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我是说,你只是想、咳……想要我抱抱就够了吗?”大抵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颜方毓也不自觉小声道,“凭你的性子,我还以为会第一时间刨根问底我到底算出了什么呢。”
容秋把头埋回去,闷闷说:“我不想知道……”
小兔子无时无刻不是充满活力的,此时乍然见到他这副颓靡的样子,颜方毓觉得十分新奇。
“真的不想知道?”颜方毓垂首凑向他,低低的气音蛊惑道,“不是什么秘密,我可以——”
话还没说完,容秋飞快抬起手把他的嘴巴捂住了。
“嗯?”颜方毓的眼睛在容秋的手背上方眨了眨。
“我不想知道。”容秋硬邦邦地说着。
他垂着眼睛,没有看向上首的人,尖尖的下巴埋在前襟堆叠的褶皱里,挤得双颊肉嘟嘟的,一副什么小动物闹脾气不理人的憨态。
颜方毓的手忽地有点痒。
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捏容秋鼓起来的脸颊。
小兔子的脸颊软软的,他才刚捏了一下,忽然指背一湿。
一大滴泪水冷不丁落了下来,“滴答”砸在他指尖上。
颜方毓几乎被惊了一跳,下意识地捧起了容秋的脸。
小兔子眼睛红红的,蓄了满眶的泪水,在脸被捧起时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颜方毓不是没见过小兔子的泪水,羞赧的,示弱的,被欺负狠的。
他哭起来的样子很漂亮,粉嫩霞云满面,薄薄的眼皮包裹着润泽的水色,真正应了“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这样的字眼。
一如颜方毓这样恶趣味的人类,便会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将小动物逗弄得再哭更狠些,好教人多瞧几眼那潋滟殊色。
可并没有哪一次的泪水落得如此时这般,令颜方毓心惊、心悸。
仿佛有一只手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使他刹那间有些喘不上气来。
然而这回容秋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卖弄柔弱,反倒像是羞于让颜方毓知道自己又哭了似的,躲开了对方的手。
把脑袋又埋回衣襟里,不动了。
大抵是因为已经被颜方毓发现自己哭了,亦或是对方的掌心太过温暖,重新催出了他好不容易压下的委屈,容秋索性破罐子破摔,再没有掩藏自己的泪水,任它肆意落了下来。
小兔子真哭起来时是无声的。
一片寂静的大殿中,只能听见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衣襟上的“扑扑”闷响。
看起来又委屈又可怜。
颜方毓难以描述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再次捧起了容秋的脸颊。
长而翘的睫毛微微抬起,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哭什么……?”
颜方毓低哑又干涩地问。
容秋的唇瓣翕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唯有一颗更大的泪珠从他潮湿的睫毛上落了下来,砸在颜方毓的指腹上。
颜方毓曾将小兔子逗哭了那么多次,此时却在看见他泪水的一瞬间心防崩解、溃不成军。
昔日神通广大的仙君,好像一瞬之间抛却了灵力、也忘记了术法。
只是有些笨拙地伸出手指,抹着怀里人掉下的眼泪。
小兔子没有再躲开,脸颊温驯地贴着颜方毓的手心。
他漆黑的瞳仁里浸着水,望向颜方毓的目光显得十分软糯又惹怜。
“哭什么。”颜方毓气声又问了一遍。
那语气很轻很浅,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喟叹。
他张开手掌,让容秋看自己沾满了泪水的掌心:“刚刚才弄干了衣裳,这下又被你弄湿了。”
容秋扁了下嘴,终于说出自刚才起的第一句话。
“那也比之前要好。”他闷闷说,“我不喜欢颜哥哥那个样子。”
“不,不是不喜欢。”
容秋飞快反驳了自己,在肚子里搜刮着这几个月来在书院中学会的人族词语:“是讨厌,厌恶,痛恨……”
“……你不要那样子,”容秋说完,又紧紧抱住颜方毓,新淌出的眼泪在颜方毓的前襟上浸出一小片深色的潮湿,“所以,我也不要知道颜哥哥算出了什么。”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但颜方毓竟奇异地明白了容秋的意思。
他知道颜方毓是受了天道反噬,便觉得如果后者不知道卜算结果,便不会受这个伤。
这想法其实逻辑上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现在再说为时已晚。
不过这次的结果颇为特殊,不仅多多少少可以说是由容秋打破僵持、勾出的结果,此结果亦与他有些关联。
因此除了逗弄的方面,颜方毓其实也是真的想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颜方毓摇了下头:“既然已经让我窥到,那便是天命注定该我知晓,更何况——”
像是知道捂颜方毓的嘴巴已是无用,容秋一下子把自己的耳朵捂住了。
“不是颜哥哥说‘地底魔宫封印如初,并无泄露迹象,且各处魔族也未见族人失踪的消息’?还说‘卦象虽然不明,但应也没什么大碍’?”他一字不差地背出颜方毓之前调查的结果,捂着耳朵固执地望着他,“没有大碍,就不要管了,好不好?”
颜方毓苦笑了一下。
这话亦是为时已晚。
既然已经叫他看见,便有天地因果勾连在身,又如何能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