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心忙露出和缓的笑容,“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快坐,快坐。”一面说一面又用眼神使唤兰香将瓜果点心呈上来。
“你们进府比我早,以后我有事还得向两位姐姐请教呢。”
周氏忙道,“二夫人,妾身怎么当得起,自当全力协助夫人处理家事。”
禇氏道微微一笑道,“二夫人出身名门世家,哪里需要向我这等乡野之人请教,夫人说笑了。”
这话一出口,绣心拢在宽大袖子里的小手便攥紧了,这褚氏也太猖狂了罢,就算她得宠,可好歹她也是当家主母,二爷的正妻,她的态度也太嚣张了些罢?
“褚氏你既如此说,我就不劳烦你了,好生服侍二爷才是正经呢。”绣心话音刚落,房内众人便都应景地发出几声嗤笑。褚氏的脸色白了白,垂头不语。
周氏忙说了几句闲话来打圆场,绣心同她说了会子话,完全将那褚氏撂在了一边。
“二夫人,妾身近来身子不爽利,大夫嘱咐我要好生修养,这段日子怕是不能服侍二爷了。”周氏一面说一面叹了口气,“都怪妾身的身子不争气,这病缠绵了大半年了始终不见好。”
绣心便明白了周氏这是在示好了,不过绣心可以点都不希望她以这样的方式示好,这王甫生最好天天上她们那儿去,她才懒得应酬他呢,她只要赶紧怀上个孩子,把主母的位置坐稳了就成。故而绣心忙道,“周姐姐可得好生保重身子才是,可瞧了大夫?吃了什么药?”周氏一一答了。绣心便道,“周姐姐的病可得尽快好起来,二爷也需得人服侍啊。”
周氏忙应道,“二夫人说的是。”
绣心又对褚氏笑道,“我可是听说二爷最看重褚姐姐你了,现如今周姐姐又病着,以后咱们还得一齐尽心服侍二爷,你说是罢?”
褚氏道,“正是。”
“如此甚好。”绣心也应酬累了,挥了挥手道,“得了,今儿就这样罢,咱们改日再叙罢。”
褚氏周氏两人告了退,掀帘子出去了。
绣心长长地出了口气,将茶盏里的茶一口闷完,“同她们说话可真是累得慌。”
兰香道,“夫人,这以后勾心斗角的日子还长着呢。”
绣心点了点头,“只要她们不犯到我头上,我也懒怠管她们。倘若她们敢犯到我头上,我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二夫人,王嬷嬷来了。”翠香道。
王嬷嬷,绣心对这个王嬷嬷大抵也有些了解,这王嬷嬷在王府里地位超然,她原先是白家的掌事嬷嬷,白卿若的奶娘,后来白卿若嫁入王家,这王嬷嬷便随了白卿若一同到了王府,协同白卿若一同掌管王家大小事宜。后来白卿若过世,这王府大小家事王甫生便尽数交给了她,因此她可是在王府里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除了端懿长公主之外,就连老夫人对她都得让三分。
那王嬷嬷约莫五十几的年纪,穿着一身灰色宽边束腰摆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很高,眼神锐利,嘴角抿得紧紧的,一瞧就是个厉害的。故而还未等那王嬷嬷向她行礼,绣心先起身唤了一句,“嬷嬷。”
虽则如此,王嬷嬷脸上依旧没个笑影儿,不过仍然礼数周全地向绣心行了一礼,“老奴拜见二夫人。”
绣心忙虚扶了扶她,“王嬷嬷快请起。嬷嬷是长辈,以后可莫再向我行这样大的礼儿了,我哪里当得起呢?”
王嬷嬷道,“自我家主子去后,二爷房内诸事都是由老奴管着,如今夫人来了,这主持中馈之事自然该由夫人来做,老奴近年来亦老了,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说着,那王嬷嬷便将一大串钥匙捧了出来,“这是各库房的钥匙。”
绣心心想,这老奴心思刁钻得很,刚来就以退为进给我一个下马威,我才刚嫁入王府,哪里懂得这里里外外的事,若是贸然接下了钥匙,以后若是出了什么错儿也全是我的事儿,她可就在一边看我笑话了。再说,这王府这么大,里里外外的事情不知多少,自己又是耐不住的性子,着实不适合那么快接掌中馈,还不如……
想到这儿,绣心忙将那一大串钥匙推了回去笑道,“王嬷嬷说的是哪里的话,嬷嬷掌管二爷房内的事业数十年了,我年纪轻,又初来乍到,想要跟嬷嬷学着才是,哪里能接下这样的重任?还得辛苦嬷嬷多操劳一阵子了。”
那王嬷嬷也不再推辞,当即便把那串钥匙收回了袖子里,丝毫不掩饰方才她就是走了过场的本意,“这府内之事老奴便暂时替夫人管着,不过夫人到底才是当家主母,这房内诸事夫人还得随着老奴一一熟悉起来才好。想当初我家主子在时可是将整个王府理得顺顺当当,就连端懿长公主都赞了好几回,夫人也得加紧着点才是。”
绣心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嬷嬷说的是。”
真是句句不离她那故去的主子啊。
不过自己同那白卿若当真是有差距,人家是公主的女儿,白家的嫡长女,出身显贵,更难得的是才色双全,她写的诗还被印成诗集广为传颂。自己除了画功还算不错之外,琴和书只略通,棋更是一塌糊涂。
想到这儿,绣心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才第一日而已,以后的日子也怎么过啊。
绣心随意用了中膳便照例是睡午觉,再过了一会子,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王府的规矩,逢五晚上晚膳要在前院和风苑一同用,其余时候都是各自在府内用。因而这日中午,一齐用膳的也就王甫生和绣心,还有……她那个跟她一般大的继子。
王朝宗生得七八分像王甫生,只是瞧着更为稚嫩一些,唇红齿白,端得是一个翩翩少年郎。若是以前,绣心还会瞧上几眼,在心底暗暗赞一声,可是当王朝宗毕恭毕敬地,拱手弯腰铿锵有力地唤了她一声母亲时,绣心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今年还不到十七啊,居然蹦出了这么大个儿子了!
但心内的冲击面上是万万不能显露的,绣心还得端出慈母的架子出来,伸手虚扶了扶王朝宗,学着端懿的口气道,“朝哥儿,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行这样大的礼。”
绣心抬头一瞧,发现王甫生表情奇怪,嘴角抿得紧紧的,肩膀可疑地抖动着。王朝宗倒是泰然自若地直起身道,“是。”
绣心在心内暗暗赞了一声,就冲这气度,这王朝宗就绝不是池中之物。
接着,三人便围坐着用膳。几十个貌美的小丫头端着一盘盘精美的菜搁在桌上,清蒸鲈鱼,雪梨炖雪蛤,炭烧乳鸽,京酱片皮鸭,红烧鲍鱼……
从第一个菜端上来起,绣心的眼睛就再也离不开那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了。早就听说这王家的排场大,如今一瞧果然是名不虚传。虽说崔家也不缺这些,但也不常能吃到,毕竟要每日如此得很大的一笔开销。绣心暗喜,这怕是嫁给王甫生唯一的好处罢。
可是,菜都已经全上来了,王甫生为什么还不开饭?绣心忍不住怨念地瞅了一眼王甫生,摸了摸自己快饿扁的肚子。
“今儿如何?可有所获?”
“儿子看了一天的图纸。”
“都看了些什么?”
“防洪堤的建造图纸,颍州、鄚州、郴州的都瞧了一遍。”
王甫生应了一声,“可不止要瞧一一遍还得细细揣摩,懂得么?”
“是。”
这两父子从防洪堤的图纸发散出去,讲了一大堆绣心压根听不懂的,绣心忍不住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王朝宗极有眼力见地道,“父亲,咱们不如先用饭如何?”
王甫生瞧了一眼怨念十足的绣心,抿嘴轻轻笑了笑,“成,咱们便先用饭罢,否则某人就得抗议我虐待于她了。”
知道就好……绣心默默想。
不过,这王府的膳食可真是美味,想必做的点心也不会差。
一大片鱼肉被夹入自己的碗中,还被细心地剔去了骨头。绣心惊讶地抬起头望着王甫生。王甫生瞧绣心呆呆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瞧着我作什么?”
“哦。”绣心应了声,将那鱼肉夹起一块蘸了蘸鲜甜的酱汁送入口中,这鲈鱼真是又嫩又滑,好吃得难以形容。
王朝宗道,“母亲若是喜欢,以后吩咐厨房每日准备这道菜便是了。”
绣心忙摇头道,“莫,莫,再美味的菜多吃几日也腻味了,不如换着来,每日不一样,才有新鲜感。”
王甫生笑道,“旁的地方也没见你这样上心。”
作者有话要说:我滚回来了,以后保持隔日更。
☆、第36章 晾着
第三十六章晾着
绣心笑了笑,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当“娘”的人了,也该表示表示关心,遂在礼尚往来地给王甫生夹了一块鸡肉之后,给王朝宗也夹了一块鸡腿,慈爱地笑道,“你如今也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多谢母亲。”王朝宗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把鸡腿吃得干干净净。
绣心觉得这个儿子很是令人省心,笑眯眯地点点头。
好容易吃了晚膳,王甫生对王朝宗道,“你随我到书房来,我有话同你说。”
“是,父亲。”王朝宗应了声,随着王甫生去了书房。
这是王朝宗第一次见到父亲的填房,自己的继母,虽则他早知道她不过十六七岁,与自己一般年纪,但真真见到时却还是微微震惊,这崔家的姑娘水灵得仿佛一掐就能出水,特别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透亮,就像早晨荷叶上头的露珠儿。不管怎么想,她同自己的父亲也着实不相匹配。
也无论他怎么想,她都是他的母亲了,他就得恭恭敬敬地喊她一声母亲。
王甫生倒是挺为他着想,“你要是觉着别扭,就尽量避着她就是了。原本你们也差不了几岁。”
“这世上哪有儿子刻意避着母亲的道理,况且,儿子并不曾觉着别扭,身份摆在那儿,即使年纪差不离,儿子也是明白轻重的。”
“嗯。”王甫生满意地点点头,他这个儿子虽则性子跳脱些,但为人处事上头着实稳当,丝毫不出错的。
“父亲,儿子近来瞧了几个防洪堤的构造很有些想法,写了一篇呈表,先请父亲过目。”王朝宗将书表呈给王甫生瞧。王甫生细细地看了一遍,心内暗赞,面上却道,“行文倒是不错,只是想法还是略显稚嫩,润色一番你再呈上去也无妨。”
“是。”
两人正说这话儿的当口,王甫生房里的大丫头新碧轻轻在外头敲了敲门,急声道,“二爷,翠竹苑那头来传话说褚姨娘又犯病了。”
王甫生微微沉吟了一会儿,对王朝宗道,“我去瞧瞧,你将这份书表再润色一番,明儿个再给我瞧瞧。”
“是,父亲。”王朝宗躬身行了一礼。
待王甫生赶至翠竹苑时,禇蓝鸢的贴身丫头云碧早站在外头等着,见着王甫生来了,脸上已露出几分喜意,迎了上来,“二爷,姨娘又犯了心绞痛了,现下疼得不行。”
这禇蓝鸢这么些年,总是时而不时地犯心绞痛,而且这心绞痛还非王甫生不能治,吃多少药都无用。不过,美人儿偶尔犯心绞痛时那如西子捧心的模样也算赏心悦目,王甫生也就顺水推舟到翠竹苑来。不过,今儿个,她这病可就犯得不是时候了。昨日他才刚迎娶绣心进门,今儿个倘若他就歇到了姨娘的房里,崔家怎么看?府里上下的丫头仆妇怎么看?他这可是一巴掌生生打到了绣心的脸上去了。
他虽盘算着要晾着绣心一段日子,可也没想过要驳了绣心的面子,让她在府内没脸,该给嫡妻的尊重还是要给的,即使只是面上。
掀帘子进去,果然,这禇蓝鸢歪倒在床上,痛苦地捂着心口,眉头紧皱,好似正经受着天大的痛苦。王甫生抬脚进去,禇蓝鸢便哀哀地唤了一声,“二爷。”她原先就是艳满燕州的歌女,声音不是一般的动听,再加上这神态和眼神,只要是男人,那心都得化了。
王甫生也是男人,见她那可人的模样,说一点都没心动那确实是自欺欺人。禇蓝鸢捂着心口站起身来,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口,小鸟依人,“爷,奴家心口疼,疼得奴家受不住了。”说着便抓着王甫生的手往自己胸口揉。顿时,温香软玉在手,一刹那间,王甫生只觉着自己昨日没发泄出的火气蹭得一下全冒了出来。
“爷……”禇蓝鸢娇声道,“爷给奴家揉揉啊。”
但王甫生到底还是有理智的,将手抽了出来背在后头,“你心口疼?瞧你这样子病得不轻,我替你叫陈大夫来一趟如何?”
王甫生这样一说,禇蓝鸢便晓得这回是留不住他了,她也是个聪明人晓得多说无益,便顺水推舟地道,“多谢爷关心,赶明儿个我再让陈大夫给我开一剂药便是,妾身这身子总不争气……”一面说一面自己落下泪来,“若是没了爷,妾身可活不下去……”
美人垂泪在王甫生的眼里自然又是一番风景,他将禇蓝鸢搂入怀中,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哭什么,我不一直在呢么。”
两人正浓情蜜意着,外头却响起了几声很轻的敲门声,“二爷,褚姨娘,二夫人带着府里的大夫来了,说是要给褚姨娘瞧病呢。”
啧,又是这一套。
王甫生皱了皱眉,以前白卿若在的时候这个法子就不知用了多少回。一个生病,一个立马就派了人来瞧病,怎的这绣心也是如此?也是,这才新婚第二天,倘若自家丈夫歇在了旁的女人那,她可不得成为整个王府的笑柄?
绣心进得门来,先是向王甫生福了福,“二爷,妾身听闻褚姨娘病了,专门带了陈大夫过来给褚姨娘瞧病呢。”
王甫生不耐地挥了挥手,“去罢。”
瞧病,瞧病,能瞧出什么病来?
这陈大夫隔着层薄纱给禇蓝鸢诊脉,摸着花白的山羊胡子道,“姨娘这病乃是心情不畅,郁结于心所致,时间若是长了,恐怕要成大患。我先开几副宁神安睡的药给姨娘吃着。不过,这药的效用不大,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这陈大夫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通,无非就一个意思,褚姨娘这病啊还得王甫生来治。
王甫生正奇怪呢,就见绣心握住禇蓝鸢的手一脸关切地道,“褚姐姐,你怎的就生了这个病来呢?你无论遇着什么事,全且放宽心就是了,有我呢。”一面说一面抹了抹眼角压根不存在的泪珠,转头对王甫生道,“二爷,褚姐姐今日身体不适,不如你今儿个就留下来陪着褚姐姐好了。”
“嗯……”王甫生点头点到一半时生生僵住了,方才绣心说什么来着?让我留下来陪着禇蓝鸢?!我没听错罢?
“二爷?”绣心对王甫生露出一个微笑,“你说呢?”
“啊。”王甫生瞧见这小丫头眼底那一丝狡诈的光了,心内登时跟明镜儿似的,感情这小丫头使劲儿把自己往外推呢,自己就这么惹她嫌?嘿,我还偏不如她的意了。
“蓝鸢病着,需要好生修养,我在这也是添乱。”王甫生说着俯□来,握住禇蓝鸢的手,一脸情深的模样,“你好生歇息,我明儿个再来瞧你。”
绣心立刻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二爷,你真的不再思量一下?”
王甫生嘴角往上翘了翘,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这事就这么定了,绣心,咱们回房罢。”
“是。”绣心应了一声,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垂首丧气地走出了门。其实绣心也晓得新婚第二日丈夫若去了旁的女人房里,会有好些流言蜚语,可她只要一想到昨晚上那痛,就觉着头皮发麻,他今儿个若是还歇在她房内岂不是又要痛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