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蔷镇定自若,“许先生,您的情况还好么?”
原本侧对着房门的男人闻声转过头来,没好气道:“你看看我这样能叫‘还好’?你是瞎了吧?”
比这更过分的客人,倪蔷都数不清遇到了多少个了。
她维持原态,毕恭毕敬道:“非常抱歉许先生,让您受到这样的伤害,我们已经安排医生赶来为您治疗,另外准备了新的房间请您入住,您看要不要先暂时移步?”
移步,当然要移步!
虽然那花已经被客房管家在最短的时间内移到别的地方了,可这里漂浮着花粉的气息,对许望来说是要命的!
换了别的房间,王奇轩也迅速将医生带来。
倪蔷质问客房管家:“一开始有征兆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立刻打电话通知前台!”
管家委屈:“许先生是喝了酒住进来的,他说头疼犯恶心,我当是他喝太多了,还叫人送来醒酒药,后来看他洗过澡后倒在床上睡着了,我以为没事了,谁知道他中间突然跑去到盥洗室吐了,那时才发现脸肿了,身上还起了疹子!我不知道他对花粉过敏……这间房有一整个阳台的栀子花……”
看倪蔷脸色郁郁,管家犹豫了,又说,“倪经理,这个人对我们酒店很重要……您千万要稳住他呀……”
倪蔷眉头跳了下,“这个许望是什么人?”
“他……他是宜创家居的总经理,这次来堰州是要和白总商谈咱们酒店配置升级的事的。”
倪蔷大惊,“这么重要的客人为什么没有人提前把他的资料拿给我!”
管家凝眉解释:“我不知道呀,这人是白总亲自接待的,今天下午刚刚入住,我也是被临时安排来的,我不知道您没收到消息呀!倪经理,要不要打电话给白总?”
白维奇!竟然是他!
倪蔷太阳穴突突地跳,抬手阻拦道:“先别通知白总,我能应付。”
经过治疗控制,许望身上的痛痒暂时用药物得到控制,可情绪,却是水涨船高。
在这期间,倪蔷听了客房管家道出前后背景,心里大概有了底。
这个许望,是宜创家居如今的领头人,五十多岁,爬上这个位置,靠的是行事果断狠戾。同时,也是个狡猾的人。由他带领的宜创家居这些年业绩不断攀升,逐渐成为沿海区家具业的龙头,已和各地众多五星级以上的酒店有合作。
倪蔷明白白维奇的心思,他还是想要坚持自我。
可是现在,已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许先生的情况怎么样?”当着许望的面,倪蔷问医生。
这医生是她找来的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徐徐地便将许望的病情道出来:花粉过敏,情况已经得到控制,这几天注意一些,医生开了不会至其留疤的药膏。
倪蔷面容稍有缓和,“太好了,许先生没有大碍就好。这间房是我代表千岛酒店为向您表示歉意免费为您准备的,您的医疗费包括今晚的精神损失,我们都会进行补偿。”
不料许望冷哼一声,“好什么!这些补偿难道不是你们该做的?我告诉你,我是你们总经理请来的客人,请来的意思你懂是什么概念吗?就是他有事求我,我要不要答应他的请求就得看我的心情!你一句没什么大碍就好,说得倒挺轻巧呀!”
倪蔷忙致歉,“很抱歉许先生,我非常能理解您的愤怒,我们会尽量对您的损失进行补偿。”
“补偿?你说说看会给我多少补偿!”
倪蔷咽了口气,心道这个许望还真不是个可以随便对付的人。
她正要说:“许先生,我们……”
许望打断她,“说说能给我赔我多少钱吧!你们酒店的补偿标准也不知道有没有硬性规定,但对我来说,这件事让我很不愉快,最起码在我呆在堰州的这一个星期内,我都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而感到心情不爽!可我还要跟人谈生意呀,心情不好怎么谈?谈不成不就没钱赚了?”
许望言辞灼灼道。
他真是想讹诈?笑话!
许望这样身份的人,明显的,只是在故意为难倪蔷。
“许先生,很抱歉,我们酒店并没有关于赔偿的硬性标准,当然也是因为极少人会在我们的诚意之下开出像您这样直接开口要价的。”
“那是因为你们酒店强买强卖吧?!嚣张!我看跟你也谈不出个结果,什么破经理!把你们总经理白维奇叫过来!”许望不肯松口反而更加逼近一步。
倪蔷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她没有控制好脾气。
也许是因为许望咄咄逼人的态度,也许,是他对她的否定,让她前几天受白维奇抨击过的玻璃心再受打击……
她对许望笑,眼中却是冷意:“许先生,不管您对我或者我们酒店有什么意见,我已尽我职责内的最大努力将该说的话都说了,您若执意索要现金赔偿的话,那就只能通过法律途径了!”
“呵!”许望闻言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你挺横呀!这是在威胁我!?”
倪蔷一动不动,身旁的王奇轩见此,心里“哎哟”叫了一声!
暗道,倪经理平时与人相处时和和气气的,从不随便得罪人,更不要说得罪客人了——他们就是要靠这个吃饭的。倪蔷能做到今天,也正是因为温谦的性格适合这一行业。
可是今天,她这是怎么了呀?来前忘吃药了?
王奇轩忙上前劝道:“许先生您先别动怒,您看现在都凌晨一点了,要不然今晚您先休息,等明日我们再好好谈谈赔偿事宜如何?”
许望挥开他,“好个屁!滚开!我跟你们怎么好好谈?你看看,这就是你们酒店的水准?”他指着倪蔷,“这种服务态度的人是靠什么做的这个位置的!别废话那么多了,去给我把你们白总叫过来!我要亲自跟他谈!别的人都他妈给我滚蛋!”
“现在很晚了……”
“再晚也去给我叫!否则你们谁都别想就这么算了!”
许望的怒火越升越高。
王奇轩不停地去扯倪蔷的衣袖,用唇语暗示,“倪经理,快道歉呀!”
道歉?
若是平常,不用王奇轩提醒,她就自动做了。
张佳佳说的没错,他们这行的,有时候,真的像狗一样。
倪蔷在这六年里不但赚了钱,升了职,同时也磨去了身上的棱角——变得圆滑,世俗,唯利是图!
这个时候想到这样的自己,她觉得心里很闷,透不过气来。
“倪经理!快点道歉呀!”王奇轩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倪蔷恍然抬头。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对,快点道歉,这是你的饭碗!
耳朵却听到身后响起一道低醇暗哑的男声!
“老许,原来你住这里呀。”
这个声音一出来,屋里的人都被惊了一下,其中反应最快的竟是许望。
只见他原本张狂的脸立刻挂上藏不住的惊喜——
“绛三少?!哎哟这深更半夜怎么遇上你了!也太巧了吧!”
绛仍然轻声一笑,“巧什么呀!我就住在你隔壁!”
许望讪讪道:“是不是这边的动静吵到你的?”
绛仍然摆手,走到倪蔷身边,严肃问道:“出什么事了?”
倪蔷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沉着解释道:“许先生所居住的5508房间,阳台上种有栀子花,事前接待人员并不知道许先生对花粉过敏。”
绛仍然蹙眉,“不知道?接待人员是谁?”
倪蔷犹豫:“是……白总亲自接待。”
正文、第九章 解围
绛仍然下意识挑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带了笑说:“你留下来,其他人都出去吧。”
听此,其他人纷纷退出去,房间里便只剩下倪蔷、绛仍然和许望三人。
许望凝眉,“三少,您这是要做和事佬呀!”
绛仍然大笑,“这不是挺符合我的作风么?我这人也没别的爱好,平时闲得慌,就爱管人闲事,咱们坐着说吧。”他拉许望坐下来,又对倪蔷说,“麻烦倪经理帮忙倒杯茶吧!”
房间里有厨房和吧台,备着咖啡茶叶等饮品。
倪蔷在吧台冲泡茶水,听到那边许望在笑。
男人刚刚的怒气已所剩无几,讨好的脸因长着红疹略显滑稽,只有看到倪蔷时还是有些不快。
“三少,你们千岛酒店的前厅部经理脾气可够大的呀!刚刚竟然跟我说要用法律途经来解决问题!”
绛仍然瞥了倪蔷一眼,悠然笑道:“年轻嘛,我们倪经理实力很强,但终究是个年轻姑娘,受委屈了,也是憋屈。性格是有些耿直得可爱呢,老许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干嘛跟一姑娘计较。”
倪蔷:“……”
许望道:“我还真不想跟她计较,可你看我这脸,又肿又红的,还痒得难受!这要是再严重点儿,我可就不能坐在这里跟你三少说话了呀!”
“说的也是……”
倪蔷送水到跟前,俩男人的目光都盯着她。
一个带着怒火,一个带着笑意。
“坐吧”绛仍然道。
坐便坐。
倪蔷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身姿端正。
绛仍然喝一口茶,赞道:“瞧我们倪经理泡茶的手艺多好,这茶清甜入味,浓度恰到好处,老许你也喝一杯尝尝。”
许望不情愿地端起来抿上一口,那模样像是在喝毒药。
一口喝罢再不愿端起来。
绛仍然并不在意,自顾喝着自己手里的茶,继而说道:“老许呀,咱们虽然好久没见了,今晚就先不叙旧了,说说你的事行吧?”
许望做了个抿嘴的表情,没应。
绛仍然自顾说:“白维奇把你请过来这件事我都还不知道呢,下午我们,还有我舅妈一起吃的饭,中间我看他接电话,说有重要的客人到,想是那个时候你到的堰州吧?”
许望点点头,“大概是那个时候吧。”
“我就知道。”绛仍然撑起手臂搁在沙发靠背上,动作姿态很是随意,“老许,维奇今天亲自接待你,可你也知道,他刚从美国回来接替我舅舅的班儿,他以前干的事儿跟酒店管理那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就说今晚跟几个客户吃饭,还要我去帮他一把。这路子的一开始,摸黑走,都特别吃力。今天你出这样的意外,是白维奇他大意了,也让你受累了!你看这样吧,这酒店其实有我的股份,我也算这儿的老板之一,你就卖我一个面子,咱们该怎么补偿就怎么来,上次你见我,不是特别想开我在momo放的那瓶酒么,改天,我们一起吃饭,就开它向你赔罪!”
一番话,先把责任推给了白维奇,又替白维奇做足了解释,最后再赔礼道歉。
倪蔷不知道绛仍然在momo放的是什么酒,但看许望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惊艳,想必是只好不坏的。
果然就听许望嬉笑道:“还是三少你深明大义呀,你都这样说了,我哪还有纠缠的道理!其实我刚刚也是在气头上,被这……倪?”
“倪。”倪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