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心只觉得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我当然知道回来了。”
王甫生见绣心泰然自若的模样,胸口的火越烧越旺,直快将他的理智都烧没了,好容易才止住杀人的冲动道,“你方才去哪儿了?”
绣心想,王家最看重品容,德行了,她若说跑去骑马了,恐怕徒惹是非,故而只道,“才用了饭出去走了走,相公你怎么忽然来了?来之前也不给个信儿?”
王甫生冷哼一声,“我若是提前给你信儿还能看得到那出好戏么?”
绣心疑惑地道,“什么好戏?”绣心满心疑惑,今天王甫生怎么阴阳怪气的,脸色也这么难看,还尽说些奇怪的话……
“你……”他原想着直接说出来,但终究是忍住了,他想,绣心表面上这样单纯无邪,怎么会忽然有了情人?而且还青天白日地带到赏心苑来?就算她再无脑,也不至于做这种事情的罢?可是那个男人到底是谁?难道自己的眼睛也会欺骗自己?
“赏心苑里可有什么客人?”王甫生试探道。
绣心脸色一变,不会罢,他才刚来就知道战雪的事了?
王甫生见绣心脸色一变,一颗心便碎成了渣,看来果真是有事情瞒着他了?她竟真的做了有辱风化之事?
“相公,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
呵,感情有了野男人还应该提前跟我打个商量?
“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绣心可怜巴巴地道,“你不生气罢?”
我不生气才有鬼了!
“战雪她与我是闺中好友,我嫁了你之后,我与她便很难相见,所以我才邀请她来赏心苑小聚的……”
等等!
“战雪?”
“就是护国公的千金,刘战雪啊。”
王甫生瞪大了眼睛瞧着绣心,“方才和你一起骑马的就是护国公那千金?”
“正是。”
王甫生顿时乐了,“原来是她啊,啧,早听说这护国公的千金最爱做那男儿打扮,在这京城里是独一份儿,我怎么没想到呢。”王甫生一面说一面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绣心一遍,仿佛在检视自己心爱的珍宝,“身子可有好转?瞧你气色似乎好了些。”
“好多了。”绣心腹诽道,离了王家能不好么?
王甫生原本就思念心切,方才又经过了那般大起大落的惊吓,此刻见绣心笑盈盈地瞧着自己,心潮难免起伏起来,伸手捏了捏绣心秀气的鼻子,“我近来的公务已处理完了,除了每日要上早朝之外,我便陪着你住在赏心苑好了。”
绣心直觉道,“不要。”
“嗯?”王甫生微微变色。
绣心忙补充道,“战雪也在赏心苑,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呢,这样对她的名声是不是不大好?”绣心的意思就是战雪在这里,你也不好呆着,不如回王家罢,慢走不送。
王甫生思忖了片刻道,“无碍的,赏心苑这样大,我避着她些便是了,再者未出阁的姑娘虽则不宜抛头露面,可也不是完全避着男子,要不然那些表哥表妹的风流韵事从哪里出来?”意思就是,我是无所谓,要为了那个刘家小姐好,就让她有多远滚多远罢,别碍着我们夫妻两个。
绣心晓得他说的是谢家女谢玉澜,她同自己的表哥不清不楚,但又有缘无分。前段日子,也就是绣心与王甫生快要成亲的时候,谢玉澜为了回绝与衡阳小侯爷的亲事,竟然毅然断发,去做了姑子。当时,这事的轰动程度不亚于二十年前谢贵妃才选进宫伺君一事。
绣心叹道,“谢玉澜倒是个刚烈的女子,她为了自己的意中人,可以抛却所有荣华,可是她心爱的郎君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另娶他人,并且以后也会有更多的女人。可怜可叹啊,那时候的孙佩芳的心里又能为削发为尼的谢玉澜留下多少位置呢?”
王甫生道,“女子最紧要的便是自尊自爱,这谢玉澜身为谢家嫡女与自己的表哥有牵扯,败坏了自己的名节,也是她自作的孽。”
绣心不置可否,其实她在心底是佩服谢玉澜的,她能有此等决心做此事,实在难得。虽然她做出如此牺牲并不值得。
刘战雪身边的大丫头晴雪是她从关外带回来的,除了身上有几手功夫更胜在做事沉稳可靠,有胆有谋,在许多事上都对战雪诸多提点,“姑娘,这王家的二爷回来了,咱们是不是该回了?否则外头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可就不好了。”
奈何战雪岂非凡人,“怕什么?本姑娘连胡人都不怕,还怕那些个风言风语?”
“可是,姑娘毕竟未出阁,若是在赏心苑内碰见了,岂不难堪?”晴雪见战雪似乎有些动摇,继续道,“再说了,姑娘心中不是已经有一个男子?料想那男子也是世家的公子,这些世家最重这些繁文缛节了。”
战雪终于被说动了,“得了,咱们用了午膳便去向绣心辞行好了。”
晴雪这才笑了,“得咧,奴婢这就去收拾行李。”
绣心陪着王甫生用完午膳后,晴雪便在门外敲了敲道,“王夫人,我家姑娘要向你辞行,烦请出来一下。”
绣心忙起身开了门,“怎么就要走?”这才住了几天啊,都怪这个王甫生,没事儿作什么追来赏心苑,难得和战雪聚几日。
晴雪笑道,“我家姑娘叨扰夫人几日了,也该告辞了。”
绣心只得道,“也罢,也罢,你让她再等我会儿,我收拾一下给她送行。”
绣心统共就战雪这么一个闺中姐妹,战雪亦难遇知己,故而两人很有些难分难舍的味道,在赏心湖旁拉着手依依不舍地说了好一会儿话。
王甫生站在远处看得很有些吃味。绣心对他难得露个笑脸,动不动就躲他远远的,即使现在对他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些,单页从未见过她对着自己笑得这样开心。更何况……王甫生恶狠狠地盯着战雪,这个刘家小姐压根就没个姑娘的样子,这么远远看去跟男人有什么分别……
慢着……
一个念头撩拨了一下他绷紧的神经,这个战雪这么像个男人,而绣心又……
他正胡思乱想着,却看见那头的战雪一把搂住绣心,而绣心既不挣扎也不惊讶,就这么任凭她搂着,两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王甫生头疼地扶了扶额,“不成,我头疼……”
莫砚担忧地问道,“爷你怎么了?可要请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
☆、第53章 庖厨
第五十三章庖厨
绣心自战雪走后便有些神思恍惚,不为别的,只因为当初战雪瞧上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儿子”王朝宗。但显然王家又无结亲的意思。故而,绣心便一直推脱说不曾找见她要找的人,免得她伤心难过。方才战雪又将那事同她提了提,照她那意思,倘若嫁的夫君不是他,她宁愿终身不嫁。一想到这个,绣心便在心底哀愁地叹了口气。
“绣心!”
“啊?”绣心被王甫生这么一叫,猛然缓过神来,“什么事?”
“在想什么呢?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王甫生将手中的书搁下来,“瞧瞧你,袖子都沾上墨水了,你没瞧见?”
绣心停了磨墨的手,低头一看,果然,粉色的袖口沾上了一大片黑色的污迹,哎呦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王甫生心里酸意渐起,自刘战雪那丫头走了之后绣心便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难不成真与那丫头……
闺阁之中,常有那寂寞的女子互相抚慰,排遣寂寞。可那是寡妇之间的龌龊事啊,绣心这样未出阁的姑娘照理应该不解这些事才对。再者,崔家家教甚严,先前绣心就连男女之事都不通,更何况是这等事?
可是,她们两个那等出乎寻常的亲密又该如何解释呢?
王甫生想到这里,就觉着像有一根小刺扎在心里头似的,想把它□□又因为太小了捏不起来,放着它不管罢,心里头又不舒服,竟落得一个两难的境地。
“相公,我去换身衣裳,你稍等我一会儿。”绣心道。
王甫生道,“得了,我瞧你陪着我坐了这样久也闷了,咱们一齐去赏心湖边上逛逛,摘些桂花来,你不是最爱吃桂花糕了?”
这会子,绣心倒是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出来,“好,我这便去准备一个布袋儿。”
王甫生见绣心笑得眉眼弯弯,心情亦舒畅起来,“我在湖边等你。”
赏心湖虽没有王家的漾湖那样大,但胜在精致小巧,加之两岸风景绝佳,别有一番江南小调的风味。
“这赏心苑的格局和陈设与江南的亭台楼阁很像,虽则这些在燕州等地很是寻常,但在京城却是很难一见。”王甫生道。
“那是当然的,这是我父亲当年仿着我母亲未嫁之前所居的素园所建。”
王甫生笑道,“也是你母亲疼你,连这样好的别院都舍得给你陪嫁。”
“我母亲当然是疼我了。”绣心道,“自小到大,我每回病了,母亲都亲自照料我,从不假人手。”
王甫生听了不禁有些唏嘘,自己的母亲对他很严厉,稍有差错便要被罚跪,现如今,他对她有敬爱亦有感激,但却甚少亲昵。他一面这样想,一面摇头失笑,自己的儿子都到了娶亲的年纪,这会儿却在感叹这个,实在没意思。
绣心没一会儿便摘了一小口袋的桂花,“咱们走罢,这次我要亲自做这个桂花糕。”
王甫生颇为惊异,“你会做?”
绣心嗔了他一眼,“我当然会了,我在琴棋书画上都不甚通,你以为我把时间都用在哪儿了?”王甫生失笑道,“你倒是实诚。”
桂花先用井水洗净,放入清水中煮一会儿,捞起来后放入蜂蜜中。另一边,将凝粉放入锅中煮沸搅拌,然后再加入桂花蜂蜜和红糖。
兰香早在边上备好了花朵图案的模具,绣心将滚烫的汁水舀起倒入模具中。
这时,门外响起琴香的声音,“二爷,你怎么来了?”
绣心抬头一瞧,果然见王甫生大踏步地走了进来,登时便有些傻了,手里握着一个大汤勺不知所措地瞧着他,“相公?”
王甫生见她呆得可爱,笑道,“怎么了这是,吓住了?”
绣心摇摇头,一边拉着王甫生往外走一边道,“古语不是有说君子远庖厨,但凡是个秀才都不会到这里来,怎么相公你却来了?”
“古礼虽则要遵,但也不可盲目,倘若事事都遵旧例,岂不是裹足不前了?”王甫生笑道,“就以这君子远庖厨一事来说,难不成君子近了庖厨就不是君子了?反过来说,远了庖厨的就是君子了?君子和庖厨之间原本就是两回事。”
绣心还是有些糊涂,“相公的意思难道是君子不必远庖厨?”
王甫生摇头道,“这只是其中一个意思。就好比现下,朝廷之内处处墨守陈规,许多东西蒙蔽了他们的眼睛,只固执地守着祖宗礼法。”
“存新求变?”
王甫生讶异地瞧着她,“你知道?”
绣心摇头,“战雪同我讲的。”绣心虽则不关心政事,但基本的还是知道的,比如以王甫生为首的力图改革,推行新政,而以崔进易为首的则强烈反对,在新政的推行上多加阻挠。王崔两家之争到如今已逐渐激烈起来,朝堂之上的争锋日益增多。
王甫生点头,“正是如此。只是虽然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要往前走一步,怕都是难上加难啊……”
绣心看着王甫生,第一次觉得原来他不仅仅是沽名钓誉的王家嫡子,风流成性的公子哥儿,他其实有很多她不能理解的深沉的思想和抱负。
“相公,你的新政会让大家过得越来越好吗?”
“这是自然。”王甫生道,“否则推行新政也全无意义了。”
绣心停住脚步道,“我虽然不懂,但我相信你,你的新政一定比那个崔进易好。”
一时间王甫生百感交集,自推行新政以来已经三年,但是其中遇到的阻挠无数,步步维艰。许多时候,就连他都想过放弃。因为放弃之后,活得实在轻松很多。很多时候,倘若他不是王家嫡子,这右丞的位置恐怕早就易主了。但是,此时此刻,绣心竟然能这样全然地信赖他,让他感到无比地欣慰和欣喜。
王甫生暗暗捏住绣心藏在宽大袖中的手,轻轻捏了捏,“有你这句话,我也不能轻易放弃,否则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信任?”
晚间的时候,兰香便将绣心白日里做的桂花糕端了上来,一块块花朵形状的,晶莹剔透的藕花糕盛在精致的青花纹碟里头,凑近一瞧,还能看得到一小朵一小朵的桂花。凑近了一闻还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实在是色香俱全。
王甫生原本在桌案前拿着一本围棋的孤本细细钻研,闻着这个味儿也不禁抬起头来。绣心哪里还忍得住,早拿起一块微热的桂花糕塞入口中,嗷呜一声咬了一口。王甫生见绣心吃得如此香甜,也动了食欲,走过来坐在绣心身边,默默地瞧着她。
绣心将整块桂花糕都吞入腹中之中,才将目光移到王甫生身上,“怎么了?相公你不看书了?”
王甫生有些窒闷,总不能直接说自己也想吃罢?这个绣心也太迟钝了些,换了其他女子恐怕早凑过来千娇百媚地偎在他身边亲自喂他了。
好在绣心还不算太呆笨,给他拿了一块,“相公你也尝一口?”
绣心的手生得极好,她肌肤原本就白皙,一只素手更是白得仿佛上等的瓷器,再加上十指纤长,指甲上没有那些颜色鲜红的蔻丹,此刻手里又握着晶莹剔透的桂花糕,只一瞬间,就让王甫生有连着那块桂花糕一齐吞咽下去的冲动。
“你喂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