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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琅君笑容未褪,突然,一道强劲的魔气如斧砍刀劈般袭来。
  他仅剩的那只手脱臂而出,被狂风卷起,飞出洞外,直坠下埋骨岭。
  洛冰河终于出手了!
  这对父子再次对上,这次,终于轮到天琅君毫无还手之力。
  洛冰河两眼红得刺目,紧绷着脸,出手狠戾,毫不容情。天琅君现在双手皆断,竟然有了左支右咄、应接不暇之态。竹枝郎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漠北君,脸上身上已是血肉模糊,见主受困,像是杀昏了头,横冲直闯过去。恰好无妄被天琅君魔气扫过,口喷鲜血,向后飞出,无尘大师迎身去接。眼看竹枝郎就要撞上他,沈清秋见势不好,闪身挡在无尘身前。
  竹枝郎一见沈清秋,黄澄澄的瞳孔闪过一丝清明,猛地刹步。导致身形不稳,踉跄着险些栽倒,正要绕过沈清秋去助天琅君,倏地一道白光横穿而来。竹枝郎背部重重撞上洞壁,被生生穿胸钉在了岩石之上。
  他胸口那半截修长的剑身,正是正阳。
  沈清秋回头,洛冰河缓缓收手。天琅君平静地站在他身后两丈之外。
  只站了一会儿,他就姿势优雅地倒了下去。
  ……
  打完了?
  这么简单?
  沈清秋还有点没法接受。
  他都没打几下呢。这就完了?!
  他拍尚清华:“……你不是说天琅君很难打吗?”
  尚清华说:“……是很难啊。”
  沈清秋:“这赢的有逻辑吗?”
  尚清华:“再难打的boss,也会被男主端了。这不是公认的逻辑吗?”
  两人环顾四周,来时有数十人,满血状态,到现在,站着的已经没剩几个了。
  沈清秋看着之前视作超难关卡boss的两位。
  一个正躺在地上,十分符合“饱受蹂躏的破布娃娃”的描述;一个被钉在墙上,鲜血淋漓。
  半点也没有打完终极boss的酣畅淋漓之感,越看越觉得,这根本就是己方在欺负老弱病残,仗着人多不要脸地群殴……
  是的他们的确是在群殴!
  可谁知道会变成这样?boss实力和想象中的差太多了!
  洛冰河转回身,滴血未沾,气定神闲,问沈清秋:“要杀了他吗?”
  他指的是天琅君。竹枝郎闻言,握住正阳剑身,奋力外拔。他脖子脸上鳞片似乎在混战中被刮去不少,这时一阵一阵用力,血流如注。
  自从知道公仪萧为他所杀后,沈清秋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但这幅模样,实在惨不忍睹,见者很难不同情。而且,虽然沈清秋被他诡异的报恩方式坑了无数次,可好歹竹枝郎从没对他起过坏心思。
  他心想,这人一生稀里糊涂,都是因为脑子转不过弯,叹道:“都变成这样了。你何苦。”
  竹枝郎咳出一口血沫,干哑地说:“变成这样?”
  他苦笑道:“如果我说,白露山那副模样,才是我的原身,沈仙师你有何想法?”
  一个轰天雷劈到沈清秋脑门顶上。
  怎么,原来白露林那在地上爬爬爬的蛇男才是竹枝郎的原始形态吗?!
  竹枝郎喘了一口气,道:“我说过,我血统微贱,只因我父亲是一条巨蛇,母亲生下我时,便是这半人半蛇的畸形模样。一直长到十五岁,旁人皆弃我恶我,辱我驱我。若非君上助我化为人身,我便一生都是那蠕动在地的怪物。”
  他咬牙道:“君上第一个让我为人,沈仙师你则是第二个。或许对你们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万死莫敢不报……沈仙师问我‘何苦’?你说我是何苦?”
  天琅君忽然叹道:“傻孩子,你跟他说那么多做什么?”
  他虽然躺着,却躺的依旧很雍容,如果忽略掉被魔气侵蚀的小半张脸,就更雍容了。
  他望着天,悠悠地说:“人啊,总是相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再亲密的人,转眼也可以欺骗于你。何况一直都只是你一厢情愿地要报恩?你说再多,他也不懂你,只会厌烦。又何必多言?”
  ……莫非他这么多年,一直以为当年是苏夕颜刻意将他骗上白露山的?
  沈清秋本想脱口而出,你误会大了!可他再看一旁面无表情的洛冰河,又说不出话了。
  无尘大师却道:“若阁下当年真的无此意图,听信谗言,是我们的错。今日之事,躲不过,避不得。种恶因,得恶果,迟早都要偿还。”
  他合掌道:“可苏施主不惜自服毒药,也要去见你一面,又怎能说她是欺骗你?”
  天琅君微微一愣,抬起了头。
  沈清秋心里也是一动。好歹,无尘大师把“堕胎药”改成了“毒药”,也算是照顾了下洛冰河的感受。
  他躯体残缺,这样勉力抬头,还有血迹凝在唇边,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可怜。
  顿了半晌,天琅君道:“……是吗。”
  说完这两个字。他又问了一句:“真的?”
  无尘大师道:“老衲敢以性命担保,所言非虚。”
  天琅君转头,看向沈清秋和岳清源,索证般地问道:“真的?”
  岳清源点头,沈清秋也缓缓一点头。
  天琅君像是忽然脱了力,重新躺了下去。
  他叹道:“好吧。好歹,总算有件不那么糟糕的事。”
  沈清秋转头去看洛冰河。
  他正微微低头,眼睫垂着,沾了一点雪花,轻轻颤动。
  这样把话说开,天琅君的心结固然是解了。可对洛冰河而言,未免残忍。
  心魔剑还在源源不断散发着紫黑之气,下方厮杀之声越发清晰。恐怕埋骨岭的下落仍在持续,不知距离洛川冰面,还有多少距离。
  岳清源朝插着心魔剑的岩壁走了几步。沈清秋道:“事已至此。天琅君,你收手吧。”
  现在收手,还不算太晚,如果天琅君继续往心魔剑中输送魔气,就真的只有杀了他才能阻止合并了。怎么说,沈清秋也并不特别希望天琅君真的去死。
  毕竟,谈个恋爱被坑成这样,实在是够倒霉了。再要人家的命……没有哪个boss这么苦逼的!
  天琅君却忽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笑声在山洞和岭中回荡。
  他像是觉得十分滑稽,歪头道:“沈峰主,你看,现在的我,甚至连竹枝郎的人形都维持不住了啊。”
  这时候,沈清秋还没觉察他话中的意思,只是隐隐觉得心中哪里一跳。
  天琅君慢条斯理道:“和你们斗了这么久,我这副身体,消耗不可谓不大。你以为,一直撑住心魔剑魔气供给的,究竟是谁?”
  这句话他说的不快不慢,可进了沈清秋耳朵里,一字一句,听得他如坠冰窟,脖颈渐渐僵硬起来。
  “你是该叫人收手。只是,那个人却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执念
  天琅君肢体已残破不堪,竹枝郎被钉在岩壁上,无尘大师扶着头破血流的无妄,漠北君拎着尚清华,岳清源站在沈清秋身边。
  只有洛冰河立在正对心魔剑的位置上,正低头,慢慢整着袖口。
  沈清秋沉声道:“洛冰河,你过来。”
  洛冰河摇了一下头。
  只一下,但非常坚定。
  沈清秋失望透顶,冷声道:“……你又骗我。”
  洛冰河道:“师尊,我说过会帮你对付天琅君。现在我可以立刻杀了他给你看,怎能说我是骗你?”
  天琅君笑道:“养寇自重,这一步棋想的是挺好。只可惜我不太中用,还是得他亲自出马了。”
  “养寇自重”四个字一出来,沈清秋越发心中不安。
  心魔剑,会不会是洛冰河故意给天琅君的。
  拿到心魔剑后,天琅君那露华芝塑成的身躯,腐蚀的越来越快,就算把剑给他,对洛冰河也构不成多大威胁。
  也许是他乱过了头,把心中所想也漏在了脸上,洛冰河伤感地说:“师尊,你又在想什么呢?心魔剑的确是他抢去的,只是它仍旧认我这个主人而已。为什么又不肯相信我了呢?”
  沈清秋缓缓地说:“我信了你很多次。到刚才为止,还一直是相信你的。”
  洛冰河说:“是吗?”
  他牵起一个扭曲的笑容:“可我却不敢相信师尊了。”
  这笑容诡异至极。沈清秋觉察他情绪不对劲,放缓了表情和语气:“你究竟是又怎么了。”
  他稍微温柔一点,洛冰河便忽然不笑了。
  他看上去像是伤心欲绝的样子:“师尊,我就说过,果真你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最高兴的。”
  刚开始,沈清秋还没弄明白“他们”指的是什么。
  洛冰河在心魔剑的岩壁前,缓缓来回踱着。
  他自嘲地笑道:“每次我求师尊跟我走,你从来没有一次答应。即便答应了,也只是我强求所致。可他们让你留下来的时候,你便毫不犹豫。”
  他看着沈清秋:“师尊,你不常笑。我爱看你笑,可是一想到,你只有在和他们一道时,才会这样笑,我就……”他轻声细语道:“……非常,非常痛苦。”
  沈清秋终于明白了。
  “他们”,指的是苍穹山派!
  那天在竹舍,柳清歌忽然开窗查看,果然觉察到了一直徘徊在外的洛冰河。
  他没有离去,而是把竹舍内的欢声笑语、把他那一声“嗯”的应承,全部听在了耳中,记在了心里。
  沈清秋道:“你是因为这件事,所以生气了?”
  “生气?”
  反问之后,洛冰河阴戾地吐出两个字:“我恨!”
  “我恨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