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碟在炕几边缘整整齐齐排成一排,已是不能再推了。
容秋这才收回胳膊,十根嫩葱般的手指搅在一起,哼哼唧唧说道:“那……那颜哥哥快多吃点儿点心甜一甜。”
颜方毓似笑非笑道:“这有什么用?我纵然把这些点心都吃了,你腹中之物便能不见了吗?”
这个肯定是不能的。
容秋小心翼翼,却难掩疑惑地问:“可是颜哥哥刚刚不是还说,世事如饮茶,苦过之后的甜更甜吗?”
颜方毓一愣。
一碗毒鸡汤,被他兜头泼了容秋一身,没想到这时候又被对方原封不动地给泼了回来。
他引着容秋转着圈儿打机锋,绕着绕着竟是让自己落了下成!
以及刚刚那稀里糊涂的小兔子吻,这难道就是某种以力破巧,快刀斩乱麻,乱拳打死老师傅?
某位“老师傅”内心很复杂。
“罢了,你说得对!”颜方毓忽地笑道,“世事是世事,饮茶是饮茶,便不必互相引申攀扯了!”
容秋:“啊,我没说——”
颜方毓打断道:“此时茶汤温度正好,再凉便只剩涩味了。”
他将茶碗推去容秋手边,笑眯眯道:“唐突好茶总是不美,快喝了吧!”
容秋的脸又皱成了奶黄包子褶:“啊?可是,可是真的好难喝啊,可以不喝吗颜哥哥?”
颜方毓:“当然——”
容秋眼睛亮了起来,赶忙把面前的茶碗推走。
颜方毓的后半句姗姗落下:“不可以。”
容秋的茶碗僵在了手心中。
望着对面忽然颓败的小兔子,颜方毓终于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刚刚不就同你说了?有些茶不是你不想喝就可以不喝的。”
“刚刚”是什么?
是颜方毓说自己让他强行做爹。
既然自己也曾强迫老婆“喝茶”,那此时老婆非让他喝回来,好像也很公平……
容秋想通这点,终是大义凛然地捧起了茶碗。
也不知是扳回一程实在开心,还是容秋这视死如归的表情愉悦了他,颜方毓手肘抵着桌面,托着下颚看向对面的人。
他一副好整以暇看热闹的样子,面上一向恰到好处的笑颜此时竟莫名真实了不少。
可此时的容秋全身心都在手中的茶碗上,并未注意到颜方毓脸上这个足以让他呆愣好久的好看笑容。
他正在认真思索,小口小口喝虽没那么苦,却要喝好久;一口闷完是快,但那一瞬间的苦味甚至能掀翻他的天灵盖。
容秋想了一会儿,决定兼而有之:两口喝完,一次一半。
茶碗虽是碗,但其实只是形制是碗,大小只有小孩巴掌那么大,一碗顶多是正常茶杯的两杯。
一次一半也不算多。
容秋一口闷了半碗。
像是害怕在舌头上停留太久苦坏了他的舌头,茶汤刚一入口便“咕咚”一声被他咽进肚子。
热却不烫的茶汤滑过舌尖,淌过舌面,又越过舌根。
容秋试探性滚了滚喉咙,迟疑说道:“咦……好像真的有甜味。但只有一点点。”
颜方毓“噗”地笑了出来:“当然啦,不是之前就说了苦却有回甘?苦茶虽有,但也不是人人嗜苦。”
容秋捧着茶碗,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后又乖乖低头,三口两口将剩下的茶喝尽了。
“嗯……嗯……”
容秋从空茶碗中抬起头,一张小脸上满含迟疑、思索、纠结,最终“哇”地吐了一口苦气。
“可还是太苦了!好苦!那一点点甜味根本没什么作用!”
容秋甚至怀疑其实根本没什么“回甘”,是这茶已经苦坏了他的舌头,此时他就算是喝清水也会觉得甜了。
老婆不愧是老婆,连亲手煮的茶都比容秋以前喝过的所有茶加一起都要苦!
太厉害了,真是恐怖如斯!
容秋忙不迭伸长胳膊跨越炕几,想去拿放在对面桌边沿的花糕。
然而还没等他的指尖挨到碟边,一道白影“刷”地闪来,在容秋指尖前一挡。
原来是颜方毓展开了绸扇,洒金扇面将几碟糕点严严实实遮在后面,容秋的手指撞在扇面上,连一粒糕点屑都触不到。
容秋下意识顺着扇子向上望去,目光掠过骨节分明的手、绣着云纹的前襟、半掩在领口的喉结。
最终落在对面人俊美脱俗的脸上。
颜方毓一手执扇挡他,另一只手依旧托着腮,脑袋微歪地瞧着他,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不是说,这些都是我的了吗?”他语气悠然愉悦地说。
“啊!”容秋像是才想起来一样,蔫蔫说道,“确实。”
颜方毓满意地合上折扇,随手放在桌面,捻起一块花糕,慢条斯理地举了起来。
“早就听说清明书院的饭食味美非凡,今日终于能尝尝看。”他转了转手腕,似是在观察花糕形貌,却是故意让容秋把它的前后左右都瞧清楚,“造型精美,糕沫细腻,嗯,闻起来便有阵阵香甜,糕与茶不同,吃起来必定也是极为甜蜜的。”
容秋眼巴巴瞅着颜方毓,看这人故意把糕看了一圈又嗅了一圈。
在他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不仅好看好闻,也很好吃的。”后,对方终于咬下一小口,细细咀嚼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