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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虎和孟清江互看一眼,之前,他们壮着胆子来千户所接人,却被告知十二郎伤重,不能轻易搬动。正没主意时,见到了沈千户,意外得了沈千户的赏识。
  “我们兄弟也没多大本事,只会种田,有一把力气,得千户看重,那是了不得的事。”
  看着脸膛发红的孟清江两人,孟清和有点不是滋味。
  到底是沈千户天生霸气侧漏,还是因为自己官太小?
  一起生活了几个月,眼见自己升官,也不见这两位堂兄动心,怎么才见着沈千户一面,就义无返顾的成了军户?
  “两位堂兄可想好了?九叔公和大堂伯那里,最好还是提前说一声。”
  孟重九那只老狐狸,孟清和倒是不太担心。能主动提出让孟虎跟自己到边塞,肯定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让孟清和忧心的是孟广孝一家子。若是知道自己还活着,孟清江就成了军户,不知道会不会脑袋发热去找自己家人的麻烦?
  “十二郎放心,家中的事情我等自会料理,不会让十二郎为难。”
  孟清和点点头,不再多言。心中仍想着给孟王氏送个消息,到底有个提防的好。
  毕竟,孟清江主动投军,实在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除了孟虎和孟清江,周荣和高福等人也来探望过孟清和。比起孱弱的孟百户,一身腱子肉的军汉们早就活蹦乱跳,开始当值了。
  十五军棍,不过是背上多了几条疤。
  “孟百户是条汉子!”
  同样荣升百户的周荣,好似忘记了同孟清和在城外的不愉快,对孟清和翘起大拇指,蒲扇大的巴掌就要拍在孟十二郎的肩膀上。
  幸亏中途被高福截住了,这一下要是拍实了,孟清和怕是要当即慷慨就义。
  孟百户呲牙,尽释前嫌?真不是借机报复?
  “百户,咱们兄弟都被调回了城内。”
  周荣离开后,高福将孟清和昏迷卧床期间发生的事,捡着重要的说了。
  “丁小旗伤得也重,其他兄弟都能当值了。百户的两位族兄都在标下旗中,这几天跟着刘小旗在城头巡视。”
  “城外的了望墩台如今是谁在守?”
  “周百户手下的一个总旗。”
  “他们不是骑兵吗?”
  孟清和十分诧异,骑兵不该机动作战?什么时候开始守墩台了?
  “千户手下的骑兵被抽调一千,补上来的都是步卒。”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据说是宋都督的意思。”
  “宋都督?”孟清和沉吟片刻,“这事我知道了。告诉兄弟们好好当值,别人有话不用理会。沈千户对咱们弟兄有恩,能心甘情愿为手下挨军棍的上官有几个?”
  “百户放心,弟兄们心里都有数。”
  “还有,那个什么朝廷来的都督,蹦跶不了几天。”孟清和冷笑一声,“好好看着吧。”
  “百户慎言!”
  “没事,只要弟兄别外传,没人知道。”孟清和看着高福,“高总旗是仁义汉子,救过孟某,孟某信你!”
  “百户……”
  “另外,这里还有一件事托高总旗去办。办好了,怎么着也能多少还上些千户的恩情。”
  “百户请说。”
  “得空了,高总旗去一趟城中的杂造局……”
  说话时,两人都没发现,一个穿着青色武官服的身影站在门外,驻足良久。
  如玉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触动。
  沉思片刻,沈瑄转身离开,青色的官服下摆,带起一阵朔风。
  第三十五章 应变
  北平府,宛平县衙
  孟重九等里中老人,均一脸肃穆候在县衙二堂。
  每月的今日,大令都将亲召县中耆老,面讲朝廷宣谕,再由耆老到里中宣讲。
  刚过巳时,一身青色公服,袍上绣着鸂鶒的贺县令从堂后走出。
  耆老们起身见礼,贺县令回礼。随后,众人肃然而立,贺县令展开宣谕,开始诵读。
  “说于百姓每:春气发生,宜时载重农桑……”
  自洪武朝,朝廷逢朔旦请旨传宣谕一道,着为令,除正月和十二月之外,每月一行,诏令天下。
  宣谕的中心思想主要是劝说百姓勤务农桑,不要懒惰懈怠。生活要节俭,不要铺张浪费。要爱惜粮食,不要纵放牲畜毁坏粮亩。时常还会加上思想道德方面,例如不要赌博,要安守本分,遵守法律,不许逃税漏税,不许窝藏盗贼,告状可以,乱告状打板子等等。
  宣谕读完,孟重九等人谨声应诺,言称必行老人之责。
  贺县令收起宣谕,面色不再严肃,“自今日起,烦劳诸位耆老。皇帝慈爱,另有米肉絮帛赐予诸位年高老人。”
  “不敢,此为我等分内之事,大令言重。”
  孟重九等人再次见礼,贺县令忙上前搀扶,没扶住也侧身避让。
  “耆老不必如此。”
  洪武帝尊重老人,建文帝登基不久,朝廷法度大多延续前朝。
  朝廷劝诫百姓勤劳种田之外,对各地官员同样有令。养济院需收留鳏寡孤独废疾者,由官府出钱。各县各州各府需探访民间遗贤,旌节孝,瘗暴骨,免除荒田租税。
  诏令内容无不彰显皇帝仁爱,民间多有赞颂。
  只可惜,建文帝的这份宽厚给了天下百姓,同他的叔叔们没有丁点的关系。
  据可靠消息,继把代王发配蜀地之后,湘王就是建文帝的下一个目标。
  孟重九走出县衙,坐上牛车,与同里的老人商量着回去该如何行事。说话间聊起了大令口中的举贤德,旌节孝一事。
  “里中多有孝子,最可赞者当为孟十二郎。”一名老人说道,“此子为报父兄之仇,以身从军,当为大孝。”
  另一位老人接话道,“孟十二郎的母亲同两位寡嫂,自十二郎从军之后便严守门户,为夫守节,必为节妇。”
  “正是如此。”
  “十二郎临行前还赠书于族中,此举更是大善。”孟重九开口说道,“便是大令口中的举贤德,也是当得。”
  “对!”
  “当真是好儿郎。”
  牛车上,众老人对孟清和交口称赞,同车的里长却是面色发沉,一言不发。
  全怪他当初看走了眼,同孟广孝结了亲。本以为孟大郎会是出息的,没想到孟广孝却是个拎不清的。不过是几亩田,白白搭上了一家子的名声。别看孟大郎考中了秀才,进到县学里读书,他可是听说了,县学中的教谕和县中的大令,对他这个女婿的观感都很差。
  最直接的证据,朝廷选举贤才,县学中把孟清海的名字报上去,结果怎么样?硬生生的给划掉了。
  被举荐的四人,虽没全部选中,其中一个叫杜奇的却得了大令的赞赏,这个月的学中评考,只要不出大错,一等是板上钉钉的。
  至于孟清海,是不是能保住一等都是未知。
  想想,里长就不免叹气。
  亲都结了,他还能怎么样?退亲?除非他也不要名声了。
  孟重九瞅了一眼哀声叹气的里长,当初孟广孝联合孟广顺等人侵占十二郎家的田产,没少给这位送礼疏通。否则怎么让中人闭嘴?这么低的田价到县衙报备又岂会那么顺利?
  现在十二郎出息了,孟广孝一家的名声毁了,就算没直接牵连到他,怕是也多少有些麻烦。
  里中的几个甲首都是眼巴巴的瞅着,这个里长,他怕是也做不长了。
  想起孟虎之前带回家的消息,孟重九忍不住的高兴。十二郎升了百户,实打实的朝廷六品官,他这个外孙子也没让他失望,虽说脑袋愚了点,到底是开窍了。
  家里的几个儿子,连他那个上门女婿都在埋怨孟虎做事轻率,怎么就突然投了军!话说得重了,孟重九当着全家人的面发了火。
  “军户又怎么样?军户照样能出人头地!看看十二郎现在如何?再看看大郎!”孟重九瞪了儿子和女婿一眼,“真有本事的,到哪里都能混出个人样!”
  孟重九一发威,家里人再不敢多言。就算再埋怨孟清和与孟虎,也不敢摆到明面上来说。
  “明天割上两斤肉,捡十个鸡蛋,一斗粮食,给十二郎家送去。”
  “正月里不是刚送了高粱面,这又送?”
  “怎么,不乐意?”
  “……”
  “十二郎现在可是百户,六品的官!这才从孟家屯出去多久?一年都不到!”孟重九就不明白了,自己也不是笨人,怎么儿子就没一个聪明的?
  “可是,爹,族长那里……”
  “孟广孝?”孟重九眼睛一眯,“正月里,他给十二郎家送了什么,没瞧见?”
  地下站着的儿子女婿嗓子一哏,不说话了。
  “四郎也投了军,孟广孝转不过来弯,他大儿子不是个笨的,知道怎么做。”
  对孟清海,孟重九起初也是看好的,但从洪武三十一年之后,他对孟清海的观感就是一路直下。
  不怕有心思,就怕心思用不到正处。同孟清和相比,孟清海的心性人品何止差了一截。
  当初让孟虎跟着十二郎,当真是作对了。
  孟重九发话,做儿子女婿的就算不情愿,该送的也得送。
  推着独轮车朝孟清和家中去的时候,孟重九的大儿子恰好遇上了孟广孝。打过招呼才知道,一样是去十二郎家。
  看看孟广孝车上堆着的东西,孟重九的大儿子心下暗道,看来还是爹说的对!
  事实上,孟广孝也不想走这一趟。
  年前,孟清江来信报平安,信上寥寥几行字,惹得孟刘氏哭了一场。没过两个月,又托人带回口信,说是他从了军,就在十二郎手底下做事。
  孟广孝当时就懵了。
  孟清江和孟清和不一样,孟清和死了,勾补贴户还有可转圜的余地,要是孟清江有个万一,孟清海十成十的要被勾补成军户。
  一是气,二是急。想起整件事的“罪魁祸首”,要是孟清和当面,孟广孝恨不能生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