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双臂放在桌上,撑起小脸,道:“莞儿就是想看着哥哥和盈盈姐姐,听你们说话。”
盈盈和莫小川相视一笑,复又坐下。盈盈让人又添了些甜点给小丫头吃,两人说着话,又饮起酒来,有了小丫头的加入,她那天真的言语不时引得两人笑出声来,渐渐的,酒也饮得多了些。盈盈将目光投向凉亭外,墙角的花圃上已经布满落叶,细雨下,花瓣在雨滴的敲打中微微荡漾着,有些经不住雨滴的力道滴落下去,成为了落叶中的一员。
几瓣跌落的花瓣虽对整个花圃影响不大,可看着渐渐凋零的花朵,盈盈却从心底生出几分惆怅感来,她捏着酒杯,回过头,望着莫小川,慢慢地说道:“过两日,我就要回上京了。你跟我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
“上京?”
莫小川看了看外面的细雨,又瞅了瞅在一旁抱着一块点心吃得正是高兴着的梅小莞,微微叹息一声,道:“上京的雨,恐怕更大吧。”
盈盈神色微暗,将杯中的酒尽数喝了进去。莫小川虽未正面回答她,可大家都是聪明人,话又何必说的那么明了,只需点一句便明白了。看来,莫小川对上京并没有什么兴趣,兴许他真的是累了,可盈盈的心里不知怎地有些空。
这半个月以来,两人整日坐在这里饮酒谈心,聊得话题也很是轻松。还未觉着如何,眼下便要离别,盈盈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莫小川,紧抿双唇。
莫小川从她的脸上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她,深怕她那失望的眼神让自己心软。其实,莫小川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做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他只想做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能娶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媳妇,能过上温饱的生活,这就足够了。可世事无常,在经历了大半年的富家生活后,又让他吃了几月以前没有吃过的苦,现在的他,对一切看的更淡了些,实在不想再卷入纷争之中。
盈盈缓缓起身,勉强一笑,道:“待雨停了,我便要走了。”
“嗯!”
莫小川点头。
“我会交代下去,以后你就是这院子的主人了。”
盈盈又道。
“多谢!”
莫小川回道。
“你会一直住在这里吗?”
盈盈又问。
“会的!”
“我有时间会来看你的。”
盈盈说罢,慢慢转过了身去,突然回过头又道:“你一直没有问过我的身份,怎么会对我如此放心?”
“我信你!”
莫小川笑了。
盈盈微微一怔,随即也笑了起来。
梅小莞抱着点心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看着两人,不知他们两个为何发笑,小丫头瞅了瞅,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了起来。
外面的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收起笑容的盈盈,抬头看了看天色,怅然道:“雨停了,我该走了。”
说罢,朝凉亭外走去。
莫小川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失落,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就在盈盈刚行出不远,石馗匆匆跑了过来,道:“小姐,宫里来人了。”
“我不是已经打算回去了,又来催!”
盈盈蹙起了眉。
“不是的!”
石馗急忙摆手,道:“宫里传令,让小姐回去时务必将莫公子一起带回上京。”
听罢石馗的话,盈盈愣在了那里。
她们距离凉亭并不远,而石馗好似也并没有刻意隐瞒莫小川,因此,他的话,莫小川也听在了耳中,一时间,也愣在当场。
盈盈回过头与他对望一眼,心中很是疑惑,又看了看石馗,见这小子神色有些许慌张,便明白了过来,定然是他走漏了风声,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石馗面露委屈之色,低声解释,道:“小姐,不是属下违逆小姐的话,只是莫公子前段时间闹出的动静太大了。一个太守被撤职,宫里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日被问起,小的不敢说出来,只能说不知道莫公子的身份了。”
盈盈有些微怒,道:“你说不知道,还不是等于告诉了他们?”
石馗自知理亏,不敢答言。
盈盈一挥手,道:“去备车吧。”
“备几个人的?”
石馗探了探脖子,望了莫小川一眼,随后问道。
“莫公子有自己的马,用不着马车。多备些梅小姐爱吃的东西便好。”
盈盈语气不善,一挥手,示意石馗快滚,不过,心里却是为之一松,隐隐间,似乎对石馗并不似表面上那般恼怒。说罢,她扭过头,迈步回到凉亭,看了看莫小川,问道:“你都听见了?”
莫小川苦笑点头。
看着莫小川为难的样子,盈盈轻叹一声,道:“若是你不愿意,我便派人送你离开,定然不让他们找到你。”
莫小川摆手,道:“罢了。现在燕国皇帝和西梁皇上都在找我,我又能去得了那里,南唐和楚国太远,怕是没走到便被抓了。总不能跑去蛮夷放羊吧。就算我愿意,人家也不一定乐意,而且,小黑马又是我从他们手中夺来的,到时候被抓了恐怕比落在燕国皇帝的手中还凄惨,被砍头便罢了,若是被当做羊去放,就惨了……”
听着莫小川的话,盈盈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笑声从起先的咯咯轻笑,慢慢地变作了大笑,脸上的酒窝也显现出来,竟是与当初处见之时的可爱模样一般无二。
莫小川也不知她为何如此开心,挠了挠头,暗暗疑惑,自己的话这么大的笑点吗?
梅小莞放下了手中的点心,跳下凳子,揪了揪莫小川的衣服,低声问道:“哥哥,盈盈姐姐怎么了?”
“她……”
莫小川想了想,一摊手,道:“我也不知道。”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咽了一口唾沫,满脸好奇之色……
第0074章 禁军
幽静的山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行驶着,在马车的侧面,小黑马上的少年低声与马车内的人交谈着什么。前方几个禁军开路,大队禁军却跟在后面。
一个年轻些的禁军士兵催马上前,来到石馗身旁,低声问道:“校尉大人,那个年轻人是什么人啊?是小姐的客人吗?”
“那人,其实你们并不陌生。”
石馗低声回道。
“不会吧?”
禁军士兵惊讶,道:“以前都没见过他。”
“燕国北疆的煞神小队听说过吧?”
石馗反问道。
“校尉大人说的可是那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然后突袭蛮夷军,把祸水引到我们前线大营,还能全身而退的煞神小队?”
禁军士兵追问道。
“废话,除了那支小队,还有那支队伍是被称作煞神小队的?”
石馗白了他一眼。
禁军士兵急忙赔笑,道:“属下这不就是一问嘛。北疆那煞神小队差点让花帅栽了跟头,着实厉害,可是这和那年轻人有什么关系?”
说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面露惊讶之色又道:“莫不是这少年是煞神小队里的成员?可他又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西梁呢?”
“白痴,他就是煞神小队的队长。燕国的梅府被抄,整个梅家就他逃了出来,你说他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西梁?”
石馗瞅了那士兵一眼。
“哦,原来如……啊?”
禁军士兵整个人呆住了,张口的嘴巴半晌合不拢,一双眼睛看着莫小川,眼珠子都似乎要跳出来。这也难怪他如此吃惊,莫小川那支偷袭小队把三个国家的精锐部队都搅和了进去,而且,成功地给燕国解了围,在千军万马中竟然硬是冲杀了出去,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虽然这里面有很多因素存在,莫小川他们成功脱险和北疆大营的周密部署是分不开的,但是西梁的民风开化,素有好战之风,一般都不会像燕国那般尽量将对方的实力说得羸弱不堪。
因而,莫小川他们这支小队在西梁的名声却比在燕国流传更广,而且,这世界上从来就不缺那些夸大其辞的人,如此,传言传的时间久了,便愈加神秘起来。莫小川那支偷袭小队也被人改了名字,叫成了煞神小队,而莫小川本人更是被冠以“煞神”之名。
原本他们被蛮夷数万人追杀也被说成了是故意引诱蛮夷数万大军,这一战甚至还被许多西梁将领用来作为研究素材。
有了这些前题,在加上莫小川现在瘦弱的模样和未及弱冠的年纪,禁军士兵反应如此强烈,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石馗看着禁军士兵呆滞的模样,抬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禁军士兵反应过来,“咕噜!”
咽了一口唾沫,道:“校尉大人没有诓我?”
“老子哪里有闲工夫骗你,不信的话,给老子滚蛋。”
说着,挥起马鞭便要揍人。
禁军士兵急忙抬手,口中连声说道:“别,别介……校尉大人,小的这不也是好奇嘛,想来那梅世昌的儿子也不会熊到哪里去,只是这年轻人真的是那个‘煞神’吗?我看着怎么不像,看他那模样,都不一定受得了我的一拳。”
“信不信虽你。”
石馗收回马鞭,道:“别看他瘦弱,但前些日顾明世府上发生的事你虽没去,可也听说了吧。”
“这个自然,居然是一年轻人所为,不单杀了顾府许多人,还将一个一流高手打成重伤,全身的骨头几乎碎了一半,这还不算,出府后,又和城防军交手,赤手空拳竟杀了五十多人,虽然蔚州的城防军常年窝在城里草包了一点,但是这人也不简单……好像那人最后被小姐救……”
说道这里,禁军士兵猛地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瞪大了眼睛,惊讶道:“校尉大人的意思是,那人就是这年轻人?”
石馗被他这一巴掌拍的吓一跳,唾了口唾沫,道:“你他娘能不能不要这般一惊一乍的。给老子滚到一边去……”
禁军士兵被骂也不生气,军中的汉子大多粗俗一些,即便他们是禁军也不能免俗,这些“老子”“他娘的”几乎和“你好”“喂”这些口头常用语差不多,说出来并不算是骂人,当然,这也只是上级对下级,或是平日里关系好的人,才能这样说。若是一个普通士兵对校尉如此说,那就是成心找揍了。
禁军士兵笑着躲到了后面,但是目光却始终看着莫小川,面上带着些许敬佩和好奇,却并没有惧怕之色。单从这一点上,便可看出西梁的军中好战之风,比之那些蛮夷军也不逞多让,尽管这和他们隶属禁军,从未上过战场也有关系,所谓无知者无畏,便是这个道理。
队伍在路上已经行了五日,盈盈一路上与莫小川说了许多西梁这边民风习俗之事,同属北方国家,燕国和西梁虽在政策与国力上差距不小,民间习俗却差别并不是很大。莫小川一一听着,有不明白的地方便开口询问。
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还不到一年,以前又常在府中和军中活动,即便来到西梁,了解的也并不多。这几日间学到的东西着实不少。
虽然盈盈有的时候也会疑惑莫小川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不过转念一想,莫小川常年在梅府,以前是出了名的纨绔大少爷,对民间风俗不太了解,也属正常,便事无巨细,尽数说来。
时间一点点过着,随着莫小川以前的身份在禁军之中传开,大家看他的目光均有所不同。这一日,队伍行至岚州,距离上京已经不足二百余里,盈盈让石馗安排大家休息一日,第二日再赶路。莫小川对此自然没有异议,在他心里甚至希望距离上京更远一些。
因为,他对上京太过陌生,即便盈盈已经极力讲解,让他加深认识,可在他心中依旧没有什么概念。对于未知,他有一种本能的抗拒,也不知到了上京会是怎样。这些日子,他虽然依旧没有询问盈盈的身份,可从那些禁军士兵对她的态度上,也知道他的身份必定不一般。
至少不会比以前的自己差。以前作为梅府的少统领,他也不敢奢望禁军会对自己如此恭敬,其实原因很简单,禁军不同于燕国北疆大营,或者西梁的前线大营这种边境队伍,禁军里面大多都是有身份背景的人。
因为军中是守护皇城安全的,靠近皇帝,沾着贵气,而且,皇城中还有战力强悍的城防军,城中又有各级衙门的差役,一般来说,除非国家腐败不堪,天下大乱,或者有特殊情况,否则禁军的这帮人吃皇粮的,整日除了操练,彼此相互比试一番之外,便不会再有什么事干。
可以说,他们便是军中的少爷。
在这个时代,科举也不是很发达,每年所取之人有限,大多都是从军或者从某个部门的底层做起,有人脉有才干的,便会在每年的吏部审核中被慢慢提拔起来。西梁国对军功又很重视,那些封侯封爵的大多都是有军功的,故而,只要是在朝中有些背景的人,都喜欢将自己的子嗣送到禁军中历练,混上个几年出来,有了资历,再动用关系,便好安稳下来了。
所以说,禁军中的所谓的太子党很多,一个个仰仗着有一个好爹,不拼本领就拼爹,有一个好脑子,不如有一个好老子,这种信念在禁军之中随处可见。
虽然西梁相对来说要好一些,而且每年的禁军考核是很严厉的,能在禁军之中留住三年的人大多都是有真本事的,可即便这样,也不能免俗,还是有些混吃等死,又目高于顶之辈,因此,让这些人低头,一般是很难的,除非你比他们更有背景,或者是本身的能力非常出众,让人不得不服。不然,绝无第三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