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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以战阵消磨燕逆战意,灭其斗志,燕逆必乱。”
  一旦燕军露出破绽,才是大军进攻的良机。不然,盛庸宁可继续用乌龟壳和燕王对耗。
  压下众将的请战,盛庸严令,再战时,若有谁敢贪功冒进,不顾大局,休怪他不讲情面,军法处置!
  换句话说,这个乌龟壳似的战阵必须守住了,若敢临阵不守将令,不听指挥,那就掂量一下自己的脖子有多硬。擅自冲出去,不被燕军杀死,回来也照样要挨一刀!
  盛庸使出了铁血手腕,再无人敢叫着主动出战。
  不管暗地里如何鄙视盛庸胆小,表面上必须服从军令。
  翌日,天尚未大亮,南军便在夹河旁列好战阵,等待燕军前来进攻。
  从早晨到中午,从地平线绽放出第一道曙光到火轮高悬,始终不见燕军的影子。
  漫长的等待让很多将士焦躁不安,连盛庸也是惊疑不定。
  燕王是员悍将,举世皆知的猛人。论兵法战略,除了随太祖高皇帝征战天下的开国武将,无人能出其右。魏国公徐辉祖算一个,可他的用兵之道与朱棣完全是两个概念。
  徐辉祖擅长正面进攻,燕王却更喜欢进攻侧翼。势均力敌的打一场和背后下手,燕王往往选择后者。
  通过对燕王的研究,盛庸总结出,在战场上,朱棣对十分乐于玩偷袭。
  上行下效,燕军将领自然积极向他靠拢。
  抢劫军粮,游骑骚扰,抢完就撤,打完就跑,燕军的这些业务都是相当熟练。
  藩王又如何?谁规定藩王就必须光明正大?
  想到这里,盛庸开始担心,燕军迟迟不发动进攻,莫非又想玩阴招?
  一整天,南军上下都在焦急与等待中渡过。燕军大营始终静悄悄,不见任何动静。
  终于,盛庸也等不住了,派出手下骑兵前往燕军大营一探究竟。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要看个明白。
  骑兵出发,乌龟壳似的战阵依旧。
  一刻等不到消息,盛庸便一刻也不敢放松。
  万一燕军埋伏在附近,等着战阵出现破绽发动进攻怎么办?虽然可能性不大,也不得不防。
  前去探查消息的骑兵迟迟未归,盛庸心中更加焦躁,不得不派出第二股骑兵。
  “主帅,莫非是燕逆见形势不利,连夜北逃?”
  都指挥庄得的话,也代表了部分南军将领的想法。
  盛庸摇摇头,这不是燕王的作风。
  见主帅摇头,庄得干笑两声,不再开口。
  良久,第二波骑兵仍是未归。盛庸咬咬牙,手一挥,派人再探!
  几次派出骑兵,均是有来无回,众人心中打鼓,莫非真有埋伏?
  终于,骑兵离开的方向腾起了烟尘,不等松口气,盛庸立刻拧起了眉头,情况不对!
  从战袄与头盔来看,来的并不是南军骑兵,而是燕军!而且全都是蒙古骑兵,朱棣花钱雇佣的外援。
  “结阵!”
  不用盛庸下令,将士们立刻打起了精神。
  盾牌立起,火铳弓弩齐备,只要燕军骑兵进入射程,定叫他们知道厉害。
  马蹄声如奔雷,南军将士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恰如在陷阱旁等候的猎手一般。
  奇怪的是,百米之外,燕军骑兵突然拉住了缰绳,从背上取下硬弓。
  在南军惊讶的目光注视下,一支支样子有些奇怪箭矢,织成一片铁幕,如雨般落下。
  南军立刻用盾牌抵挡,不想箭矢撞在盾牌上,竟发出了火药的爆裂声。一阵刺鼻的味道蹿进鼻孔,灰黑色的烟尘中,举盾的南军睁不开双眼,只能大声的咳嗽。
  燕军三轮齐射,立刻调转马头,南军想回击也找不到对象。
  趁着南军的混乱,燕军推出了为数不多的火炮和连夜建造的投石器,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南军的左翼被铁球和巨石硬生生砸开了一个口子。
  之前撤下的燕军骑兵从缺口杀入,如一支长矛,狠狠在敌人的身上扎出了一个口子,等着放血。
  燕军的火炮和投石器并不多,经过两轮射击,粗制滥造的投石器宣告寿终正寝。
  冲阵的燕军骑兵又射出一轮火箭,增大左翼的混乱,南军的确乱了,可没计算好距离的燕军骑兵不得不跟着一起咳嗽。
  眼泪鼻涕横飞中,燕军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得罪谁,坚决不能得罪燕山后卫的孟同知!
  着实是坑人呐!
  大军左翼的混乱引起了盛庸警觉,了解情况后,马上抽调部分中军前去增援。为提防燕王从侧翼下手,盛庸特地加固了战阵的两翼,只派骑兵冲锋,累死也冲不进来。不想燕军竟用了如此手段,饶是盛庸也吃了一惊。
  按下心头不祥的预感,盛庸下令全军稳重阵脚,绝对不能乱,不能给燕军任何冲破战阵的机会。
  燕军以骑兵为主,肯定不会携带大量的火炮,所谓的投石器也不过是假冒伪劣产品,起决定作用的肯定还是骑兵!
  盛庸的想法很正确,调兵的动作也很快,奈何却是无心算忧心,终究好慢了一步。
  大军左翼的混乱尚未平息,右翼又传来一阵鼓噪声,燕军骑兵趁着南军左翼陷入混乱,向南军右翼发起了进攻。
  依旧是火箭打头阵,之后却不是投石器和火炮,而是燕军投掷出的长矛。矛身一样经过了个改造,力气大些的,竟能直接穿透南军的盾牌。
  在后方观战的孟清和看得咂舌,如此标准的投掷动作,这般让人惊叹的臂力,放到后世,绝对是奥运奖牌水准。
  不过,只是投掷长矛,需要光膀子吗?
  看着壮汉们隆隆鼓起的肌肉,孟同知赞叹之余,脑门上冒出了数个问号。
  或许是个人爱好?天知道。
  获悉右翼大乱,盛庸不得不继续拆东墙补西墙,再派中军支援。
  隐约的,他似乎猜到了燕军的打算,借着突破左右翼,调动中军,趁乱发起总攻。
  可猜到了又能怎么样?对两侧被袭视而不见?若是中军不动,恐怕佯攻也会变成真攻。燕王对战机的把握有多准,盛庸一点也不想用鲜血和生命去体验。
  派出援军之后,盛庸下令中军加固防守,绝不能给燕军任何突破的机会。他想得很清楚,只要撑过前三次进攻,战局会再次陷入僵持,对己方更有利。
  可惜想得再好,终究无法成为现实。
  见盛庸开始调动中军,燕王果断下令,按计划发起进攻!
  上万燕军步卒列成长阵,效仿盛庸大军,将盾牌列在最前,顶着南军的弓弩和箭矢前进。虽然燕军多是圆盾,通过刀牌手的配合,足以护住要害部位。
  如此列阵,绝对是赤果果的山寨。
  可在战场之上,以彼此的立场,盛庸是不可能也没办法就知识产权和专利等问题同朱棣开展讨论的,只能一边大骂朱老四无耻,竟然玩山寨!一边眼睁睁看着燕军逼近。
  “火铳,弓弩,准备!”
  南军左右翼被燕军牵制,燕军列阵,目标直指中军,盛庸只能迎战。
  现在的南军就像是一只乌龟,四条腿都被缠住,脑袋还能继续缩着?那样只能死得更快。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南军的弓弩最先破空,火铳的有效射程达不到一百步,装填时间又长,必须等燕军更近才能开火。
  放燕军进入射程之内,相应也加大了自身的危险程度。
  可盛庸没有其他的办法。就算他把朱棣使用骑兵的战略研究透了,一旦燕军下马步战,除了硬拼别无他法。
  盛庸很郁闷,骑兵用得好好的,下马步战作甚?
  在即将进入南军的火铳射程时,号角声响起,燕军突然停下了脚步。
  战阵前排的燕军士卒,手持腰刀敲击着盾牌,发出一声又一声钝响。后排士卒用长枪猛击地面,每一次,都伴随着整齐的杀声。
  肃杀的气氛从对峙的中心开始蔓延,两翼的喊杀声似乎距离很远。
  无论手持盾牌长枪的燕军还是盛庸麾下中军,眼中只有对面的敌人。
  火药爆炸声中,南军的火铳手开始射击。
  哪怕燕军仍在射程之外,南军的将领们也顾不得了。
  燕军身上的煞气让人心惊,不等正式交锋,部分南军士卒已开始脚软。
  南军一轮火铳之后,趁着填装火药弹丸的间隙,燕军再次向前。
  南军弩箭飞来,盾牌后的燕军用弓箭回击,并未给南军造成太大的杀伤。相反,越来越多的燕军在敌人的弓弩和火铳声中受伤倒下。
  可燕军仍在向前。
  盛庸的眼皮开始跳,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终于,在双方几乎能看清彼此面容时,燕军再次停下,这一次不再是威慑,而是真正的图穷匕见。
  一支支足有六七尺长的木杆,突然从燕军阵中飞出,直入南军阵中。
  铁钉横贯在杆头,钉末有逆钩,杆尾贯有长绳,掷出长杆的都是燕军中最强壮的猛士。
  长杆或飞入南军阵中,或杀伤了南军的士兵,更有几支长杆竟然穿透了南军的盾牌!唯一的解释,军器局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用木头代替铜铁,肥了自己的荷包,却害了战场上的士兵。
  无论如何,南军都被燕军这一手弄得有些懵。
  见攻击有效,燕军汉子们高喝一声,拽紧杆末的绳索,猛地用力向后拉。
  一时间,盾牌与南军齐飞。
  众人反应不及,眼睁睁的看着盾牌和刀牌手一起被拖走。
  被拖走的的刀牌手也是愣了半晌,直到被拖入燕军阵中,看到那一张张不怀好意的面孔和雪亮的刀光,艰难的握紧了腰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随即,燕军掷出更多的长杆。有凶猛之士,压根不惧弓弩和火铳的威力,直接端着长杆去勾南军的盾牌和刀牌手,几乎是一勾一个准。
  反应过来的南军立刻拉住盾牌,抓住长杆,坚决不能被敌人拖走。
  一个抓不住,两个一起上,两个不行,那就三个!
  于是,在两翼将士刀剑齐飞,打生打死之时,双方中军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拔河比赛。
  有南军被拉走的,也有燕军立扑的。
  南军发射弓弩火铳,燕军用弓箭和长矛回击。
  至于比赛的公平性?
  没人在乎。
  毕竟,这场比赛的失败者要付出血和生命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