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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全书 > 综合其它 > 妖怪食肆 > 第127节
  虽然隔着面具,可是四郎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二哥!”他高兴的叫了一声,扔下自己的小推车就要往街对面跑。
  “别乱跑!”二哥冷漠的声音在四郎耳边响起。
  四郎立马立正站好,表示自己听话不乱跑。
  似乎低低笑了一声,二哥长腿一迈,转眼就到了四郎面前。到了跟前也不多话,先把人搂进大氅里,上上下下摸一遍,确定是全须全尾的之后,二哥才放下心来。然后,他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四郎被寒气冻得光洁微红的面颊,有些不虞地说:“怎么穿得这么少?”
  “一直呆在火炉边,暖和着呢。根本一点都不冷。”四郎从二哥怀里挣扎出来,忽然感觉四周诡异的安静下来,举目四顾,才发现那群寻衅滋事的军士全都不见了,摊子旁边只剩下有味斋的妖怪以及另外两人。
  “真是对不住了,这块团圆饼就算是本店给小公子压惊的赠品。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里面有各种果脯,年关里吃这个最合适。”四郎从车里拿出一张圆圆的饼子,用油纸包好,整个塞进少年的手里。
  少年低着头不吱声,戴着斗笠的男人拉着他就要走。刚走出几步,少年忽然低低啜泣了一声,大颗大颗的眼泪吧嗒一声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坑。
  四郎忽然反应过来,他问道:“是小水吗?你是小水吧?”戴斗笠的男人看上去就很讨人嫌,必定就是周谦之这混账东西了。
  长大一些的小水听见四郎唤他,再也忍耐不住,他嫌弃地摔开周谦之的手,飞快的跑回来,像个小孩子那样一把抱住四郎的腰。这件事他小时候做惯了,只不过以前矮小只能抱腿,现在长高了一些,可以搂腰了。
  少年呜呜的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试图像小时候那样把头埋在四郎肩窝里,结果立刻就被黑着脸走过来的周谦之和陶二一边一个,拎小猫似的提溜开来。
  “放开我。”四郎不高兴的推二哥的胸膛。
  二哥有力的大手抓住四郎的手腕,不叫他挣脱,然后沉着声音教训四郎:“别乱动。”
  看四郎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二哥只好低声给他解释:“小水在洄河里生活那么久,却一点都没有长大,结果才跟着周谦之不到一年时间,已经长大这么多了。所以,就算你把他接到身边,对他也未必有什么好处啊。”
  四郎毕竟是讲道理的大人了,一听二哥这话有道理,也就不再吵闹。
  那边的小水就没这么好哄了,虽然长大了一些,可他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而且因为恢复了一些记忆,对着周谦之反而比以前要霸道一些了。
  因为轻而易举的被周谦之捉了回去,他就又踢又打,并且带着哭腔骂人:“混……混账,你真是无法无天了,快把本王放下来!本王要下去!”脸上的面具被他挣脱开来,露出来半个尖尖的下巴。
  四郎看过去,发现小水已经褪去了小时候的婴儿肥,的确长成一个极漂亮的小少年了。
  [唔,怎么这么瘦,像个小丫头一样,周谦之是不是虐待他,不给饭吃了。]
  小水如今约莫也有十三四岁,正是男孩子最漂亮,最雌雄莫辩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看到长大后的小水,四郎心里真是又欣慰又怅惘。
  “你是大人了,别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啊。”四郎看小水挣得脖子都红了,生怕周谦之手里没个轻重,扭伤他的胳膊,于是赶忙先教训小水。
  虽然这么久没见,人也变了一个模样,可是小水依旧还是非常听四郎的话,立马就安静下来,转过头眼巴巴的看四郎。
  “不行,你/他必须跟我/周公子回去。”仿佛看出来这两只在想什么,二哥和周谦之异口同声的说。
  小水瘪瘪嘴,有些期待的看着四郎,眼睛里满是孺慕之情。
  四郎到底不忍心:“要不,就让小水跟我们回去住一段时间吧?就当是……”就当是回娘家过年了。最后这句话四郎自己也意识到不对,便没有说出口。
  小水的眼睛噌地亮了起来,他抱住周谦之的一只手,小小声哀求道:“丞相,就让本王去有味斋住几天吧。好不好?”
  他任性胡闹的时候,周谦之还能端起脸脸,可被小王爷这么一哀求,周丞相立马没了办法,纵然心里千万个不乐意,也舍不得狠心拒绝他。只好点头说:“那好吧。就小住几天。”
  “太好啦!”小水欢呼起来“我要回家过年啦!爹,爹,你做的团圆饼真是灵验!”他也精乖,知道要讨好周谦之才能多住几天,于是赶忙把团圆饼撕下来小小一个角,喂进周丞相嘴巴里。
  虽然小水只肯吝啬地掰下一小块,可这一小块甜饼比仙果都管用,简直要把英明神武,苦大仇深的丞相大人甜化了。
  “放焰火啦,放焰火啦!”街上有小儿欢呼雀跃,它们提着灯笼,拍着巴掌四处大声嚷嚷着。
  远远近近的树梢上,不知何时忽然多出来许多闪烁明灭的红灯笼,街上也都是些提着花灯,笑语喧哗的男女老少。
  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天上忽然盛开了一朵朵璀璨的烟火。有味斋里的妖魔鬼怪都抬着头,惊叹的看着天上忽开忽谢的花朵。唯独二哥和周谦之没心情看什么烟火,他们小心提防着,一见到小水又要往四郎身上扑,立马伸手把自家小受抓回来。小水觉得这是个很有趣的游戏,他开心的大声笑起来,然后扑腾得更起劲了。
  在这一片笑声中,四郎忽然若有所觉地朝着不远处一颗高大的枣树看过去。在明明灭灭的烟火之下,树的斜枝上,有一个布衣男子垂脚坐在那里,他仰头看着天空,就那样一动不动,默默空坐在树枝上。
  似乎觉察到四郎的目光,树上的男人忽然回过头,朝着四郎笑了一下,然后他挥了挥手。
  只听轰的一声,天空爆开一朵巨大的绚丽的花朵,花朵凋谢之后,天上的烟火便自动组成一张女子的脸庞。
  “看,好漂亮的姨姨!”小水惊叫起来,拼命拉扯四郎的袖子,生怕他错过这么好看的美景。
  四郎微笑着抬起头,二哥立在他身边,生怕他跑掉一样,紧紧握住四郎的手,力道大到四郎都觉得有些痛楚了。在众人身侧,有万千光点如同璀璨的流星般从天空坠落,好像下起了一场人造的星星雨。
  虽然过去经历了太多苦难,未来的生活也充满了变数,可是这一刻,幸福却被如此真切的被握在手心里。
  ☆、137·雪花肉1
  ?正月时节,有味斋里没有什么食客,偶尔稀稀落落几个,也多是些往来于各个村镇赶场子的社戏杂耍艺人。
  也许是时辰尚早的缘故,天空有些阴沉沉的,有味斋里四处点着大蜡烛,反倒照出一地暗幢幢的影子。
  院子里的两颗槐树绿的有些蹊跷,槐大正在树底下拿个大笤帚扫落叶,云层中偶尔有一只鸟孤零零地飞过。
  四郎起个大早,他打开房门伸了个懒腰,看见槐大在院子里忙碌,还心情很好地和他打招呼:“早啊!”
  少年手脚修长,清俊的身姿像一棵生机勃勃的小松树,而伸展四肢打呵欠样子如同一只狮子。额,仔细论只算是奶乎乎的小狮子,但也还是有种气势暗蕴其中——经过一夜的修炼,四郎身上的气息更加凝实,突破参同契第四层只差临门一脚。
  “早!”槐大抬起头回了一句,然后欣慰地看着自己如同芝兰玉树般的小主人,心中与有荣焉。
  然而,这棵芝兰玉树刚伸展开枝条,昨晚某个被使用过度的部位就发出了抗议。四郎只好像个纵欲过度的猥琐中年人那样,欲哭无泪的揉着酸痛的腰哀嚎了一声。
  “哈哈哈,少年人真是有活力!只是小主人习练采战双修之术时,也不能不注意自个的身子啊。”槐大语重心长地说。
  四郎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都怪二哥!他气哼哼的想着,爹都还没个影子呢,整天就催着自己快点练到第四层,甚至不惜……不惜……哼,总之就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真禽兽。
  槐大不知道他心里转着什么大逆不道的念头,一个劲在那里念叨着:“厨房里蒸得有前几日做好的饺子,赶山市卖剩下的鱼包子、鱼皮角、团圆饼全都热过了,大冬天里保存得也好。小主人若是饿了,可以先去吃点垫垫肚子。”说完,槐大继续低着头扫落叶,扫了一堆埋在两棵大槐树树根处。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但昨晚下了一层薄霜,看上去地面好像浮动着微微的银色光芒。若用脚一踏,那些光芒就消失了,园中小径上只剩下一个浅浅的脚印。或许那并不是霜,而是经冬而凋的草木妖灵无意识的聚集在了这园子里,吸收冬夜间土地中逸散的天阴之气。
  万物有灵,人死之后有鬼魂,妖怪死去之后有妖灵。
  人的魂魄受了伤,需要元气去修补,所以有那一等走偏门的妖道,就会找来童男女行采补之术,这又和双修是两回事了。
  与之同理,若是妖灵受了伤,就需要天阴之气来修补,天阴之气的来源多种多样。而槐树至阴,所以这些蜉蝣般春生冬死的木魅便尤其喜欢聚集在这园子里。
  沿着后院的石子路走到厨房屋檐处,四郎站在台阶上回头一看,自己留在稍远地方的足迹都消失了,园中小径上只剩阶下残雪上孤零零的一个脚印,显得突兀又寂寞。
  地面好像有一汪银色的水,缓缓没过那个脚印,等四郎再看一眼的时候,檐下积雪上洒着一层银粉,那里什么也没有了。
  槐大扫完槐树下的枯叶,拿着一个大笤帚在院子里转悠,仔仔细细把其他树木的落叶也分门别类的清扫到一处,然后埋在对应的树根下。若看到哪棵大树在寒风里冷得发抖,槐大就去给围上一层谷草毯子。对待树木,槐大永远都有用不完的细心和体贴。
  正在心里感慨的时候,四郎忽然听到远山里传来几声凄历哀婉的鸟鸣。这鸟鸣声有点奇怪,乍一听好像女人的低泣,幽幽划破晨间清寒的空气。四郎站在屋檐下,好奇的仰着脖子,竖起耳朵仔细听。
  天上压得很低的层云里似乎有一个黑影飞过。
  “滴答,滴答。”
  好像下雨一样,天空落下来几滴小小的水珠,有一滴随风飘到屋檐下,啪地一声溅到青石板台阶上,四郎蹲身一看,是一滴暗红色的血。
  运足目力抬头一看,院子里也有一路正在渐渐消隐的淋漓血迹。
  虽然黑影掠过去的速度很快,但是四郎在刚才那一瞬间还是捕捉到了一个古怪的残影。
  有点奇怪啊,怎么那只鸟看上去好像个簸箕一样?而且还在流血,是受了什么伤吗?四郎揉了揉眼睛,想要再看清楚一点,可是大鸟已经不见了踪影。
  “怎么了?”陶二端着一屉冒着白气的小蒸笼,一碗八宝粥,几样水灵灵的小菜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他比四郎起得还早,现在已经吃过早饭了。大概他自己知道昨晚上过分了一点,看样子是想把早餐给媳妇端到床边赔罪的。
  “刚才飞过去一只怪鸟。身子周围有一圈脑袋,真奇怪。”四郎本来打定主意要冷暴力二哥,结果临到见了人,这念头就被自然而然的抛诸脑后了。实在有些记吃不记打。
  二哥除了自己的大鸟之外,对其他鸟兴致缺缺,再说了,奇形怪状的妖怪他见得太多,并不觉得很多脑袋的飞禽有什么稀奇。
  “哦,最近山里生了几个头的异禽来了不少,你说的哪一个?”
  说话间,他把托盘往四郎跟前放了放,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四郎:“吃个饺子?”
  饺子虽然是四郎月前就包好冻在雪地里的半成品,但却是二哥一大早起来亲自动手蒸熟的。他忙活大半天,蒸坏了许多,才得这么一笼火候恰好,软硬适中的成品,难免微微得意,甚至还有一种献宝般的幼稚心理。
  可是四郎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一心挂念着刚才见到的怪鸟:“青崖山上的鸟儿都很正常啊,也没见多长几个脑袋么。”四郎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因为四郎提前醒了,二哥白辛苦一早上,却享受不到在床上温香软玉投喂自己小媳妇,顺便耳鬓厮磨的乐趣,本来就有点不高兴,现在媳妇又没有及时注意到他的殷勤,于是二哥一把将仰着头东张西望的小媳妇揽到身边,有些粗鲁地拿出一个羊肉饺子送到四郎嘴边,冷冷地命令道:“快吃!”
  语气冰冷的好像在喝令四郎服毒自尽,如果附近有小孩子的话,说不定会被直接吓哭吧。
  二哥的确不太会照顾人,羊肉饺子有点烫,他笨手笨脚地一下子杵到四郎嘴唇边,四郎被烫得缩了一下。
  二哥赶忙移开了手腕,轻轻抚弄着四郎的唇,问他:“疼吗?”
  四郎伸舌头舔一舔唇角:“麻麻的。”
  二哥的眼神募地一暗,冷冷道:“别娇气。”
  “哪有娇气!”四郎也怒了,昨晚折腾我一晚上,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人,见面后还这么凶。四郎有点怕殿下,可是一点都不怕二哥,于是就龇起尖利的虎牙,小狗一样去咬二哥凑到他嘴边的手。
  虽然生气中的四郎咬得毫不留情,可是对于皮糙肉厚的饕餮而言,根本不痛不痒。所以在二哥眼里,媳妇鲜红的小舌头像调皮的鱼儿一样划过自己的手指,简直是红果果的勾引啊!
  媳妇太淫/荡了,一大早就这样勾引自己,再不动手不是男人!于是二哥微微用力揽住四郎,一低头噙住了那条小鱼。有些心疼地轻轻舔舐着刚才被饺子烫伤的部位。
  也许舌头和心脉的确是相通的。虽然面无表情一脸凶相,二哥的吻却出乎意料的温柔。四郎觉得自己面前好像是只不小心伤害到主人的大狗,面瘫着脸别扭地表示着歉意。满腹的怒气就像是晨露,被煦暖的阳光一照,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拥吻的两个人都觉得对方实在可爱,这个吻自然迅速升温。二哥用大氅包住自己小媳妇,一闪身躲进了门柱的阴影里,隔绝了外界一切探查的可能性。
  好半天,四郎才微微喘着气从二哥的大氅里冒出头来。眼睛水水的,嘴唇比刚才更红了点。
  “哪来的混帐东西,装神弄鬼到我有味斋头上来了?”华阳手拿几件衣服,从她住的别院走到大槐树下,很生气的和槐大抱怨着。
  “怎么回事?”四郎有些心虚地抹抹唇,从厨房探出头问道。
  “昨晚才洗的衣服,一时忘记收,露一晚就成了这样。”华阳把衣服亮给四郎看,每件衣领和衣袂上都滴了些黑红的小圆点,看着像是血迹。
  四郎接过来,小圆点能够扣掉,凑到鼻子上闻一闻,的确是腥臭的血液。大过年的,衣服上莫名其妙出现这种东西,不仅诡异非常,也叫人心里极不舒服。
  “这件衣服,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当然眼熟了,这就是你前两年穿过的衣服。不过只上身一两次,后来长高了,就压在箱底。小水这回来的急,没带换洗衣服,周谦之那家伙又看不上凡人的手工,可是他变得快,以前请蛛娘给做的都没法穿,现做可来不及,只得先穿你小时候的。”华阳解释道。
  “哪件不滴,非滴这件。四郎以前的衣服,我都收拾在青崖山了,这件不能穿的话,小水可就只剩两三套,恐怕换不过来。再一个,叫周谦之看了也不像话。”华阳低声报怨着,对于无故出现的诡异血迹,她倒不害怕,只是满心气恼。
  “请蛛娘来新做吧,顺便给四郎做几身轻薄保暖的棉服。她们手快,下午来做,明早就能取。”二哥不甚在意这些小事,只随口吩咐一句。
  “是了,我得先去把织工订下来。听说虎族的族长马上要嫁女儿了,若不快她们一步,恐怕就没有好蛛娘可挑。”华阳应一声,急慌慌地化成一道白烟,向着山里飘去。
  民间传说里的狐狸精啦,蛇妖啦好像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既没有亲戚朋友,也不必操心吃穿住行,银两花销。每日的工作就是害人,勾引或者帮助书生,最后被好道士或者坏道士收走。可是,真实的妖怪日常生活,也同凡人一样,充斥着各种琐琐碎碎、鸡毛蒜皮的小事呀。千百年的岁月中,波澜起伏的时光并不是没有,不过,更多的还是这样平静如流水一样的日子吧。只不过,这样的日子没什么噱头,而且也叫妖精们失去了恐怖感和神秘感,所以凡间的说书人都不爱讲。
  此时听了做狐狸精做得特别成功的华阳姑姑这样唠唠叨叨一通抱怨,四郎就有点想笑,然后,似乎院子里莫名其妙出现的滴血怪鸟也不是多么可怕了。
  忽然想起刚才那只鸟,四郎走到台阶边,指给二哥看:“喏,刚才那只怪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飞过去的时候有一滴血落了下来。”
  二哥瞟一眼青石板阶梯上的那滴黑红污血,脸色凝重了些,他自言自语道:“难道是鬼车?也难怪,她本就爱在正月里活动。”接着,他转脸问四郎:“看清楚有几个头吗?”
  四郎想了想,就说:“它飞的太快,我没看清。不过最少也有五六个头吧,身子大概野鸭那么大,不过因为头多,翅膀也多,飞起来显得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