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青认真道:“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万煦摇头。
“我在想,我要报复社会。”卓青露出疯狂的表情,“不能我一个人被折磨,我要让所有人,特别是所有数学家都感到被这堆天书般的论证过程支配的恐惧!”
万煦:“……卓青,你醒醒。”
卓青疯狂晃动脑袋:“不醒不醒,我觉得我的脑子都要炸了!我这个炼气士的脑袋都快炸了!普通人一定要炸个脑袋给我看烟花!”
“……现实中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少看点小说。”万煦默默起身将卓青的脑袋按住,他觉得卓青的脑袋再晃悠下去,会自己把自己晃出脑震荡,“你听明白了吗?我再讲一遍?”
“如果只是论证过程,差不多明白了。”卓青有气无力道,“帮你把论证过程在讲台上讲出来,应该是没问题。但之后答疑,估计真的得你自己来。我理解这篇论文已经耗尽了心力,让我应付别人的找茬,饶了我吧。”
“虽然他们看完这段论证过程之后,估计也不一定有心力找茬了。”心态崩了的卓青怀抱着满满的恶意道。
万煦替卓青梳理好被他自己摇乱了的头发:“不一定。你小看了人类的厉害。”
卓青没好气道:“没小看。这黎曼猜想,不就是普通人类提出来的吗?”
万煦失笑。
……
卓青深呼吸了一下,弯腰捡起笔,不好意思的对着台下笑了笑,道:“刚才在重新论证自己的论文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之前一直悬而不决的问题终于被我想明白了,惊得我自己的笔都掉了。等会儿我会改一下之后的讲述内容,用我论文中的数学工具解决那个我刚刚想明白的新问题。”
“这样应该比重复论文的内容更有趣一点。”卓青眨了眨眼睛,狡黠笑道,“我想来这场报告会的数学家们肯定已经读腻了我那篇论文,也不太想我把论文中已经写得很明白的内容照本宣科念一遍了。”
台下出现善意的笑声。
王盼和胡敬仪对视一眼,两人虽然皱起了眉头,但没有阻拦。
虽然他们很担心卓青那个突然灵光一闪解决的问题会不会有什么漏洞,会不会让原本万无一失的学术报告会失败,但现在卓青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要用这个数学工具解决新的数学问题的话,他们就算冲上去让卓青立刻住嘴,也已经无法挽回局势。
卓青之前看上去很靠谱,怎么会突然心血来潮改变学术报告会的内容?
“你们这个小孩很自信。”埃德温·查普林转头对王盼笑道。
王盼只能讪笑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埃德温见王盼这样子,只能微笑着摇摇头,道:“在我们普林斯顿,这种情况很常见。”
学术报告会上即兴发挥,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埃德温见王盼那忧心忡忡的模样,心里十分不理解。
既然这个数学工具是真的,那么在学术报告会上用这个数学工具解决论文举例之外的问题,不是更能显示出其正确性?就算及时演算错误,在答疑环节改正过来就行。
学术报告只是照本宣科,多没有意思?对于年轻人而言,就更没意思了吧?所以国外的数学家们的表情都很淡定。他们也经常不按照ppt进行学术报告。
不仅仅是数学家,在所有自然科学领域,全按照ppt进行学术报告的科学家才叫真·罕见。
王盼叹了口气。其实他自己在进行学术报告的时候,也不会完全按照ppt来。但他还是希望卓青稳一点,再稳一点,先完成这个“任务”再说。
“对于阿青而言,他内心大概不认为这是个任务。”胡敬仪嘀咕。
王盼横了胡敬仪一眼,不过内心认可了胡敬仪这个说法。
卓青表现得再谦虚,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获得如此的学术成就,卓青内心肯定也是有傲气的。在他们这群老人眼中,这是一个“任务”,但在卓青眼中,这可能就是一场单纯的“学术报告会”。卓青站在台上,只会想着如何将自己的思路和成果展现给大家看,而不是赶快完成这次学术报告会,得到大家认可,获得这一阶段的成就。
“越单纯的学者,越容易取得成就。”旁边一个老者突然道。
王盼和胡敬仪往那个老者那里看了一眼,本想反驳,但最终默默的收回了视线。
证明了费马大定理的怀尔斯教授,即使明白对方在讽刺自己,也只能说惹不起,惹不起。
“怀尔斯,你对卓的论文看法如何?”怀尔斯教授也曾经在普林斯顿任教,查普林教授和他还算熟悉。
“逻辑能自洽。”怀尔斯道,“若能用他论文中创造的工具,多证明几个已经证明了的问题,这个论文的正确性就无可争辩。”
“或许他知道这点,才会在现在提出不用论文中的例子,直接现场解决一个问题。”查普林教授笑道,“我很好奇他灵光一闪,想通了什么问题。总不会是黎曼猜想。”
怀尔斯瞥了查普林一眼:“但肯定和黎曼猜想有关。”
查普林教授点头:“他一直在研究黎曼猜想,突然想通的问题,只可能是和黎曼猜想相关的问题。或许我们能在这次学术报告会上,看到黎曼猜想的研究又前进一小步。”
怀尔斯听后叹了口气:“黎曼猜想已经近百年没有进展了。”
即使他已经于近三十年前证明了费马大定理,费马大定理又和黎曼猜想同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融合的m理论几何拓扑载体,两者仿佛孪生兄弟一般,但他证明费马大定理之后,并未对黎曼猜想的研究带来预想中的进展。
数学家们为了研究黎曼猜想,提出了几百条新的猜想,其中有不少已经被证明,成为了定理。可以说,黎曼猜想是数学界的一座宝山,无论其正确与否,数学家们在攀登这座宝山的过程中,都能收获不少宝藏。
但人们仍旧希望离最终的宝藏近一点,再近一点,甚至翻越这座宝山。因为只有翻越这座宝山,他们才能看到新的宝山,看到新的难题,数学也有新的发展。
无论是数学家,还是其他科学家,本质上和许多小说里写的魔法师等幻想职业一样,他们毕生追求就是那虚无缥缈的真理,妄图用人类的智慧解析整个世界的真实,探索世界的本源。
黎曼猜想,便是他们通往世界本源途中的一座大山。
听着怀尔斯和查普林两位老同事的聊天,王盼和胡敬仪两个死对头又对视一眼,心里有点纳闷。怎么感觉他们对卓青的自信心,比自己还足?这难道是眼界问题?还是说他俩的心的确被数学之外的事侵染太多?
两位老人放空思绪,摈弃杂思,以纯粹的数学家的思维重新审视投影屏幕上的算式。他们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或许他们的确该对卓青有更多的信心。
这些算式多美啊,每一个符号都充满了只有数学家才能看出的和谐的美感,它们的存在仿佛就已经说明了自己就是真理,每一处逻辑都是那么完美,让最苛刻的强迫症患者也挑不出一星半点的错误。
如此完美而严谨的论证过程,怎么能让人对台上的人不充满信心?即使卓青临时改变学术报告会的内容,能写出这么严谨的论证过程的数学家,绝对不可能破坏这种和谐。
会做这种事的数学家,要么是被利|欲熏了心,要么就是如某位爵士那样,年纪太大,思维迟钝,老糊涂了。
但站在台上的是一个年轻人,一个才踏上数学征途,对数学拥有最单纯的热爱的年轻人。
卓青已经讲述完了自己在论文中得到的结果。然后,他并没有停下来答疑,也没有用论文中已经有的例子对他的成果进行验证。
他换了一块全新的板子,提笔在板子左上角写到“ζ(s)=1+1/2^s+1/3^s+1/4^s+……”……
台下的人在心里微微点头。卓青果然如他们所想,要用这个新的数学工具解决研究黎曼猜想中的一个问题。这个起手函数,就是在定义一个黎曼函数。
但随着卓青算式一行一行越写越多,观看者却有些不淡定了。
他们脑海中出现了一个非常离谱的猜测。
“阿青他……”郭玉海差点忍不住叫出声。
“怎么了!”坐在他旁边的付青云差点吓得跳了起来。
“没什么,继续看。”郭玉梅皱眉。至少目前为止,他没有找到这些算式中的漏洞。
付青云的眼神十分幽怨。没什么事你嚷什么嚷?你嚷什么给我解释一下啊!他看着投影屏幕上的算式和图形,两眼迷茫。如果说之前的论文论证过程他还勉强跟得上节奏,现在他已经是完全两眼一抹黑,仿佛看天书了。
作为一个物理学家,付青云的数学不可能不好。就算他去国际数学家大会旁听时,也没有如此迷茫的感觉。但现在,他的脑袋就好像跟大学时上哲学课一样,每个字每个符号他都能看懂,但合在一起却完全不知道它们在表达什么。即使它们在自己眼睛里乱窜,努力的拼命的想要找存在感,也只会让他产生昏昏欲睡之感。
付青云忍不住摸出保温杯喝了一口枸杞胖大海泡水,让自己清醒一下。他环视了一下周围。自己认识的几个非数学家都露出了茫然的表情,而认识的几个学数学的,有的一脸不可思议,有的一脸激动,还有的……一脸愤怒?仿佛台上站着了一个大骗子?
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他怎么看不明白啊?
付青云又喝了一口枸杞胖大海泡水,突然有点想上厕所。
第100章 抢戏的猫(三更、四更)
卓青这一写, 就写了半个小时。这期间,他写满的板子, 已经超过了十块。
卓青说他是现场演算, 但这仿佛不需要思考的速度,让人难以相信他是在现场计算。就算是拿着纸质的论文照本宣科,也该有停顿低头看内容的时候。卓青此刻却像是所有算式以及所有算式的结果都已经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在演算之时, 刚开始他还要说几句话,后来话越来越少,仿佛所有的话都已经融入了笔下的算式和图形中。从微分几何到拓扑学,从泛函分析到函数论,从抽象代数到数论……白板上的符号仿佛囊括了数学所有分支的知识, 一些数学家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只研究单一数学分支学科的数学家已经有些吃力。
“他想干什么?他在干什么?”查普林教授忍不住道。
“如你所见, 现场证明黎曼猜想。”怀尔斯教授终于确定了。虽然确定这件事的时候, 他一点也不淡定。
“他怎么敢……”查普林教授喃喃道。
“如果我在某场学术报告会上也灵光一闪解决了黎曼猜想,我也敢现场证明。”怀尔斯教授道,“关键不是他敢不敢,而是他对不对。”
查普林教授深呼吸了一下, 道:“那他对不对?”
怀尔斯幽幽道:“他的证明涉及了许多我不擅长的领域,我只能说, 在我能看懂的部分, 没有发现问题。你呢?”
查普林教授苦笑:“我也一样。”
“那就只能等到他证明结束后的答疑环节了。”怀尔斯教授转头对王盼道,“他是你们帝大数院的学生吗?来我们牛津读博如何?”
“当然是来我们普林斯顿。”查普林教授忍不住道,“要论学术环境的纯粹, 自然还是来普林斯顿。”
“我也觉得普林斯顿不错。”一个满脸冷漠的老人也转过头来,道。
“……你已经不是普林斯顿的教授了。你不是该让卓去你的祖国德国吗?”怀尔斯教授忍不住出言怼自己的好友,“法尔廷斯,你不是也在研究黎曼猜想吗?你看出问题了吗?”
“和我在哪,我的祖国是哪没关系,普林斯顿的学术环境更单纯一些,这是事实。”法尔廷斯教授一脸平静道,“和你一样,在我能看懂的领域,目前没发现问题,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地方。我很期待等会儿的答疑环节。”
“卓青不是帝大数院的学生。他在南大读数学系研究生,本科学的是经济学。”王盼陷入低落情绪,胡敬仪幸灾乐祸的给几位外国友人解惑。
“南大是什么大学?”法尔廷斯教授陷入疑惑。
“南大有一个叫郭玉海的教授推荐的学生都很不错。”查普林教授道,“难道卓也是郭玉海的学生?”
“是的。”胡敬仪道。
查普林教授道:“或许我应该邀请郭来普林斯顿任教?他虽然在学术上没什么太大成就,但真的很会教学生。”
胡敬仪:“……”这话他就没办法接了,接了或许会被南大校长给用椅子爆头。
“卓青今年刚考上郭玉海的研究生,之前一直是自己研究。所以这次论文,郭玉海并未署名。”王盼酸溜溜道,“不是郭玉海会教学生,是他会挑学生。”
众人纷纷侧目。这酸味,都快溢出来了。
不过这种会挑学生的老师,的确让人很酸啊。
“以前不是学数学的?”被称为数学天才,二十九岁证明了莫德尔猜想,三十三岁获得了菲尔奖的法尔廷斯教授疑惑道,“他如此喜欢数学,为何之前不学?”
“他是大企业家的独子,原本是学经济管理,准备继承家业。”王盼解释道,“后来家里出了点事,才重新回到校园。”
几人忍不住八卦起来:“什么事?破产了?”
“不,一些豪门恩怨,他的母亲和外祖父外祖母都去世了,他也差点被私生子的弟弟雇凶杀掉。等他家案子结束之后,他便卖掉了名下的财产,去南大上学了。”王盼显然也很八卦,对这些事了解得一清二楚。
“噢,一个差点被金钱耽误的数学天才。”法尔廷斯教授感慨道,“还好上天让他迷途知返。”
所有人都对法尔廷斯教授侧目而视。你不觉得你这话有歧义吗?你究竟会不会说话?
怀尔斯教授想起自己和这位好友相处的经历,不由在心中吐槽,现在还没和法尔廷斯绝交,也没有他心爱的猎|枪一枪|毙了法尔廷斯,完全是看在法尔廷斯那出类拔萃的数学天赋上!
上帝啊!这个人真的是非常不会说话!
……
底下大佬嘀嘀咕咕,忍不住开始走神。卓青终于写完了最后一排文字:“综上所述,黎曼猜想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