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像被落尘的木箱受到封印,倪蔷在脑袋里一直有些没有回想起来,又或许,她实在惊讶于这个名字是从绛嫮嘴巴里吐出来的。
倪蔷不确定道:“严殊?哪个……严殊?”
绛嫮脸上有些不自然,她轻咳一声说:“就是……就是你之前那个……前男友。”
凭心而来,倪蔷和严殊之间的交往实在谈不上是恋人关系,即便她曾经用这个噱头打算糊弄绛仍然。此刻,她一时不能适应绛嫮对严殊挂上她“之前那个男朋友”的名号。
倪蔷用了三秒钟进行消化,之后,她平静道:“你找他干什么?我和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绛嫮仔细看了一圈倪蔷的表情,那上面没有怒意,也没有刻意的傲慢,她相信倪蔷的话,因为相信,这个善良的女孩不得不把所有都和盘托出。
她低头说:“倪经理,对不起……我需要向你道歉。其实,我就是那时候给你发短息说不让你再纠缠严殊的人……但是,我不是他女朋友……”
倪蔷抿唇,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绛嫮说:“那个时候,我是听我哥的话才那样做的,情况完全不受我的控制,后来,后来……我就认识了严殊……我觉得他人不错的,但是,但是我哥喜欢你,我只能充当那个第三者了!所以你要怨我骂我都行,我也知道这件事做的不对,人家都说,宁拆一庄庙,不毁一桩婚,我可能就是因为做了那件事,最后遭报应了吧……你们分手后,我们相处得很愉快,我也真的是,挺喜欢他的……不对,也可能是非常喜欢!但是两天前他知道我胡闹的事了……然后他就不见了……这两天我反思了自己,也打算道歉,可是我到处都找不到他,他在躲着我……”
倪蔷胸口起伏着,怒火压抑在里面。
这气来得莫名其妙,心里好像住了个任性的小人,时不时闹一下脾气。
但她清楚,她不是在气绛嫮,而是在气另外一个人——
好巧不巧,这“另外一个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咖啡厅。
隔了很远,他就叫:“安安!”
声音不大,带着沉重和克制。
绛嫮看到他,脸扭到一边,拿眼睛瞥他。
绛仍然迈着步子。
奇怪,刚刚明明觉得隔得有些距离,但他三五步就走到了倪蔷跟前,对绛嫮说:“你又胡闹什么?”
绛嫮把错误归咎在他身上,怒道:“我不要你管,就是你多事!”
绛仍然沉眸:“你要出国还是要留下,总要有理由,但不能把结婚当理由,你了解他多少?”
绛嫮彻底爆发:“要你管!你连自己的婚姻都做不了主,凭什么来管我!”
这句话像导火线把所有人心里最破坏力的炸弹点燃——
倪蔷猛的站起来,绛仍然看着她,下意识往她那里进了一步,她则顺势往后退,衣角刮到桌边的咖啡杯,“啪啦”,杯子掉在地上,摔碎了手柄。
她有些惊慌失措,直到服务生闻声赶来时,她才成功压下这份失措。
“倪经理,绛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倪蔷面无表情,语速很快道:“没事,我不小心碰到咖啡杯,叫人来收拾一下。”然后她转向绛仍然,“绛先生,我有事,就先失陪了,你们聊。”
她相信自己做到了天衣无缝,但她最大的漏洞是绛仍然呀!
倪蔷的快步伐没有成功甩掉他,在进电梯的那一刻,她看到夹在将要阖上的门缝中的修长的手指,然后,他高大的身躯挤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多更点……
正文、第八十章 求婚
倪蔷退进去,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摄像头。
绛仍然跟着也看了一眼,他默然走进来,气度一如往常,面容死寂,深眸幽暗,坏情绪丝毫不加掩饰地展露出来。
倪蔷倒是庆幸那摄像头在头顶,照不见他脸上的不快,否则,明日她别想安生度日。
她头低了低,带着怒火压抑着说:“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绛仍然抬眼,倪蔷靠在最左边的,他们之间隔着两步之距,却好像隔了很远。
“这是在酒店。”他顿了顿,无谓地又补充了句,“你还没走,总是无可避免。”
倪蔷嗤之以鼻。
“绛嫮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是孩子,偶尔任性没有错。”
倪蔷冷冷说:“不会,我早知道你是多么无耻的人,这对你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少一笔不少,多一笔也不多!”
倪蔷觉得,她发掘到了自己的毒舌潜质,全拜眼前此人所赐。
绛仍然听此哭笑不得,求饶不是,认输不成。
两人僵持到电梯到达楼下,倪蔷抢先一步迈出去,绛仍然紧随其后。
倪蔷兜里的电话刺耳的响起来,她看也没看,直接接道:“你好!”
电话那边传来白维奇温润的声音:“在酒店?小云说没找到你。”
倪蔷停了一下,看着绛仍然,对着话筒说:“刚刚上楼处理了一些杂事,现在下来,你在哪?”
白维奇说:“直接出来吧,我的车停在酒店外面。”
倪蔷挂了电话,就往外面走。
绛仍然跟上:“你去哪儿?”
身边有人经过,倪蔷和他保持着最安全的距离,恭敬道:“绛先生,我还有事,您请自便。”
门外,白维奇下车,看到倪蔷走过来,眼神瞥见玻璃墙内立着的人。
倪蔷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脚下生风,向他走来。
站在白维奇面前,倪蔷真想把自己千刀万剐了,更想把里面那人生吞活剥了!
白维奇面上没有丝毫情绪,开车门,请她进去,再回到驾驶座上。
车子缓缓启动,倪蔷的心情就像那车子的引擎一样,躁动不安。
她默然坐了会,坦白道:“对不起,我用了你做挡箭牌,我不应该……”
白维奇眉头皱了皱,轻轻说:“没关系,我理解。”
他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一开,顺势放在倪蔷的手上拍了拍,状似安慰的手势却把倪蔷吓得够呛,她急忙躲开。
车速缓缓降下来,白维奇踩下刹车,等待绿灯的时候,他面上沉寂若水,没有丝毫波澜。
待到车流松动,重新发动车子时,白维奇开口说:“倪蔷,你知道我的心意,在感情上,我不知道该怎么争取,但并不代表我不想试试。”
他这算……表白?
倪蔷一时不能反映,结巴了:“白总,我现在……并不想…… ”
白维奇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沉默地开着车。
这时的倪蔷还满以为在这里就能画上句号,却没想到接下来,白维奇会给她更大的惊吓——
那间她和白维奇来过几次的餐厅,今日又来。尚未到中午吃饭的时间,餐厅里清清冷冷,人烟稀少。
照例,仍是白维奇点菜。
倪蔷觉得这顿饭注定不会吃好,她和白维奇谁也没说话,直到刚刚点菜的那个服务生去而复返,却不是端来点好的美味佳肴,而是手捧一只玫瑰金的盒子,那盒子精巧别致,透了华丽的复古气息。
然后,倪蔷听那服务生说:“白先生,您的戒指送来了。”
白维奇抬起他修长的手指捻过盒子,在倪蔷仍充满质疑的目光下,打开。
里面,一颗钻石戒指安静地躺在里面,映着桌台上暧昧的黄色光晕,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倪蔷莫名就想到了那时,在珠宝店和绛仍然的无意相遇,造就了一场气氛不算融洽,口味不太合适的晚饭,和那之后的一系列错综复杂……
彼时的她看着那些光芒熠熠的钻石,感慨小说里的主人公的遭遇,赞同钻石对一个女人的吸引力是无穷的,而今,白维奇手上的这颗不大不小的钻石戒指却让她如逼蛇蝎,甚至险些令她夺门而出。
倪蔷脸上的神情,白维奇尽收眼底。
他并没有丝毫退却,固执地坚持自我。
他对倪蔷说:“说出来唐突,但我是不喜欢绕弯子的人,也疲于应付猜忌和暧昧。这是临时准备的,如果我说的有不好的地方,你就勉强听,只把重点听进去就好。”
倪蔷愣住,实在不知要说什么。
白维奇也没等她,直接道:“倪蔷,我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女人想要什么,你们想要一份美好的爱情,同时也想要一个家庭,很可惜,美好的爱情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你,但你想要一个家庭的话,我现在就能给你。”
他说得分外诚恳,眼神中不带一丝瑕疵。
倪蔷想,这世界上胆敢拒绝他的女人一定是个极其不识好歹且心肠坚硬的人。
她悄悄垂头,正做了那样的女人。
她在心里默默地坐着打算,眼前,闪过很多人的脸,有绛仍然和绛嫮,还有池夏和倪家父母……
她问:“白维奇,我不能答应你……你知道的,我要走了……”
白维奇轻轻吸了一口气,沉声说:“我知道。”
“所以我不能接受你……”
他却说:“你总要回来,你回来的时候,跟我结婚,或者结了婚再走,这不冲突。”
倪蔷顿了顿,又是摇头,说:“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
她努力克制自己,手指在桌底交缠出条条红痕。
如果……她想:如果是半年前,她坐在这里一定不是纠结徘徊,而是如许多女人一样,充满感激和感动地接受这人准备的不足充分但却极具浪漫情怀的求婚仪式。那是她求之不得的惊喜,也是她顾盼依旧的期望。
餐厅不断有人进来,陆陆续续,暖黄色的光芒已不再只不属于他们两人的。
那只晶亮的钻石戒指仍老老实实地躺在原地。
倪蔷看着它,轻轻说:“不管现在怎么样……我和绛仍然曾经的关系,都是我最大的心结。”
白维奇蹙眉,像是早就准备好迎接这个问题了,他毫不犹豫地答:“我不在意。”
“可我在意……”
“你不相信我?”白维奇压下声音。
倪蔷再摇头:“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白维奇,我怕到最后,是我辜负了你。我必须向你道歉,虽然我和绛仍然没有结果了……但我并不觉得失去一段感情后,一定是要用另一段感情就能治愈,相反,我觉得很愧疚,白维奇,我会觉得很对不起你……”
她今天,郑重其事地直呼了三次他的大名,比之前他连续纠正后加起来都要多。
白维奇默了会儿,说:“好,我给你时间,你要假期,我当然会给你,这个无关于你答不答应我的求婚,但我不会让你辞职,我给你一年的长假,让你忘掉他,到那时候,如果我还在这里等你,就轮到你来找我。”
然后他说:“饭还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