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一声厉喝打断了忠义侯夫人。
“她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杀父仇人!”
“你睁开眼瞧瞧武姑娘,她有何错,她不过不想再被人欺辱,她不过是想要自保想要活出自我,她有何错!”
沈昭红了双眸。
“为何要将一个家族的兴衰怪罪到一个女子身上。
忠义侯府的现状同武姑娘无关更不是她害得。
武云海的死活更不是武姑娘能左右的。
就因为她不听从你的吩咐嫁进你母族,你就要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到她的头上。
有你这样的母亲,是武姑娘此生的悲哀。
你枉为人母!”
忠义侯夫人被沈昭的一番话钉在原地。
她没有、她不是!
“我……我这般做都是为了芷幽着想啊。”
“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嫁给外人不如嫁给熟知的人。
更何况那是她外祖家是同她一起长大的表哥。
我这般为她着想,错了吗?”
忠义侯夫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在她心底,都是武芷幽太过叛逆,不听从她的安排,不体谅她的难处。
武芷幽身子气到发颤,无尽的绝望将她淹没。
字字泣血道:
“母亲!”
“你当真是为我好吗?你是为了你好、为了大哥好、为了陈家好,独独不是为了我好!”
“我从在襁褓之中就被你丢去江南,你是养不了我吗?”
“并不是!”
武芷幽眼中有着洞悉一切的神色。
“是因为父亲他缠绵病榻,武家权势逐渐落在大伯手中。
你怕武家不再庇护陈家,所以将我这个嫡姑娘送去陈家。
为他们寻求武家的庇护。”
“你依我的名头,往陈家每年大批大批的送银子送东西,是因为你怕你母族没落,你在忠义侯府更没有话语权和地位。
你怕大伯从此掌权武家,你怕武云海继承不了爹爹的爵位。
你更怕别人看轻你!”
“你唯独不怕我吃不饱、穿不暖,忍饥挨饿、受冻、受尽屈辱和折磨!”
忠义侯夫人瞬间泪如雨下,她紧紧捂住嘴,生怕自己哭出声。
芷幽她怎么可以这么想她。
她是她娘啊,她还能害她不成!
沈昭听着忠义侯夫人的心声,差点忍不住爆粗口。
你这不是害她是什么!
打着为她好的幌子,做尽伤害她的事儿。
武芷幽还在继续。
她这次将衣袖撩了上去。
本该白玉无瑕的手臂,此时比她腿上的伤疤更加可怖。
她指着左手臂上的伤疤,语气平淡的说着。
“母亲你瞧这疤痕,你瞧啊!”
武芷幽将手臂伸到忠义侯夫人面前。
她本不想在别人府上大吵大闹如此失态。
可她知道,一旦她现在妥协了,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那是一块烫伤,沈昭心疼的看着武芷幽。
那块疤痕占据了武芷幽的半个小臂。
可想而知当年她被烫的有多严重。
皱皱巴巴泛白的烫伤疤痕让忠义侯夫人颤抖着手,想要去触碰。
武芷幽怎会让这个一心只有别人的母亲碰她。
她退了两步。
“芷幽……”忠义侯夫人哽咽的喊道。
“疼吗?芷幽疼吗……呜呜……娘不知道……娘不知道啊……你告诉娘这是怎么烫的……这是怎么烫的?”
武芷幽看着母亲眼中的心疼,她只觉得万分的嘲讽。
“这是我六岁时,你心血来潮从京都往江南送了五身衣裙换来的。”
遥想起当年,武芷幽整个人散发着无尽的恨意和怨气。
“表姐她喜欢你派人给我送来的裙子,那是你第一次给我送东西。
年幼的我当时以为这是娘亲送给我的每年的生辰礼。
表姐让我给她,我第一次没有如她的愿让给她。
她从我手里躲的时候,衣裙不小心落进了碳盆中。
她让丫鬟婆子将我押着跪在雪地之中。
下人派人去将外祖母和舅母请了过来。
表姐因为没能穿到从京都来的裙子哭红了双眼。
外祖母罚我在雪地里一直跪着,直到表姐原谅我为止。”
武芷幽声音发抖,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冬日忘不了那个大雪天。
“那年是冷冬,江南少有的大雪天,我在庭院中不一会儿就成了一个小雪人,我冷啊……母亲你知道吗,那雪看着轻盈,可它落在我身上一层又一层,好重好重……压的我瘦弱的身躯不堪重负,重重的摔倒在地。”
“在我被积雪压垮的那一瞬间,我在问老天爷是不是我做错了,是不是我不乖是不是我不够好,让母亲不要我让所有人都讨厌我。”
说到这儿,忠义侯夫人已泣不成声。
“芷幽……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武芷幽苦笑一声,“为何不说,我还没告诉母亲我这烫伤是如何来的呢。
母亲刚才不是在问我吗?难道母亲不想知道了?”
武芷幽声音颤抖着。
“舅母让人将我押进了暖阁,她和表姐还有外祖母坐在暖烘烘的暖阁中。
身下铺的是母亲送去江南的皮子,身上穿着母亲送去江南的绫罗绸缎和御寒的上等皮毛。
喝着母亲从京都送过去的贡茶,碳盆里烧的银丝碳也是母亲送过去的呢。
我冷啊……我求外祖母和舅母给我一件不粘雪水的衣服,她们说我一个没人要的贱种连自己的身份地位都分不清。
还敢要东要西,让我给表姐磕头,重重的磕头,不磕头丫鬟婆子就会按着我磕。
母亲你知道吗,额头磕在大理石地板上有多痛,鲜血顺着被磕的血肉模糊的额头蜿蜒直下,糊了我一眼。
那红色刺目。
即便这样表姐依旧没有解气。”
说到这儿,武芷幽眼中闪过一抹恐惧,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表姐让我去碳盆中去取被烧成灰的衣裙。
母亲那碳好热好热,我不敢,太烫了……太烫了……”
忠义侯夫人猛地上前抱住武芷幽。
“对不起……芷幽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啊女儿……”
武芷幽并没有推开忠义侯夫人,而是像陷入了魔怔一般,嘴里继续说着。
“我拼命的求饶拼命的大喊说我知错了……我再也不跟表姐争了……我叫着外祖母叫着舅母……求她们放过我……”
“可……她们只是冷眼看着我,看着丫鬟将我的手往火盆里按……”
“我绝望的喊着娘亲喊着爹爹喊着你们谁来救救我……”
“没人救我,我拼命的挣扎,踢翻了碳盆,碳火迸溅到了她们绣着东珠的绣鞋上。
那东珠也是母亲你送过去的呀!
外祖母和舅母大怒,让丫鬟婆子将我按在烧红的碳上。”
沈昭听红了眼眶,这些畜生,她们怎么狠得下心,去这么对待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武芷幽又将另一个袖子撩了起来。
同样触目心惊的烫伤疤痕出现在她的手臂上。
“我还想读书写字,还想给娘亲和爹爹去书信让你们来接我回家。
我要保住这双手,落下去的瞬间,我用手臂代替了双手落在那些滚烫的碳上。
母亲,你送去的碳真的好烫……烫的我皮开肉绽,满身疤痕……”
说罢武芷幽再也承受不住那锥心的痛双眸一闭,身子一软昏倒在忠义侯夫人怀中。
“芷幽……芷幽……”
“王爷……王爷快、快宣府医救救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