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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会告诉自己的妻子,就在十分钟之前凯瑟琳还在念叨cici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孩子们担心着自己的妈妈,又被那天她歇斯底里的状态吓到了。
  “我不想吃。”何勉韵什么都不想吃,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她就有了轻度厌食症的倾向,专门找了心理医生来看过的哈特先生对她如今的身体和心理状况都非常担心。
  “相信我,你就算把自己饿成cici那么瘦,问题还是解决不了的。”哈特先生努力调动自己生来就所剩无几的幽默感,但是事情并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的妻子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脑袋,似乎在假装自己是一只鸵鸟。
  “我的两个孩子,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能为他们做什么,或者我对他们已经做了什么。”何勉韵痛苦地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一只在努力地当好一个母亲、一个妻子的角色,我把我从前在华夏经历的一切当成了一场噩梦。可是噩梦里有我的孩子,亲爱的,我似乎在逃离华夏的时候已经把我的儿子和女儿扔给了噩梦。当我的女儿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噩梦再一次地开始了。没想到,真正在噩梦里出不来的是我自己,我居然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噩梦?怎么会是噩梦呢?在我的眼里cici是个好女孩儿,我很少看见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儿像她一样包容又自信能够好好规划自己的生活,无论在哪里,我相信她都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哈特先生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都在想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过去和期望强加给孩子呢。
  何勉韵自嘲地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苦涩:“她的哥哥不能说话,她隐瞒了我快一年,在前几天我头脑最不清楚的时候还在想是不是因为她怕我把她的哥哥弄来这个国家……我的内心有时候真是卑劣到会吓到自己。”
  “不,你怎么会这么想?亲爱的,我的意思是说你并不卑劣,你只是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哈特先生把一杯热的可可放在了她的手边,“喝一点热饮料吧,医生说你要保证糖分的摄取”
  “宝贝,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你希望自己是个完美无缺的妻子,完全无缺的管理者,完美无缺的母亲,不允许自己的人生有一点的问题。我还记得你来到了腐国就迅速进入了腐国人的生存状态,面对自己在腐国生下的孩子你就立刻成为了一个腐国人眼中的好母亲。”
  想到当年自己看到的那个事事苛求自己做的和这个国家的人一样好甚至更好的年轻女人,哈特先生又笑了。
  当年的他一心拼搏于事业一直没有结婚,直到注意到了自己现在的妻子。这个来应聘打字员的有着东方风情的年轻女人不仅工作上敢拼敢做,就连饮食口味也迅速变得和她身边的人一样,自己爱上的却是她在那副坚强外表下面隐藏的脆弱和温柔。
  她一直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坦然地享受幸福和快乐,但是她的心似乎一直被什么阴影掩盖着。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成了她生命的主旋律,却忘了她自己和别人的心情。
  cici做的华夏美食居然像是一把钥匙,在勾起了她那些美好记忆的同时,也让她想起了那些称不上愉快地往事——她迟早要面对的那些往事,也好,揭开了过去之后,她能更坦率一些也足以让人欣慰了。
  “其实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是有缺点的,可能每天他们都是会犯错误的,我们必须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的残缺,就好像你不会做饭、亚瑟永远学不会稳重、弗雷德总是太过于敏感,凯瑟琳总是太霸道……但是他们都是我们的宝贝,面对她们是时候你温柔又开明,因为你把自己定位成了一个腐国母亲,可是面对cici的时候你立刻把自己当成了华夏母亲中严厉的那一个。”
  哈特先生叹了口气,走到哈特太太的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亲爱的,我从不觉得你的上一段婚姻是你的污点和残缺,你是我的妻子,我对你的一切都应该看成是属于你的一部分,包括cici和他的哥哥。你自己也不应该这样把你的过去彻底摒弃在你的生命之外。也许在面对cici的时候,你看见的是过去的那个你,但是你却用了本质上和你厌恶的那些人一样的态度去面对她和要求她。”
  “这都是我的错。”何勉韵苦笑了一下,“有时候人真的是胆小到让人无法想象,我根本没办法去自己问一问为什么我的儿子会不能说话。为什么cici不肯告诉我?我想到了一个最可怕的可能,你知道么?我猜到了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人告诉我……这个猜测让我害怕极了,也让我变得更加的懦弱和自我唾弃。”
  “不管是怎样的结果,我们都要去面对,亲爱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直快乐下去,像过去的十几年一样按照自己的安排生活。但是我们不能无视你的过去,我也不能无视你对待快乐总是这么的卑怯,好吧,我们可以完全割裂或者无视它们,但是你不会快乐。任何人,逃避了痛苦也就丧失了拥抱快乐的勇气。”
  快乐?在见到小夕之前的自己快乐么?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腐国人,看着尖塔和河流,看着各种发色和瞳色是白人和自己友善地打招呼,那时的自己快乐么?
  刚来腐国的时候,语言障碍之外还有种种的不习惯,她就把在华夏的所有生活习惯都抛弃了,那时的自己快乐么?
  只能当一个小小的打字员,除了录入资料和极其小概率地充当一下中文翻译她没有别的收入,白天工作晚上学习,住在只有几平米的出租房里,那时的自己快乐么?
  晚上想孩子想得睡不着,梦里都是大朝张开的手臂和小夕小猫一样的哭声,那时的自己,快乐么?
  刚来了腐国九个月就得知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在港城去世的消息,那时的自己只能抱着大朝和小夕的照片才能入眠,不然就是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她比一片落入水中的叶子还要彷徨无依。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已经开始学会了逃避和遗忘。
  只是上天让她遇到了哈特先生,她有了新的家庭,体面的身份、可爱的孩子,她就渐渐不再去回想过去,过去的痛苦似乎是一个黑洞,即使吞噬了她这一生所有的快乐都无法填补。
  她珍惜着自己婚后得来的幸福,所以自以为是地把自己的过去封存,留下的只有对女儿的执念,或者说是对自己曾经的执念。
  到了最后,伤人伤己。
  高贵的、体面的、被人们交口称赞的哈特夫人终于抱在自己的丈夫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我忘了!我居然忘了我曾经是那么爱他,我那么期待过他的降临,我把他当成过我生命里的支撑,我彻底忘了他,忘了他那么多年,把他当成了我自以为不幸福生活的一个符号!”
  母亲的哭声隐约传出,弗雷德在门外少年老成地摇了摇头。
  姐姐说得对,只要妈妈想开了,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可是为什么今天的洋葱圈这么难吃呢?
  第78章 煮玉米
  又是一天乌漆墨黑的早上三点半,正川平次打着哈欠穿着塑料拖鞋和短袖汗衫拖拖拉拉地走出房间,一股子带着海水气的凉风从他的头顶呼啦到脚后跟,让他整个人立刻清醒了不少。
  现在的他每天从早上三点半忙到夜里,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收到了莫大的摧残,简直是被摧残到连去买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他的几件西装衬衣穿进厨房工作方不方便不说,厨房里的高温能在半个小时内让汗水把他的衣服里里外外洗两遍。
  思来想去,他最后只能拜托了光头去帮他去买衣服,结果光头买回来的是菜市场上五块钱一件十块钱三件的大汗衫、大裤衩和塑料拖鞋。
  看见衣服的时候,国宝大师的孙子、片儿国年轻一代厨艺翘楚的正川平次先生深吸了三口气才强忍住把衣服糊到光头脸上的冲动。
  在穿和不穿之间正川平次整整纠结了两分钟,结果就是当日里那个西装笔挺的成功人士形象荡然无存,只剩了一个除了头发上还有毛其余的都和川娃子光头同一批流水线出产的村货年轻人。
  这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他和厨房里的其他人之间那一点似有似无的隔阂又消除许多,偶尔在沈何朝不在的时候,成子和文河他们也都乐意再和他交流点厨艺上的心得了。
  虽然是物质上前所未有的苛待,虽然身体和精神上都饱受蹂躏,正川平次却觉得在这样的生活和工作中,自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到底爱的是厨艺还是厨艺背后的荣耀,我到底是应该作为正川平次活着还是应该作为一个寿司大师的孙子活着,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
  无论是沈大师的犀利评价,还是沈何朝对他的捶打磨练,在这些东西的背后他能感受到对方对他的善意,他的厨艺本身已经学了太多,但是他在如何做人如何做好一个厨子的事情上学的太少。
  无论是弯下腰还是稳下心都是他现在最应该做到的事情。
  爷爷,也许等到您再次见到我的时候,您也会觉得这样的我更符合您一直以来的期待吧、
  把板车推出院子,转身关上院门,乡土版正川再骑上车子往外走。
  巷子头上照例会有沈何朝骑着另一辆三轮车在等着他。
  不过今天的情况有点例外,昏黄的灯光下除了沈何朝,还有一个女孩儿也推着自行车站在那里。
  沈何朝并没有给两个人互相介绍的意思,他还记得正川平次干的蠢事,他对着正川平次轻轻点点头,就一马当先地把车骑到了前面。
  年轻的女孩儿扎着马尾辫,腿上穿了一条牛仔五分裤,上身是一个淡黄色的短袖t恤,因为早上风凉雾重,她还被哥哥强制披上了一件大号长袖衬衣当外套,看起来身材纤瘦面庞娇美。
  这位当然是回来之后一直腻歪着自己哥哥的沈何夕,在她的车筐里还有一条小狗在趴在竖放的背包里摇着尾巴——照着沈老头子的说法,这就是“大腻歪带着小腻歪,小腻歪腻歪着大腻歪。”
  看见正川平次,沈何夕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