着眼。她对他有意保持的距离他自然是知晓的,正因为如此,他不想吓跑了她。只是,这段时间观察下来,不管他是退也好进也好,她的态度始终没变。这样的认识,突然让他有些无力。
路微凉双眼注视着地面,一动不动,手紧紧握住药袋,“学长。”
“抱歉,这些天有些忙,有些累,”放开,站直,只是一瞬间,顾子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了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这样的顾子夜路微凉从未见过。
“学长。”
路微凉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想说的话被突然响起的电话声给打断了。
“叶梓,怎么了?”
“微……凉……”叶梓止不住的哭泣,“我爸……不见了。”
路微凉看了眼顾子夜,安抚叶梓:“叶梓,听着,你试着先冷静下来,然后让护士帮忙找找,我马上赶过去。”
挂了电话,路微凉很抱歉地对顾子夜道:“学长,叶梓有事找我,我得去趟北城医院。”
“我送你去。”
“可是……”
可是不能解释,这几天颜智学长有蹲点医院,但叶梓闭口不谈家里的事,她想叶梓应该不想更多的人知道她的事。
“我送你到医院门口就离开。”
这应该是他最大的让步了,路微凉心里一暖,“谢谢。”
在顾子夜的提醒下,叶梓找到了她的父亲,在她母亲的坟墓前。
看着穿病服的父亲将头贴在母亲的墓碑上好似睡着了一般,叶梓颤抖的双脚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跪坐在了地上。
夜很凉,地上很凉,人心也很凉。
望着地上的两人,再怎么克制,路微凉双眼也红了起来,被一双温柔的手搂在了怀里。
这世上的悲剧太多,可再多的悲剧都没有用已死去的人来折磨活着的人,让活着的人日日愧疚,夜不能寐,来的让人生不如死。原来,这便是叶梓的故事。
沉寂了很久之后,路微凉擦了擦眼角的泪,“学长,我想和他们说说话。”
顾子夜松开了手,摸了摸她红红的眼,柔声道:“去吧。”
每走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路微凉僵直的腿在看到墓碑上眉眼含笑的女人时,也跪了下去,打破了寂静。
“阿姨,我叫路微凉,是叶梓的朋友。初次见面,没给您带花,下次来的时候一定补上。今天来这里认识了您,能求您帮我一个忙吗?”
抚摸着图片,路微凉继续道:“我的爸爸叫路楠,妈妈叫柳婉,如果您有见到我的妈妈和爸爸,请一定要告诉他们,我过的很好。”
一直静默的叶梁终于动了,他抬眼看笑着与妻子说话的路微凉。
路微凉同样看向叶梁,她不知道故事的过程是怎样的,但结果已经知晓,作为父亲的他不能原谅叶梓,他们明明活着却在互相折磨。可是,她不想让叶梓活着却不能享受父爱,无所依靠,像她一样。
掏出钱包里的照片,路微凉递给叶梁,解答了他眼里的疑惑,“叶叔叔,如果那年没有过十六生日,我想我应该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有爸爸疼有妈妈爱。可惜没有如果,他们都离开了我。”
“他们……”
冰凉得有些僵硬的身子动了,叶梁看着照片中的一家三口,再看了看路微凉,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失去妻子的这些年他浑浑噩噩,更何况面前的还是个孩子。虽然他只是与她有几面之缘,没说上几句话,但他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孩子。
“中考结束那年,他们定了酒店帮我庆祝生日,去往的途中出了车祸,唯独我活了下来。”
接过叶梁递过来的照片,路微凉小心翼翼地收好,忽略叶梁和所有听完故事的人都会有的眼神,继续说着,“所以,我总是努力想把他们的那份活下去,即便再苦再累,即便无所依靠。”
低头沉默了片刻,路微凉看了一眼身边的叶梓,又看向叶梁,“同样,叶叔叔,那么多年过去了,阿姨如果知道您和叶梓这样活着,该多么难过。”
叶梓的故事,是青春叛逆所犯下的罪,注定了一生都会为之难受。为了祭奠被父母拼死扼杀的早恋,她用离家出走来反抗父母,她的妈妈便是在寻找她的途中出了车祸。那天是他们早就约好的拍全家福,最后叶梓的妈妈缺席了。
年少的时候,有多少人总是想方设法着逃离父母,用自己所有的方式反抗。夜宿网吧,醉生梦死酒吧,离家出走……但凡能够逃离家的,能用的都会用上,可他们不知的是也许下一个瞬间便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