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败之余,容秋还有点愤怒。
“所以……这坏家伙到底想做什么?”他替颜方毓鸣不平, “连颜哥哥都算不出来, 肯定是天大的坏事!师尊的‘知道了’又是什么意思?”
颜方毓:“……话说清楚,是我师尊。”
岑殊连见都没见过他, 愣是被这自来熟的小兔妖叫出一种道侣结契后,叫对方长辈时改口的感觉。
容秋眨巴了下眼睛:“嗯嗯嗯就是颜哥哥的师尊呀!”
颜方毓:“你……我……算了。”
颜方毓与容秋相处许久, 自总结出了一套交往规律。
小兔妖甚好刨根问底,能忍的, 颜方毓自己便勉力忍忍;而不能忍的,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多解释多错,愈描便愈黑,他已经见识过多次了!
顶着容秋催促的目光,颜方毓终于缓缓开口。
“卜算得出的来事乃是命定之事,而不是所思所想之事,”他说得很慢,似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又似是想给容秋解释清楚,“举例来说,假如我告诉你你今天午饭是虾皇包,但并不知道你心里其实是想吃桂花糕的,只是今日饭堂桂花糕卖完了,你退而求其次选了虾皇包。而我在卜算时只看到了你吃虾皇包的这个结果。”
“所以江泥鳅也不一定是不想要廌刀,只是他一直没有拿到,”容秋举一反三道,“他也不一定是不想干坏事——不,江泥鳅一定是想干什么坏事,但颜哥哥没有算到。”
容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可我已经知道颜哥哥算不到了呀,为什么你还要再说一遍?”
颜方毓:“……”
颜方毓一时间没答上话。
能否卜算出结果也是一种天道定数,他自己本来是十分能坦然接受“算不出”这个事实的。
但一向很崇拜他的小兔子也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好像他挺不行似的,颜方毓心里反而有点微妙地不太得劲,下意识就想向对方解释清楚。
“我不是算不到……是卦有——算了,别纠缠这个。”
容秋没说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这么瞧着他,大有一种“我本来就没有纠缠啊”的无辜意思。
颜方毓勉强正正颜色:“咳,总之,师尊——我的师尊——”
他本就说得断续,忽地又打了个磕巴。
容秋本来正搭着桌沿认认真真等待对方的下文,却见颜方毓倏地一展手臂,随即自己的眼睛便被一只温热手掌盖住了。
“别闹。”
容秋听见小几对面传来一句低语,听起来有些无奈。
“啊?”掌心下的眼睛忍不住狠眨几下,“可是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呀?”
颜方毓:“眼睛睁太大,吵到我了。”
“啊啊啊?”容秋一头雾水,“你们人类的规矩也太奇怪了吧?”
颜方毓大抵也是觉得自己颇为不讲理,因此也并未赖皮地再说一句“本来的事”。
他曾无数次立于高台之上,在无数人面前行审判,台下无数双眼睛望向他,无数道视线汇聚在他身上如有实质,人群中心的颜方毓却潇洒自如,不见一丝局促。
而此时此刻,他只是被容秋一人注视着,却莫名生出一种话都说不囫囵的紧张感。
颜方毓挥开心底那种刺刺毛毛的异样感,破罐子破摔道:“那你还想不想听?”
“要听要听!”容秋连忙点头,“我不看颜哥哥就是了嘛!”
“而且,明明这回我心里真的没有想涩涩的事情……”他小声咕哝。
颜方毓语带威胁:“嗯?”
容秋把嘴巴严严实实抿住了。
颜方毓收回手掌,吸了口气,再吐出来时人已平复许多。
“……我师尊天衍第一,卦无不应。”他缓缓说道。
“唯有一事因前后牵扯甚广,又有相当繁重的因果压于其身,就连我师尊也无法卜算出结果。”
容秋不由得被他的态度带得有些严肃,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你大事史课学到清世行动了吗?——哦,你学了。”宝扇华光一闪,颜方毓就将容秋的课业情况算了个清楚明白,“清世行动、以及与其相关的诸事,无论大小,我师尊皆难得到明确卦应。更有甚者,他也无法踏足相关地点。”
“所以颜哥哥的意思,是说江泥鳅和清世行动有关?”容秋闻弦音而知其意。
颜方毓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容秋现在还闭着眼睛,又开口答道:“不……”
他话语一顿。
在“不是”“不知”“不应该”以及“不一定”间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只吐出了一个“不”字。
清世行动早已过去一千多年,连最终将会爆发的隐患也在百年前好好收拾了。
甚至因他师尊师弟腾不出功夫,师兄又不甚擅长寻人之外的推演之法,早先被当做货品卖于地上世家的魔族们,还是由颜方毓牵头善后解救出来的。
扫尾后他亲自卜过一卦,确定再无纰漏,这才放心下来。
如今魔族已然修回不少元气,世间灵气源源不绝,整个修仙界呈欣欣向荣之态,正是势头大好的时候,怎么冷不丁地又冒出清世行动的尾巴来?!
况且这个江家长子年还不过而立,百年前那场地宫大战时他更是压根还未出生。
不是颜方毓傲慢小瞧他,除非如他师弟那般有天道多瞧一眼,不然如此青稚的小辈,实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