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钱,有了主意,李家的房子也得尽快盖起来才是。
此番,又是一通张罗,期间钱满仓家的小儿子办了满月酒,村里的老老少少都请了去,二妞的亲事也定下了,双方定下了亲事,明年开春就娶二妞过门,这日子定的有些急了,可也没人反对。
还有就是,村里唯一的祠堂也修好了,至于那位老夫子,却迟迟未到。
又下过一场秋雨,气温降了不少,都穿上了长衣长裤,就算大中午的,太阳也暖洋洋的,没什么热意了。
钱家的满月酒不说也罢,也就是摆摆酒席,因为忙不过来,田氏跟李氏都被请了去帮忙,还从各家借了碗筷,桌椅板凳什么的,也从田家借了不少的瓦盆装东西。
左右都是酒宴,也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二妞的定亲宴,还非说不可。
按照榆树村的风俗,定亲那天,男方得带一只大公鸡,一只大公鹅,还得准备些不少的彩礼,这些彩礼中,钱是必不可少。麦芽偷偷问过二妞,她说那边彩礼也不算少了,五两银子呢。
那边给彩礼,等成亲的时候,黄家也得赔不少的嫁妆,这样女儿嫁过去才不会被人瞧不起。
望门楼是这边对定亲的统称,男方先带着东西过来,回头再接上黄家的女眷亲戚,到男方家里看看,俗称就是望门楼子,女方亲戚们去看看男方家的底子究竟咋样,不过,既然看了,就等于两家的亲事定下了,再没有可回旋的余地,要真回旋了,那两家可就闹的难看了。
黄家望门楼子那天,二妞非要把麦芽跟林翠都拉上,按道理说,她俩不是黄家的亲戚,是不该去的,可经不住二妞的苦劝,再说她也没多的姊妹,她俩心一软就同意了。回到家,可没少被田氏说道。
定亲那日,天气好的很,一大早,林翠就到田家把麦芽拽走了。
田氏也得去黄家帮忙,家里就留着冬生跟元青在那忙活,快到黄家时,她又顺道把李氏也叫上。
反正村子里的人就这样,谁家要有个事,全村人都会去帮忙,尽管有时只是去凑个热闹,添个人头,可也是一种感情,不是吗?
到了黄家,屋子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院子里也有人,黄氏跟几个婆娘在厨房里忙着,也没顾上招呼她们。
这些人麦芽都不认识,瞧见他们来了,不少人都在问,是谁家的姑娘,谁家的女娃子。
林翠不等她们有机会追问,已经拉着麦芽跑进二妞的房间。
今儿黄大全也回来了,他正在堂屋里招呼客人,一打眼瞧见林翠跟二妞钻进了房里,转脸跟客人寒暄了几句,随后也走进去了。二妞确实没什么同龄的姊妹,今儿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在,一见着二妞跟林翠进来了,她总算松了口气,“哎呀,你俩可来了,我一个人好紧张呢,左盼右盼都不来,我还以为你俩骗我呢!”
麦芽瞧她今儿打扮的格外利落,头上插着发簪,虽不是什么名贵的样式,却也精致的很,因为不是正式的成亲,她不用梳妇人的发髻。等到成亲那一日,可就跟现在不同了。二妞身上也穿着崭新的长裙,裙上绣着素净的小兰花,很雅致,很清新,衬的原本平凡的相貌,多了几分少女的韵味。
麦芽握她的手,安慰她道:“我们这不是来了吗?我家里活都没忙完呢,就被林翠拽了过来,够讲义气了吧!”
林翠在她身边转了几转,嘴里啧啧称赞,“哟,想不到我们家的小二妞,也能变的这样美,这要是让王大庆瞧见了,只怕是看在眼睛里要拔不出来喽,哎对了,他今天来了吗?我进来时好像没瞧见啊?”
二妞愣了下,“是吗?可我听我哥说,他来了的。”
麦芽笑她道:“咱俩进来的时候是低着头,就算他迎面走过来,咱俩也不一定瞧见。”
林翠一想也是,堂屋坐了那么多人,她们进来时,压根没敢看。
正说着话,黄大全在外面敲了敲门,“二妞,我能进来吗?”
三个女娃在屋里都偷着笑了,这定了亲就是不一样,哥哥都得注意着些了。
“哥,你进来吧!”
“哎,”黄大全乐呵呵的推门进来,招呼了下林翠跟麦芽,指着二妞对他们说道:“她从早上起来就念叨着你们,要是再不来,我就得过去找你们了,我娘在厨房忙着,也顾不这里,再过一会,还得去王家村呢!”
林翠忙问道:“哪些人去,都定下了没有啊?”
去男方家望门楼子,也不是随随便便去的,首先这人数就得讲究着些,不多不少,正好得十个人,女方的嫡亲不让过去,只有一些堂亲跟表亲的长辈们去看看。一家也只有一个代表,如今都是女人去的多,男人们就留在女方家里吃饭。
黄大全笑着点头,“自然是定下的,那边来了辆带棚的马车,等会你们三个坐马车去,其他人走路,反正也就几里路,不远。”
林翠笑嘻嘻的道:“哟,看不出王家还挺大方的,望门楼子也请了马车,那等到成亲那会,只怕还得请人抬着八抬轿子呢!”
二妞羞涩的笑了,偷偷拧了把林翠的胳膊,麦芽也笑着道:“那得要看他娶的是谁了,若是成亲那日来接亲的轿子不好看,你就别上,非得让他们请来作抬轿子。”
她这样说也是有理由的,这里的带棚马车跟另个时空的轿车也差不多,只看那车后面是啥个配制,车里有没有放软垫子啥的,记得以前看古装剧,有钱人家坐着马车,也是种享受呢。再说了,这接亲的规模直接影响到新娘子嫁人之后的待遇,要是随随便便就入了门,婆家人指定不拿你当回事,这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黄大全跟她们讲了一会话,又忙着出去招呼客人去了,他掀帘子出去的时候,麦芽特地走过去,透着门帘的缝,扫了一眼堂屋,果然看见王大庆拢着个手,缩着脑袋,坐在凳子上。今儿他也换了身利落的衣服,人看上去也精神不少,像个年轻后生的模样。
回了身,麦芽跟她俩讲起王大庆的模样,林翠笑着道:“瞧那样子,他比你还紧张哩,也不晓得他紧张个啥,今晚又不洞房……”
话说一半,林翠懵然回过味来,赶忙捂住嘴巴。
二妞佯怒的瞪她一眼,麦芽也怪责她道:“瞧你,越说越没正形了,待会出了门可不许胡说!”
林翠哪有不从的,捂着嘴,拼命点头,二妞没生一会气,就又笑了。
田氏推门进来,她腰上系着围裙,想来是不放心麦芽,所以才特地跑进来看看,她手上还沾着红,那是用来红鸡鸭抹脖子的喜红。
“你们几个坐着干啥呢,东西都准备好了,等会放卦鞭炮就能走了,”田氏站着用围裙擦着手,又看着面前的三个女娃子,几年前,都还是小娃,成天到处戏耍,这一眨眼的功夫,就都要定亲,再过不久都得嫁人,一嫁了人,就成别人家的媳妇,过的日子也就完全不一样了。
麦芽惊道:“还要放鞭炮啊?这真弄的跟成亲似的。”
田氏脸一板,“傻丫头,快闭上你的嘴,望门楼当然得放鞭炮,你们几个准备准备,过会鞭炮一响,就出门去吧。”
这里的习俗,麦芽还真不了解,当鞭炮声响起,她俩陪着二妞走出门时,还真当这会是成亲大喜呢。
不过,相比之下,今儿还是简陋许多。
黄家门外停了辆马车,麦芽第一次在这里瞧见马,只觉得它比自家的驴子好看许多,而且脚程也比它快,等以后有了钱,她也要买匹马回去养着,彻底感受一回策马奔腾是怎么一回事。
赶马的车夫应该是跟着马一起来的,也是专门请来的,在坐上马车时,麦芽回头瞧见王大庆就站在黄家门口,他的眼睛也瞧着马车的方向,却是有点心不在焉,就像,眼睛看着一处,心里想的却又是另一处,整个人有点无精打彩的。
麦芽坐在帘子,坐到马车里,对王大庆的反常却也只字未提,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又何必说呢,也许他只是一时拐不过弯,一时没能接受吧!前世不也有人会患上婚前忧郁症吗?王大庆或许就是如此。
身下的车轱辘,慢慢滚动起来,可麦芽心里却不上不下,有些莫名的烦躁。
二妞以为她也紧张,忙握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别怕,待会你只管我低头进去就是,其他的都不要想。”
林翠也笑道:“没事啦,今儿她才是新娘子,又打扮的这样漂亮,谁会注意到我们哩!”
麦芽咧嘴笑了,“我们当然不敢抢她的风头,只是你们别忘了,我舅舅家也住在王家村,要是叫她瞧见我,都不晓得会怎么编排我呢!”
林翠哦一声,“对哩,我都把这岔给忘了,可这要怎么办?都走到这儿了,你总不会要半路开溜吧?这可不成啊,你别想我丢下,让我一个人陪她去王家,我也怕着呢,”麦芽的那位舅妈,他们都有所耳闻,本来,在这儿啥事也瞒不住的。可是一想到要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个陌生人,纵使林翠胆大,那也有怕的时候嘛!
二妞也直摇头,晃的头上发簪叮咚响。
麦芽笑看着她俩的反应,略一思索,“要不这样吧,等会林翠往外面多看着,要是发现我舅妈了,提前跟我说一声,然后下马车的时候,你俩挡着我一点,以她跟王家的关系,也不会进到里面喝酒。”
“成,我看成,就这样说定了,”林翠怕她反悔似的,赶紧板上钉钉。
二妞也笑道:“今儿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你俩都跑不掉的。”
“呵呵……”
她们三个说说笑笑,很快,马车就到了王家村的村口,她们坐的是马车,自然是要快一些,于是到了村口,车夫不将马车停下,等着后面的人,不能二妞先进去。
王家村里好多小娃子都跑来看马车,摸摸马脖子,都觉得新鲜。麦芽在其中听到狗剩的声音,但她忍着没敢掀帘子看。
车夫宝贝他的马,赶走了围观的小娃,没过一会,后面的人都追上来了。
于是,众人便一块进了王家。
林翠一路看过去,也没瞧见她舅妈的模样。
她也见只见过孙氏一两次,所以也记的不是太清楚,眼下也顾不了这么多,王家鞭炮都放了,她俩得赶紧陪着二妞进去。
因为马车上没挂红,只贴了两个纸剪的喜字,一看就晓得这家不是娶媳妇,只是定亲。
进了王家,前来迎她们的人,把她们一路带进内屋,那是专门给王大庆成婚用的喜房,也同样只在门口贴了个喜字。
这望门楼来看的就是王家的房子,以及他家的产业,也好让女方家里心安。
王根生跟王大庆都认识麦芽,特别是王根生,麦芽一进来,他就瞧见了,他有些愣住了。
过了会,他招呼完女方家来的客人,赶忙进到内屋,问她道:“咦,麦芽,你咋在这儿哩?”
二妞以为王根生要责怪,忙站到麦芽跟前,护着她,“王叔,是我叫她来陪我的,我家没什么同龄的姊妹,所以才让她俩来的,你不会生气吧?”有些讲究的人家,讲究的也多。
王根生呵呵直笑,“我哪会生气,你们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特别是麦芽,平常我想请都请不来呢!”他是很感激麦芽的,要不是她,如今他家也只能靠种地得的那点收入。乡下不像县城,还可以打打零工,这里你上谁家打去?他又没什么手艺,除了种田,真没别的进项,可自从门外挂了卤香园的旗子,他这日子也是越过越好,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娶上儿媳妇呀!他成亲较早,早年间,孩子是一个接一个的生,生的太密,弄的家里青黄不接,吃了上顿没下顿。好不容易把几个大的都安排成家了,就剩这个小的,也是王氏平日里最宠的一个。宠的太过,心性一点都不成熟,当然,这话他不敢跟别人说,反正孩子嘛,总会长大的,只要成了亲,还怕他不会变成大人吗?
麦芽也笑着道:“您别客气,我们几个在这儿陪着就行了,您还是到外面去招呼客人吧,要是怠慢了女家亲戚,那可是要得罪人的!”
王根生乐呵呵的点头,“丫头,你说的在理,那我先出去了,午饭我叫她们给你们送进来,你们就别出去吃了。”
他临走时,麦芽叫住他,“王叔,待会叫王大庆送饭进来吧!”她说的很有深意,王根生自然也听出来了。
等他走了,林翠又跑上去把门仔细插好,不让人进来。
这间里屋,靠墙边摆着一张大床,上面的被褥像是新铺上去的,屋里还摆着张四方桌子,搁了些瓜果点心啥的。三个女娃饿的紧,特别是二妞,饿了一早上,她娘都不给她吃东西。这会还不赶紧垫垫肚子。
窗户上面糊着纸,从外面透进来的光,雾蒙蒙的,看的不是很清楚,可外面传来的动静却听的清楚。
男方家去的一只公鹅,一只大公鸡,女方自然也会回礼,但只回了一只母鸡,是当年生的母鸡,刚开始下蛋呢!
这会那只小母鸡,被左拎右提的,死命叫个不休。
王家院里也很热闹,但都是些她们不认识的。
林翠打量了下这个房间,低声道:“看样子,他家准备的还不少嘛,光是这些丝绸被褥就得不少钱呢。”今天铺设的东西,是先给新娘家人过目的,等成亲那天只能比好,不能比这差。
麦芽不懂这里的风俗,看的也是稀里糊涂,“丝绸很贵吗?这要是一场婚礼办下来,得要不少钱吧?”
林翠像看傻瓜一样品眼神看她,“你说啥胡话呢,丝绸那都是大户人家才会用的,听说一匹布就要几两银子呢,你说贵不贵?”
这些事,二妞也不清楚,她惊的张大嘴巴,稀罕的跑过去抚摸柔滑的被面,“哎哟,你还别说,又滑,又软,还有些凉凉的呢!”
麦芽虽然没见过真正手工织成的丝绸,但没见过,不代表没听过,急忙提醒她们,“你们注意些,现在别用手摸,要是万一划了一根丝,那可就遭了,二妞,还是等你洞房那天,你再摸个够吧,今儿就少碰那些,万一叫你未来婆婆瞧见有破损,她可要心疼坏了。”
经她一说,林翠也记起丝绸之路最好刮丝,吓的缩回手,退到四方桌边,一屁股坐下了,埋怨道:“其实还不如棉布的被面实用呢,这东西也只有摆着才好看,也不能天天当被子盖嘛!”
二妞也悻悻的收回手,很赞同她的话,“也是,以后就是个摆件。”
麦芽瞧她俩被弄的没了精神,又劝慰道:“瞎想什么呢,要是没个像样的摆设,能像成亲的样子吗?这东西就留着,以后送人也好啊。”
二妞似是想到什么,咯咯的笑了,“那成,我以后就送你了,等你跟元青成亲那会,我就把这被面送给你,也叫你只能看,不能摸。”
她们打闹了一阵,很快,外面就开席了。王大庆站在门口,轻轻敲了下门。
林翠对二妞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起身跑去开门,瞧着王大庆连头都不敢抬,手上还端了个木托盘子,上面放了些三副碗筷,林翠看了看盘子里的菜,又看了看王大庆发窘的脸色,笑道:“哟,你脸咋这样红哩,莫不是也抹了胭脂吧!”
王大庆闻言头快垂到地上去了,麦芽看不过,走过来接下他手里的东西,替他解围,“别胡说,他今儿也是高兴,马上就要娶到媳妇了,哪能不高兴哩,说不定今晚都睡不着觉哩!”
二妞听的一阵着急,这哪里是解围,分明是添油加醋嘛!好在王大庆,对麦芽比较熟悉,之前在她家干几天活,说过话。在怔忡片刻之后,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扯开嘴角笑了,“那个……我去给你们端菜……”说完,他就一溜烟似的跑了。
等饭菜再送来时,王大庆的娘也跟着一并来了,她当然得来看看未来儿媳妇。而且,又听说田家的女娃也来了,所以乘着酒席开始,大部分人都去吃饭的时候,给三个女娃送些好菜来。
一瞧王氏进来,二妞连忙站起来,不光她站起来,林翠跟麦芽也都跟她打了招呼。
王氏是个胖胖的妇人,生了好几个娃,身形已经走样,腰部圆滚滚的,看不出腰身,加上她个头不高,更加显得矮胖矮胖。
她在三个女娃脸上看了看,先跟二妞寒暄了几句,接着就跟麦芽说起话来。
也怪不得她对麦芽这般热络,谁让她家现如今的生意都仰仗田家呢,加之,她又听王根生说,这些卤肉的花样跟配方,都是田家的小闺女琢磨出来的,还有那臭豆腐,因为价格便宜,卖的可好了。要是没有此番进项,她哪里能这么快娶上儿媳妇。
王氏说话的时候,王大庆就站在他娘身边,等到王氏说完话,起身出去时,王大庆就尾随着,一块出去了。
麦芽看着这一幕,沉默了好一会,林翠却没看出来,还跟二妞小声的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