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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迪亚士忙道,“我只是惊讶,爵爷竟会对我的国家如此了解。”
  “这有什么?”孟清和嗤笑,好似看透了迪亚士,“迪亚士,你对大明的了解还不够。”
  “是。”迪亚士有些冒汗,“感谢爵爷的提醒。”
  见人老实了,孟清和才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迪亚士,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两枚算不上精美的金币出现在孟清和手里,互相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这是丁千户带回来的。
  听到孟清和的话,迪亚士猛的抬起头,“爵爷,您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孟清和脸上的笑意加深,“但是,你必须向我证明你的价值。否则,我的属下能将你从海里捞上来,照样能把你再扔下去。”
  孟清和这番话说得太直白,实在不符合官场美学。
  “伯爷,这……”通译有些犹豫。
  “直述即可。”
  威胁人,就要平铺直叙,比出拳头。拐弯抹角,这个佛郎机人未必真能听明白。和这个时期的欧洲冒险家打交道,甜枣可以给,大棒更要上,必要时,还可换成狼牙棒。
  孟清和不在乎迪亚士是否宣誓向自己效忠,他向上帝发誓,自己也未必会信他。但孟清和相信,只要给出足够的利益,顺便讲明不合作的后果,就能让这个佛郎机人尽全力为自己做事。
  中世纪的欧洲,神权至高无上,国家的观念尚未根深蒂固。骑士被他国雇佣,提着刀盾攻打自己国家的情形并不罕见。最有名的是日耳曼骑士,堪称王牌雇佣军。
  到了中世纪末期,此类情况少了,可有钱能使鬼推磨,给出相当的报酬,照样金币在前,国王靠后。
  迪亚士很纠结,孟清和则是老神在在。
  从一开始,他就抓准了迪亚士的弱点,挖好了坑,只等着这个佛郎机人自己往下跳。
  美洲是一定要去的,欧洲也可以顺道去一趟。
  开辟新航路的人,在史书上换个名字也不错。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孟清和相信,迪亚士一定会给出让他满意的答案。
  “尊贵的爵爷,”迪亚士站起身,郑重说道,“以上帝的名义,我宣誓向您效忠!”
  话落,单膝跪地,就要去牵孟清和的手。
  孟清和没动,通译已经蹦起来,上前一把薅住迪亚士的衣领,厉声道:“你这夷人,竟敢冒犯伯爷?!”
  听到通译的叱喝,门外守着的亲卫眉眼倒竖,冒犯伯爷?这还了得!
  转眼之间,房门大开,亲卫冲进室内,迪亚士被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行了,放开他。”
  “伯爷?”
  “无事,误会罢了。”
  亲卫不敢抗命,离开时,又狠狠瞪了迪亚士几眼,光明正大的踹了他两脚,理由很正当,警告一下,以防万一。
  “起来吧。”
  迪亚士站起身,揉着发青的眼眶,丝毫不敢抱怨,见孟清和正看着他,忙放下手,说道:“爵爷,我会绘制海图,还能制造火炮。”
  孟清和瞬间严肃了神情,“此言当真。”
  迪亚士点头,取出被海水浸泡过的马可波罗游记,翻到中间一页面,狠狠心,用力扯了下来,递给孟清和。
  “爵爷,这是我向您效忠的诚意。”
  这张书页比其他书页要厚一些,明显是两张书页粘合而成。
  孟清和接过书页,用随身的匕首小心划开,很快,眉头皱了起来。
  书页中夹着一张图纸,可惜大半被海水浸染,一片模糊,完全看不出上面画的是什么。
  拎起图纸,孟清和看向迪亚士,这就是所谓的诚意?
  看到孟清和手中的图纸,迪亚士如五雷轰顶,焦急道:“爵爷,我发誓,这是一张火炮图纸!”
  孟清和捏了捏额角,之前是图纸,现在也是废纸。
  这位仁兄怕是忘记他带着书在海里泡过。被救上船,也没有第一时间查看图纸的情况,不然的话,不会是这个样子。
  实在看不出什么,孟清和只能放弃,转向通译,道:“问他,这上面的内容,他还记得多少?”
  通译询问迪亚士,对方立刻由沮丧变得精神起来。
  “爵爷,我记得大部分!”
  “真记得?”
  “向上帝发誓,不敢欺骗您。”
  “那好,画下来。”
  孟清和着人准备纸笔,知道迪亚士不会用毛笔,让长随找些木炭送来。
  “劳烦赵通译了。”看着这个红毛画图,没画完,别让他出来到处跑。
  “下官领命。”通译拱手,一定完成任务。
  迪亚士抱着游记和纸笔离开,他比孟清和更急于将图纸复原出来。
  厢房内又剩下孟清和一人。
  茶水已经凉了,略微苦涩的味道,让他的大脑更加清醒。
  迪亚士这个人,比他预想中的更加有用。
  欧洲的火炮,在这个时代,最用名的就是被大明仿造的“佛郎机炮”。迪亚士画出的图纸会是什么样,他很期待。
  还有火铳,迪亚士能画出火炮图纸,对火铳也应该有所了解。
  如果证实可用,可独辟一间工坊,令工匠试造。
  想到这里,孟清和又摇摇头,在大宁制造火炮易招人口舌,也不合朝廷规矩。更重要的是,万一永乐帝再下一道技术保密的敕令,把工匠调走,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不如将图纸送去北京军器局,工部会记着他的人情,有沈瑄在,功劳均摊,落在大宁的好处也不会少。
  对,就这么办。
  打定主意,孟清和起身去了书房。
  提笔写就两封书信,一封送往北京,一封送往宣府,又将信中的关键内容誊写到奏疏上,盖上官印,令亲卫即刻启程,快马加鞭送往南京。
  大食商船,佛郎机火炮,从欧洲来的冒险家,即将再次起航的郑和船队。
  孟清和心中有许多不确定,却有更多的兴奋。
  沈瑄不在身边,这种兴奋无人分享,搓着手在书房内转悠几圈,仍是平静不下来。干脆向定国公学习,换身衣服跑到府内校场找人切磋。
  伯府内的亲卫和锦衣卫一起被吓到了。
  和兴宁伯切磋武艺?开什么玩笑!
  燕山后卫一直有传言,兴宁伯是沙场真英雄,铁血纯爷们,靖难期间,一战斩首八级,武力值非同一般。
  此言若是属实,同他切磋是找虐,没人愿意干。
  若纯属虚构,更加糟糕。万一在切磋过程中失手,不小心让兴宁伯擦破点皮,磕碰到哪里,百本百有定国公在后边等着。握拳尚好,擦刀的话,小命休矣。
  无论哪种情况,敢和兴宁伯比划都是找死。
  军汉们耿直,喜好用拳头发展友谊,发展到鞑靼瓦剌兀良哈都没关系,对象是兴宁伯,坚决不行。
  亲卫和锦衣卫抵死不从,孟清和只能一个人在校场里舞刀弄枪,狂劈腰刀五十下。
  劈完发誓,他再也不嘲笑沈瑄没朋友了。
  这就是高处不胜寒,寂寞寒江雪的感觉吗?
  手持腰刀,孟清和抬头望月,深深叹息。
  劈刀的结果,一连几日,孟清和的胳膊都酸得抬不起来。
  即便如此,也要每日到衙门点卯,认真工作。
  处理完公务,还要换上一身蓝色便服,戴上幞头,带着几名亲卫到城外军屯巡视,及时发现问题,就地解决。
  三月下旬,北疆冰雪消融,边塞各卫所陆续开始春耕。
  军屯,商屯,民屯,都忙碌起来。
  四处可见在田间劳作的军汉和扛着锄头的壮丁。
  农具不是问题,但耕牛的数量有限,即便使用朝廷的耕牛要交税,仍有许多边民到有司登记,排队等着领取耕牛。税可到夏粮之后补交,先忙完春耕才是根本。
  北疆地广人稀,朝廷从山西移民也是优先充实北京,之后是顺天八府,轮到大宁,还很遥远。
  大宁的常驻人口仍旧不多,倒是往来的兀良哈和女真部落渐有增幅多的趋势。
  朝廷在开原广宁开了互市,主要交易马匹牲畜。大宁成为了粮食,皮毛和布帛的集散地。有言官借此弹劾,永乐帝不但没有追究,反而给孟清和发了敕令,许大宁每年夏秋两季开互市,征收的税额,依开原和广宁例上交户部。
  孟清和询问过朱高燧,又同大宁都司上下商量,决定上交户部之后,再从税额中取一成上交皇帝内库。
  考虑到拿钱的是皇帝,朝中御史言官蹦跶两回,被按下去,也只能摸摸鼻子认了。
  内库属于皇帝的私人财产不假,但遇到天灾人祸,需要发放灾款救济粮时,皇帝自己拿出的钱未必比国库少。如崇祯时期,发给辽东的兵饷,大部分就是皇帝自己掏腰包。
  向户部要?就两个字,没钱。
  哪怕满朝官员都富得流油,到皇帝面前照样哭穷。
  国库里的钱都哪里去了?
  大概只有天知地知,朝堂上的诸公知。
  会造成如此窘境,崇祯自己有责任,最大的责任却还是在那些叫嚷着家国天下,党争得不亦乐乎,拿孝敬一点不手软的官老爷身上。
  永乐朝,朝堂上的斗争始终存在,可斗争归斗争,活一样要干。
  敢整天掐架不干实事,绝对是回家种田的节奏。惹怒了朱棣,发配充军,砍头扒皮,换着样来。
  人言朱棣好杀,可在某些时候,举起刀子远比以德服人有用得多。
  大宁钱交上,皇帝很满意,户部也松口,群臣不会自讨没趣,大宁成为了继开原广宁之后,北疆的第三个互市。
  春耕过后,随着夏季的到来,城内的兀良哈和女真人会多起来,届时,又将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