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文府,何兰珠正歇在榻上,边上并排睡着她家的小姑娘,如今出生半月,小姑娘面上粉/嫩粉/嫩的,瞧着五官精致,日后长相怕是不俗。
何兰珠一见晋哥儿就喜欢的不行,靠在床头伸手就要抱他,娇杏递过去,“可重着呢,你若是不在榻上,我都不放心叫你抱。”
何兰珠听了也不见气,只逗着晋哥儿玩,晋哥儿十个多月,人又生的胖乎乎的,确实很重。何兰珠颠了颠,若不是在榻上,还真说不定抱不住他。
忍不住笑道:“你倒是给他吃了啥,怎的生的这样胖。”
娇杏也在一旁坐下,“也没吃甚么好东西,就是调理着吃了些参汤,你是不知,生产时我恨不得没吃那些个,平白让我费了不少力,险些……”
“姐姐。”何兰珠突地打断了她,适才轻快的气氛骤然转为低沉,“也不知是怎回事,刚相逢没几久,这又要分离了……”
娇杏也叫她说的心里酸起来,别过头摸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才又笑着宽慰,“日后叫我家哥儿多念书,到时考个状元回来,再将我给接进京来,你说可好?”
何兰珠哧一笑,原先还红着的眼圈,也渐渐淡了,“那可就说定了,到时我家妞妞有个哥哥看顾,却也是一桩美事。”
两人说笑间,晋哥儿也在动个不停,他眼珠子乱转,这屋子自己没来过,现下瞧见什么都觉着稀奇,等他眼珠子转到睡着的小姑娘身上时就不动了,一根指头含在嘴里吮,一只小脚试着抬了抬,抬了几下觉得好玩,就在她面上一点一点,见她没个反应又觉着不好玩,收了脚转头就朝娇杏伸出小短手要抱。
娇杏坐在榻边,一下将他抱进了怀里,他才一坐定,里头刚才那个被他欺负的小妞妞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何兰珠急着抱起来把尿尿,喂奶水,就是没人知道他才将干的坏事。
晋哥儿在娘怀里翻了个身,短手臂抱住她脖子,脚蹬在她腿上,脸颊搁在娘肩膀上,看着那似猫儿叫唤一般的小妞妞,觉着好玩,咯咯笑个不停。
闹得娇杏有些汗颜,打了下他的小屁股,“妹妹在哭,你还笑,真是讨打。”
晋哥儿嘴一瘪,趴在娘肩上再不吭声。
☆、双双落江
早间出的府,走时却是近了傍晚,娇杏坐在马车上,晋哥儿叫她紧紧护在怀里,第一次出门,许是觉着新鲜,一路上都要掀帘子,娇杏几次拉不住,到最后竟也由着他。
哪知在拐角处,车身一个颠簸,竟是与人相撞了。
娇杏沉了脸坐在里头,听见外头车夫正与人交涉,“意外意外,实属意外,好在未有伤损,大哥先请,小弟稍后再行。”
不怪车夫这般姿态,实在是对方穿着打扮不俗,马车也是顶着华盖,比自家的不知豪华了多少倍,这天子脚下处处都是达官显贵,就怕因为自个的原因,平白给东家惹了祸端。
那驾着豪华马车的车夫还在唧唧歪歪不停,硬说要里头的人也下来,亲自给他家爷赔罪。
这哪能行,车夫自己可以哈腰弓背,可叫姨奶奶抛头露面却是怎么也不敢,怕自己在这头事处理完了,回头倒要吃了东家的骂,便只能可劲儿的赔罪。
磨蹭了半日,娇杏被闹得焦了心,自行掀了一角窗帘,将那华车里懒懒倚坐的公子爷倒是看了个干净,她心里咯噔一声,随即便是狂跳不止,想也不想一下就下了帘子,眼角余光却是瞟见他往这头看了一眼,眼里带着疑惑,显然是未曾认出她来。
娇杏暗舒一口气,两只手臂紧紧圈住晋哥儿,晋哥儿叫她箍的疼了,扭着身子就要挣开,她才算稳住了心神,心里一时滋味难言。
边上两个丫头瞧见她这样,便一齐上前问候,“主子,要不奴婢下去赔礼,这般搁置着也不是个事儿呀。”玉珠皱起眉头。
“再等等。”娇杏了解他的性子,不是个不讲理的纨绔,顶多就是性子散漫点。
果然,不一会儿,里头那人就不耐地叫了车夫的名,“快些回府,哪这般爱唧唧歪歪,耽误了爷的事有你好果子吃!”
听了这话,那车夫哪里还敢再多话,连忙驾了马车往府赶,倒是车里那人摸了摸下巴,皱眉想了半日,总觉着方才那女子十分面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等到了府里,莺莺燕燕一围,倒也忘了个大半。
娇杏回了府,这颗心还是悬着的。
直觉今日好险,若是……她突地停住思绪,一面为着碰见他而感到惊险,一面又恼他竟将自个忘了,完全没认出自个来,暗暗磨了半晌牙,又觉着自个心术不正,如今跟了瞿元霍,竟还指望着其他男人心里有她,实在……有些不守妇道。
慢慢收了心,只盼早日离京,再不要出了乱子才好。
她今日自觉理亏,夜里自然好生服侍了他一番,等他身子舒爽了,再娇侬软语几句,倒也将他治的服服帖帖。
……
临近开春,行囊包袱一应物事几日前便收拾妥当,屋里无法带走的家具陈设,俱都拿了本子一一记下,一并算在盘宅子的钱里头,半分没有少。
待到启程这日,统共雇了四辆马车,里头布置的舒适,设了取暖的炭盆,边上支着摆放茶水点心的小几,娇杏歪倒在软座上,肚上搭了一条厚实的绒毯,身子酸软的使不上力,随着马车晃晃悠悠倒也睡着了去。
瞿元霍瞧一眼她嫩如剥了壳的荔枝一般娇嫩水滑的小脸,心里头情丝缠绕。一面抱着小奶娃晋哥儿逗乐,一面心里暗下了决心。
马车颠簸了近十日,一行人途中在客栈也是歇了几道,若是没有女眷,想必行程会快些,可这一家老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自然比不得平时。
几人才在客栈歇了一宿,换洗了一身,吃了早点稍作休息,马儿也养足了精神,便就各自上了马车。
两个老夫妻自然乘一辆,青松坐在车夫旁,江氏并着秋萍、玉珠三人坐一辆,杨氏一家三口与玉兰占一辆,堆几个包袱行囊,倒也不会太拥挤。
几个车夫也是晋王爷给寻的,一路上倒也不怕几人生了歹心,到底想的周全,身家性命也是捏在晋王爷手里,对此,瞿元霍倒是对晋王爷心存感激,只他再一想,这事在人家看来也就芝麻绿豆大小,不提也罢。
连着断断续续又赶了近十日车程,马车在怨郎江停下,江口一圈围着建了不少专供赶路行人歇脚的客栈茶楼,瞿元霍几人在一家名为“痴女楼”客栈前歇脚,许是见着牌匾取得稀奇,另类,这家的生意倒是很好。
店小二热情地招呼,将几人迎进来,取了搭在肩上的棉巾习惯性地抹了把桌面椅凳,他瞧一眼众人,看出了哪个是当家的,便首先拿了菜单送到瞿元霍手边。
“客官慢点,小的去沏壶茶来。”
小二去而复返,端了茶壶一个个倒上,接过了菜单看一眼,见勾了几样本店的招牌菜,一样靓汤,几样油酥果子,知道这是给两个小娃吃的,说了句慢等,就通知厨房去了。
待吃完饭,几人又啜了口茶回了马车,又等适才看守行囊的下人进去饱了腹,才合计着租船一事。
辞别了四个车夫,钱财等贵重首饰瞿元霍自个揣着,旁的穿着与普通首饰倒是由着几个下人拿着。
赶船的是对年近五十的老夫妻,上了船这话匣子就给打开,与年龄相当的王氏说道:“咱们这怨郎江之所以叫怨郎江,这是有缘由的。”
王氏坐在舱里晕,便想着坐在船头吹吹风,若是吐了也不会脏了船,不想这赶船的媳妇是个爱唠的,她也好些时候没人唠嗑了,便也乐意听着,“是何缘由?”
那婆子见她愿听,就紧着答:“早些年江边住了一户人家,祖籍是哪却是不知,只知道是一路私奔出来的年轻夫妇,起先两口子待在屋里日日不出来见人,街坊邻舍也不爱与他们打交道。后来这男的走了,女的起先还是照旧窝在家里,后头时日久了,便才发觉不对。首次开了门出来,跑到江边,一站就是一日,有几日夜里还叫人瞧见,坐在江边呜呜咽咽地唱着曲儿,听不清甚个歌词儿,只晓得是在怨那男人。”
王氏听了半点不同情,“合该如此,当日既做出这羞耻事儿来,日后就该遭报应。”
那婆子心没她狠,“这也是年纪轻,男人巧言蜜语一番,就给受了骗,说到底也是个可怜的人儿。”
王氏不屑地“嘁”一声,听了她又道:“重点在后头,原先邻舍只当她哭个几回就会死心,不想她日日都去,夜里耳朵好的人家,总能听着那怨气十足的哭音,闹得人心惶惶,几次想与她商量一回,可白日她就闭门不出,日日到了夜间才开门,邻舍本就怵得慌,哪里还敢去寻她说道,便也就由了她去,只心里把她狠骂上几回。”
说到这里,王氏起了兴头,催她,“快些说。”
“她就这般夜夜在江边哭,直到后来栽进了江里,再没了哭音,邻舍们方喘了口气,可心里又有些忌讳她,便按着她将这江换了个名儿,只当供奉她一回,别回来寻事就好。”
王氏听完,背上起了一层冷汗,说到头来竟是这样一桩惨案,觉着有些邪乎,便开口问道:“老姐姐说道这半日,可是想说这江里不干净,难道有甚个前科在里头。”
那婆子一摆手,“那倒是没有。”王氏才舒颜,她又道一句,“只看各人的造化,这渡江渡河的,出些事故也是常事。”
婆子话一说完,还待再说,便被自家男人瞪了一眼,警告她莫再胡言乱语,搅得船客心生不安。
上船时就是傍晚,行了一段天色慢慢黑下来,王氏知道少说还得半个时辰,听了这一席话,在外头再待不住,朝她点回头,回了舱里。
几个女人家都有些晕船,靠在壁上闭着眼睛,二郎家的娃儿也是蔫蔫的,倒是晋哥儿活力的很,王氏瞧了直点头,大郎的种就是不一样,伸手就给抱过来。
到了这时,也不顾旁人在,娇杏偎在瞿元霍怀里,捂着心口,胃里直犯呕。
瞿元霍见她小脸苍白,拧开壶盖儿就要喂水与她喝,娇杏摇了摇头,含着哭音,“咱们出去,我要吐了……”
扶着她出舱,到了案板上她就趴在边上吐,吐完了,身子舒坦了,她又是哭。
瞿元霍问她可是还难受的慌,她就哭着摇头,“不是,让你瞧见我不美的一面了……”
瞿元霍眉心跳一跳,无奈地倒了杯水与她漱口,娇杏蹲在船上静了一会儿,里头江氏也出来了,她也是想呕的慌。
船身就这点大,去无去处,无奈之下,只得朝着两人走来,娇杏见此,朝着瞿元霍努了努嘴,“你先进去吧,晋哥儿怕是要寻人了,咱们两个女人家在一处,正好有个伴儿。”
瞿元霍看一眼两人,说了句,“当心点。”便进去了。
娇杏蹲在左边,江氏坐到右边,两人这般静待着,一句话也未说。
舱里瞿元霍刚接过晋哥儿,便听见两声落水的扑通声,紧接着就是赶船婆子扯了嗓子大叫,“不好了!有人掉进江里了!”
瞿元霍大惊失色,晋哥儿几乎是被他扔出去的,许是受到惊吓,到了王氏怀里趴在她肩上就是哭,王氏心疼的正要骂他,抬眼哪里还有他的人。
瞿元霍几步冲出了船舱,果见适才案板上的两人不见了身影,一时心肝俱颤,哪里会有不知,想也不想一下跳进了江里。
青松见此,知道两位女主子都落进了江里,便也跟着跳下去救人。
船停下来,舱里的人也是心急,只都不敢出去,还是秋萍与玉珠两个有些良心,趴在船头哭个不住,只盼姨奶奶福大命大,定要平安无事才好。
过了许久,王氏都急了,她急的自然不是那两个女人,而是她的宝贝大儿子,若是出了差池,一家子半道上可怎么办。
众人心急如焚,提着一颗心,王氏抱着晋哥儿倒是没出船舱,只坐在里头干着急,瞿良材却是走到船头巴巴望着,面上急的发白,扶着栏杆子的手都在发抖。
“啊!上来了!上来了!”玉珠大叫起来。
船上点着照亮的灯笼,细微的光映在瞿元霍面上,两个丫头帮着拉起那不省人事的主子,见她双眼紧闭,嘴唇乌紫,只当是快不行了。
刚要束手无策,跪在一旁哭,便被瞿元霍一脚踹开,他浑身湿透,面色暗沉,将她放平在案板,一下下按压她的心口,反反复复按了好几回,她才咳出水来,紧着的心,才稍安一点。
那头青松也抱了江氏游到船头,秋萍、玉珠两人这下机灵,跑过去帮了把手。
待两人吐出了江水,无性命之忧,众人才放下心来。
“也不知怎么落进江里的。”过了许久,众人沉默之际,王氏突然道。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奉上!
我有一个毛病,用电脑总是检查不出错别字,每次都是发表了用手机看一遍才发现,现在又在网审,不能修改,快烦死了都。。。
气候热,我有点心浮气躁了。。。
☆、命不久矣
王氏这一句话,倒是问住了众人,只现下两人气息虽还尚存,却都昏迷不醒,自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约半个时辰后,船靠了岸,瞿元霍抱着娇杏出了船舱,后头玉珠并秋萍两人合力抱着江氏出来,一行人选了家最近的客栈。
店掌柜一见这架势,便摆了手,“客官止步,小店房间已满,实在抱歉,还请别家看看。”
瞿元霍哪里不知他心里所想,无外乎是怕沾了晦气,青松见此连忙上前几步,说道:“我家主子不幸坠江,性命并无大碍,还望掌柜通融一下。”说着,就自袖笼里摸出一锭银子塞进他手里。
掌柜的拿了银钱,再看两眼昏迷不醒的两名女子,见她们还在喘气,心里稍松,这既收了银钱,自然放了她们进店住下。
一行人住进了客栈,瞿元霍抱了娇杏上楼,将她放倒在榻上,才又使唤青松到附近最近的医馆速请大夫。
大夫请来,为两人细细诊了脉,只说是性命虽然无忧,但女子身体本属阴虚,这开春的江水也是十分寒冷,日后怕是会留下病症。
瞿元霍心里沉了又沉,记下大夫嘱咐的几项,命了丫头速去熬药。
待娇杏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早,瞿元霍刚自外间梳洗进来,便见她捂着心口爬了起来,及腰的乌发散了一背,两只着了罗袜的小脚吊在床沿,一手撑着榻样子似是要下地,他连忙上前止住,“别动!快躺下。”
娇杏被他喝的惊了一跳,身子一时僵住,被他一下揽进了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心中的后怕与委屈一时翻涌起来,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意,靠在他怀里,低低呜咽出声,“我的头好疼啊……”
瞿元霍抚着她如瀑的长发,温声安抚着,“歇个几日便会好的,快躺下。”
娇杏揪着他的衣襟不肯放,“躺着也好疼,我心里害怕,你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