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六叔家大莲的遭遇后,唐春明这才明白,为什么当时赵老嬷明里暗里说他不给赵大虎守着,张秀却只是提了大莲的名字就让村里人闭了嘴,不去附和赵老嬷。大莲的事情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平山村的人却很少会提及让哥儿给汉子守着的话,就怕再会发生大莲那样的悲剧。
也许赵六叔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了些许大莲的影子才在后来对自己这般热心,也许是想从中找些心理安慰,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位让人同情的可敬的长辈,与三叔公那般图所谓的虚名的长辈完全不一样。
看看三叔公如今的行事,就知道当年的事根本没能让他吸取教训。
唐春明这人知恩图报,赵六叔不管为哪般原因对他和善,但受惠的都是他,所以他也愿意照顾一点赵六叔。
赶集的日子镇上很热闹,唐春明他们一大早从村里出来,赶到镇上时集市上已经人来人往,张秀带着唐春明找了个空档的地方摆下摊子。
镇上的居民也喜欢在这集市的时候来看看,这周边乡民们带上来的东西卖的价格要比铺子里便宜一些,这个天气的鸡蛋不算多,一文钱一个张秀和王莫的篮子里很快见了底。
唐春明的菜摆出来当然也很吸引人,这个时候旧年储藏的白菜萝卜早就蔫了吃得没味了,干菜也吃腻了,而新鲜的蔬菜还没到上市的时候,这时候见到水灵灵的新鲜蔬菜让人不由驻足询问价格,说不得称上几斤让家里人尝尝鲜。
不过大部分人听了价格后都退却了,不过是蔬菜罢了,怎价格比吃肉还要贵呢,买上一斤菜都可以吃上一顿肉了,普通人家都觉得唐春明卖得太贵了,而唐春明暂时却不考虑降价销售。
不过也有家境好的看着这菜实在水灵忍不住买上一两斤尝尝,如果好吃再来买就是。
“明哥儿,”张秀看到现在才卖出不到十斤的菜,不由担忧道:“是不是卖得太贵了?这镇上的人家到底富贵的不多。”来之前他也没问唐春明究竟要卖出怎样的价格,不过以为比大量上市的时候稍微贵上个几文钱,哪想明哥儿开出这样的价钱,让他乍舌的同时也不好在客人面前拦阻。
“再等等看吧,先在这里卖上一阵子我再去那些铺子里看看,总会有人识货的吧。”唐春明暗想自己也不过才卖了十几文钱一斤,说实话跟上次县里的价格相比真是亏得太多了,虽说这后院地里出来的菜比不得纯正空间里长出来的,但也要比普通地里的菜上档次,他可不甘心贱价卖了,要是实在不行再去县里探探?
“阿秀哥,莫哥儿,这镇上的酒楼有哪些?生意怎样?对了,大虎以前送野物的那家酒楼叫锦记酒楼吧,要不待会儿我去那里问问?”以前的那些事情明哥儿都没有过问的,他很谨守汉子主外哥儿持内的框框,所以明哥儿竟没去过那家酒楼的。但是现在想想,以赵大虎的为人,对内不怎么好说,但对外,却是没人不夸的,想必那家酒楼的掌柜对他也不会有坏印象,说干就干,唐春明当即决定带上一篮子菜去锦记问问。
“是的,我听大山也提过的,要不我陪你一道去让莫哥儿先在这里守着?”张秀建议道。
“我没问题,你们快去吧,早点找好买家也能放心点。”王莫同张秀的想法是一样的,不过要是真能卖出这样的价钱明哥儿倒是不愁过不下去了。
阿林一直很乖巧地坐边上不给阿母添麻烦,这时看阿母要走眼巴巴地望着,唐春明捏捏阿林有了些肉的脸颊笑道:“阿林当然跟阿母一道去了,走,给阿母开道去。”
张秀听得好笑,轻轻捶了唐春明一记,阿林则乐得要帮阿母提篮子,张秀看了连忙抢过来,这么小的人提了只大篮子都快把人给遮住了。
王莫将自己的绣活也给了张秀,让他一起送到绣坊,两人是常做的,给家里进些贴补,当然以前还要加上明哥儿的,可现在唐春明手上却懒得很,再加上他家里的事也多,这两人也没多劝,当然也没多想。
唐春明抓着阿林的手挤进人群里,中间又买了根糖葫芦给阿林手里抓着吃,和张秀一路慢慢摇到门框上挂着锦记两个大字的酒楼。
张秀是个急性子,要是换了他早就风风火火地赶到酒楼了,好早点得个结果,不管是好是坏,可回头看看明哥儿挺着个大肚子走路两只脚成外八字像鸭子摆啊摆的,忍不住笑了笑放慢步子陪他慢慢走。
唐春明无语地撇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这样子难看,连他自己都嫌弃自己的,何况是旁人。这肚子要是再大一点,他简直连门都不想出了。
锦记酒楼看规模与门面当然不及县里的听景阁和明澜居,但与镇上其他的建筑相比,也算得上很醒目了,平安镇周边集中了几十个村子,再加上山里人家其他东西不多但山货不会少,平安镇上也有南来北往的客商前来收货做买卖。因而,就算不是赶集日,镇上的人也不算少,所以酒楼的生意想来也不会清淡的。
离上次去县城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除了用银子时唐春明才会想到自己一口一个奉承的厚道人和自己做下的不厚道事,早就将那位姓陈的掌柜抛在脑后了,他私以为,只要不再去县城招惹那家听景阁酒楼,他与陈掌柜就不会再有碰面之时,那样的大酒楼掌柜,也不会闲得没事跑到一个小镇上来的吧。
陈掌柜当然不会跑过来,听景阁的生意离不开他掌舵,可陈掌柜不来,不代表听景阁的其他人不会出现在平安镇上,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的巧合,这家锦记酒楼,背后的东家,却是与那听景阁的是同一人。
当然,唐春明就连听景阁的东家是谁姓什么都不知道的,就算现在锦记酒楼的东家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把他跟听景阁联系起来。
锦记酒楼的掌柜姓齐,唐春明以前听赵大虎提过,当这位齐掌柜见到唐春明还愣了一下,他也是知道赵大虎死在了大山里的消息的,听到消息时还遗憾以后少了个提供野物的猎户,不过也只是遗憾而已就没有再多的举动,四里八乡的猎户不会少,少了赵大虎自然还有其他的猎户给他们送野物。
“你是大虎家的哥儿?这是大虎兄弟的孩子?”齐掌柜以前倒是听人说过赵大虎娶了个好哥儿,现在看到真人站在面前心里不免感慨大虎真是个没福分的,这么好的哥儿竟然没能守住早早去了。
“是的,早就想来拜访你,一直不得空,以前有你照顾我家大虎,我们一家日子才过得下去。我姓唐,这是我家小哥儿阿林,阿林,叫齐伯伯。”唐春明很无耻地扯着赵大虎的大旗跟人套近乎。
“齐伯伯。”阿林软软地叫着,他继承了明哥儿的相貌,近来又调养得好,不再干巴巴头发枯黄的,让人一看就是个可爱漂亮讨人喜欢的小哥儿。
“乖孩子。”齐掌柜叫了个跑腿的拿来包点心,阿林害羞地看向阿母,唐春明向他点点头,掌柜的好意他接受了,可见往日赵大虎与他的关系还是处得不错的,这步棋走对了。
齐掌柜也好奇大虎的哥儿来这里做什么,问得很直接:“不知唐夫郎此来是有什么事托在下办的,能帮的在下当仁不让。”话也未说满,留了余地,但看这哥儿眼神清明,不是那种胡搅蛮缠之人,所以有些好奇这哥儿的来因。
唐春明也是爽快人,将张秀手里的篮子接过来,直接递到齐掌柜面前说:“我闲在家里就种了些菜,想让掌柜的看看能不能入眼,这些就送给齐掌柜了,让厨子做了菜尝尝看,要是觉得好咱们再谈不迟,当然齐掌柜也不用看在大虎的面子上照顾我们,我这菜要价可是不低的,所以齐掌柜考虑清楚了再到集市上找我就行。”
一番话说得齐掌柜异常惊讶,以前见赵大虎一直没将家里的哥儿带出来过,他还好奇问过,赵大虎说是家里的哥儿有些内向不爱见生人,可这一见面之下大大推翻了以往的认知,这哪里是内向不爱见生人,分明自来熟啊,什么叫不用看在大虎面子上照顾他们,什么叫要价可不低,齐掌柜差点乐出声,这哥儿可真有意思,也看不出大虎离开后伤心的模样,小哥儿也养得很好。
齐掌柜虽不知这位唐夫郎为何这么自信,但他也说了,这篮子菜是送给他们的,收下也无妨,他们做酒楼的当然有自己的供货渠道,不是随随便便就去换掉的,否则做商家岂不是没有信誉。至于收下后要不要再谈主动权就在他们酒楼了,否则现在推辞了也是让别人脸面上难看,齐掌柜何苦做这个黑脸为难人。
当下也端着笑脸说:“那好,那我就谢谢唐夫郎了,现在这时候新鲜菜少,过会儿我就让厨子做了菜尝尝鲜。”什么也没保证,唐春明心里有数,也不多说,送了菜后就让阿林跟这位齐伯伯挥小手告别,与张秀一起离开了这家锦记酒楼。
“明哥儿,不是说要卖给他们家的吗?怎成了白送了?这后面的生意还做不做了?”张秀之前一直没吭声,到底没见过多少大场面,而且也不知明哥儿是什么打算,但一出了酒楼就忍不住问出来。
“阿母,”阿林则抱着点心开心地说:“我要带回去跟大毛哥二毛哥一起吃。”
“我们阿林真乖,来,秀阿么抱抱。”张秀欢喜地抱起阿林。
唐春明把张秀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拿着,边走边解释道:“你也知道我种的菜尝过就知道味道如何了,我敢说不是最最拔尖的也是数一数二的,只要他吃了肯定会上门的,除非他偷偷把那些菜给扔了,可能吗?”
张秀噗哧乐了:“这个时候又不是新菜上市的时候,哪个人家会给扔了,好吧,我就跟你一起等着那掌柜的上门。”张秀虽知道菜好,但谁知道这做生意的里面有什么门道,唐春明当然也知道,他也不是无限期等下去的,给一天时间就足够了,如果齐掌柜没出现,那他再到别人家酒楼去试试,这么好的菜卖不出去简直没天理了,瞧听景阁的陈掌柜多厚道啊。
安平县听景阁中站在柜台后面的陈掌柜突然打了个喷嚏,连忙用帕子揉揉鼻子,这是谁在背后念叨他呢。
两人边走边往绣坊那边过去,而锦记酒楼那边,被唐春明拿了跟听景阁陈掌柜相比的齐掌柜,让人提了篮子去后厨配上几个菜,东家正好这段时间在这里,待会儿与东家一起尝尝看。他知道东家过来是为了货源而来,说实话,他都不敢相信东家的描述,真有那么好吃的让人吃了就难以忘怀的菜?东家说的是神仙菜吧。
“少爷。”齐掌柜和陈掌柜一样是跟着少爷的老人了,是少爷的阿母留给他的人手,不过少爷的产业很是分散,又没有用上统一的招牌,所以除了安平县那家听景阁外,没多少人会把分散在定州府一带的铺子与他们东家联系在一起。
“老齐,坐,怎么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唐春明来找齐掌柜,是店里的小二将他叫下去的。
齐掌柜将事情一说,说是看在原来的赵大虎的面上没有当面推拒,当然他也决定尝尝看了,看菜色是很不错的,如果真的好的话不妨给些面子,如果只是一般般,他也不会得罪了老供货人,锦记酒楼在镇上开了不少时间,一向很有口碑的。
“一个哥儿?送菜?”年轻的少爷虽然倚靠在窗口看着外面街道上的人流,不带任何目的,脑子放空了在想自己的心思,这段时间一直在周边跑动,可老陈口中描述的那位肤色黝黑的哥儿根本无从找起,更不用说那般口味的菜了,仿佛就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般,不由有些气馁。
这时听到齐掌柜提到一个哥儿过来送菜,突然就挑动了他的某根神经,若说放在以前,他根本不会在意这方面的事,全权交由齐掌柜处理,不管是老陈还是老齐对他都非常尽心忠心,把铺子也打理得非常好,可有了听景阁之前的那一档子事和所求无获后,年轻的少爷抱着宁可错过也不可放过的心态让齐掌柜吩咐厨房里的人赶紧把菜做起来。
少爷的吩咐齐掌柜不会反对,忙吩咐了下去,陪着少爷一起坐下等菜送上来,这位年轻的东家姓滕名煜,乃安平县滕氏族人,不过自幼阿母早逝,一直是在外家长大的,与本家的感情并不深厚。
滕煜待齐掌柜坐下后详细问了刚才的情形,一听对那哥儿相貌的描述,滕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差别太大了,明知道这样的可能万中无一,他还是抱着些微希望的,结果也在预料之中。一个肤色黝黑,一个肤白如玉,一个穿着臃肿一个却是怀着几个月的身子,一个拥有着非普通人家能够造得起的暖房,一个却是贫穷农家还刚刚丧了当家汉子,滕煜怎么也找不出一点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