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定轩愣住。
齐韵继续补刀:“我又没有上课,你不是我的先生。你看,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当然是陌生人。还有,你以后不要偷看我了,我很不喜欢的。”
这点她都知道的,不要以为她什么都不行哦,她也是很有观察力的。
“你知道我看你?”
“恩,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告诉你!”齐韵大声,“你不要在看我了,我不喜欢你这个人。虽然你看起来不太像坏人,但是我不喜欢你的眼神,你的眼神怪怪的。彩蝶说,看人要看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的窗户让人看了不舒服,所以我不喜欢你看我。”
“以前……以前你说,我的眼睛黑黝黝的,仿佛一颗黑宝石,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你还很小,可是你却这样跟我说,如今,如今都不同了么?”周定轩喃喃言道。
“还小?”齐韵歪头不解,随即问道:“可是我现在也很小啊,是我更小更小的时候么?”
周定轩看着这样的齐韵,偏是说不出一句话。
“你说话呀,是不是我更小的时候,可是为什么我自己都不记得,我一定没有说过。”她狐疑的言道,表示自己不信。
周定轩:“是呀,很小……恍如隔世。”
齐韵没有听懂,但是还是认认真真的言道:“那一定是像小樱桃他们那么大的时候,那么小的时候说话哪里能够作准,你看小樱桃他们,还不是只会咿咿呀呀,根本就算不得真实意思的表示。所以你不要记得我小时候说的那些话了。”
这个人好可怜,竟然会相信辣么小、辣么小的一个小孩子的话,还当真了,他真的可以当先生么?好笨的样子。
“不要记得?可是那些都是我最甜蜜的回忆,如若不记得那些,我甚至,我甚至不知道我赖以活下去的目的是什么,很可笑吧?我自己都不知道了。”周定轩苦笑自嘲。
齐韵戳他:“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这样傻呀。彩蝶好可怜,有一个傻瓜师傅。小时候说的话当然不是真的,而且,那有什么可甜蜜的,真奇怪呢!我们都在成长呀,日子一天一天过,我总会长大的,长大了,那些小时候的话就不记得了。还有,你真是个蠢人,你怎么会没有活下去的目的,你也有家人呀。就像我,我有母后,有皇兄,有皇嫂,有彩蝶,有皇姐,还有雨甜他们,我有很多人,嘿嘿。我们是快快乐乐的一家。”
齐韵继续戳周定轩:“你不要在犯傻了,我觉得,你这样很没有意思呢!”
“没有么?”
“没有!”齐韵认真。
翠玉等人一直都站在不远处,但是却并不靠前,她记得皇后娘娘的话,有时候有些事儿,过犹不及,她要做的,只是静静的看着,只要没有问题,许是安宁公主自己来做反而更好。
说到最后,他们都该明白,其实这个安宁公主与原本的安宁公主,在骨子里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之前的安宁郡主齐韵隐忍,端庄,可是却要承受许多,当这一切都褪去,她由郡主变成了公主,她有了疼爱自己的母亲,宠溺自己的皇兄皇嫂,那么她自然与原来不同,她变得活泼开朗。
所以周定轩其实已经不适应这样的齐韵了。
“你……喜欢冯书么?”周定轩没有想过自己会问这样的话,但是他还是问出了口,问完之后,他有些懊恼,但是却不后悔。
齐韵笑眯眯:“喜欢呀。”她点头。
周定轩看她,往日里的齐韵,哪里会这般的直言呢,就算两人浓情蜜意彼此有情的时刻,她也不曾这样光明正大的言称喜欢自己。
“冯书是个大好人。我的狗狗都叫冯小书的,因为是他提议我养狗狗的。所以我很开心,他还会打雪仗堆雪人,他每次都被我们欺负,被我们打的到处跑,可是他一点都不生气耶。呃,也不对,他有生气,可是我知道,那是战败的懊恼,不是真的生气。哈哈。”想到快乐的一幕幕,齐韵兴高采烈。
齐韵的语气十分孩子气,她的话甚至有些语气不通顺,但是即便是这样,周定轩还是感受到了她话中对冯书浓浓的喜欢,这样的感觉,这样陌生的齐韵……她让周定轩茫然,更让他挫败。
“你不喜欢我了。你喜欢冯书,呵呵,原来,当年你的感觉是这样的。”当年他明白齐韵的心痛,但是却不了解她的感受,现在他懂了,他真的懂那样的感受了。
痛彻心扉!
那种齐韵再也不会回来的痛彻心扉,眼前这个,与其说是齐韵,倒是不如说是一个陌生人,他希望她是原本那个齐韵,可是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便是再也回不来了!
“周先生,皇姐,你们在聊什么?”彩蝶出门便是看到两人再说话,她甜甜的笑,凑了过来。
周定轩收拾心情,看彩蝶:“没事,先生只是与你皇姐闲聊几句。”
彩蝶长长的“哦”了一声,之后笑容更甜美:“表姐性格比较孩子气,先生可不要欺负她哦。”
周定轩苦笑摇头:“那怎么会呢?”
彩蝶立刻变了脸色,认真言道:“怎么不会呢?你现在不断的与她说话,就是在欺负她。”
周定轩怔住。
彩蝶压低了声音:“你与皇姐接触多了,如若她想起了一切,你觉得,谁能容得下她?这不是欺负她呢?”
周定轩一下子呆住了。
☆、第114章
周定轩直到回到家中还在想彩蝶的话,他原本不太明白,但是细细想来,竟是惊出一身冷汗,是呀,不管什么时候,终其一生,齐韵都是不能想起以前的事情的,如若真的想起,那么等待她的,只有一死。
皇上和太后不会让一个不安定因素留在身边,所以齐韵是怎么都不可以想起一切的,就算她放弃报仇,可是当时劫持太后的罪名呢。四王爷是死了,他也带走了所有的罪名,可是这一切都建立在齐韵失忆的基础上,只要她想起来,那么他们不会放过她。
想到这里,周定轩只觉得心惊胆战,周身寒冷。
“少爷,冯书过来了。”周定轩身边的小厮过来禀告,冯书登门,必然是受到了周老先生的邀请,周定轩心里苦涩,但是却没有言语。
小厮不解。
“你下去吧,我想静一静。”
冯书穿过长长的厅廊,跟着总管来到周老先生的书房,老先生正在写字,见是冯书到了,立刻将笔放下。
“你来了,快坐。”冯书不肯拜周老先生为师,周老先生反而是将他引为小友,两人相处的极好。
冯书也不拘小节,直接坐下,还言道:“您咋又找我了。”
周老先生白他一眼:“我怎么还找不得你了?”他年岁越大,越是像小孩子,这么多年,也只两个看中的人,一则霍以寒、一则冯书,可是这两人却又偏是奇葩,真是奇哉怪哉!
“哪儿的话,您当然可以找我,只是近来尺余使团在京城,虽然我是九品芝麻官,可是也得多留心不是,谁知道他们能不能出什么幺蛾子。”
周老先生笑了起来:“你呀,说的自己还挺重要的。”
冯书立刻言道:“我确实重要呀,如若我不重要,您为啥要见我呀,您看,大家都喜欢我呢。”他玩笑言道。
周老先生接道:“都喜欢你?安宁公主也喜欢你?”
冯书被哽住了,脸红对手指:“您这么大岁数了,胡说什么。我们是清白的。”
周老先生默寒:“没人说你们不清白,我只是问你,她喜欢你么?你,喜欢她么?”
冯书继续对手指:“您还真是八卦,这和您有什么关系呀。再说了,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事儿的。谁能看上我呀,你看长相,看家世,看身材,看衣着,真是没啥出挑。”虽然他挺自信,但是事关重大,他总归是要面对现实的,虽然面对现实很让人伤心,可是,呜呜,他,他不能不说实话啊,这么老的老爷子问他,他在自吹自擂会遭雷劈吧?
周老先生幽幽叹息,言道:“想必你是知道的,轩儿曾经与安宁公主有过婚约。”
冯书竖起了耳朵,这事儿他听过呀,不过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
“说到底,是我们家负了公主。当年老夫没有看好定轩,导致了后来的是是非非,若是没有定轩的背叛,未见得就有安宁公主的劫持,未见的就有四王爷之死,一切,皆是一个命。”周老先生缓缓言道。
“四王爷霍乱超纲,煽动郡主劫持太后,一切都是明明白白写在纸上,不管是为了救女儿还是真的如此,科举试题泄露案却是板上钉钉。周老先生又何苦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这件事儿与您本就没有关系。若说周定轩,所涉及的也不过是道德,纵世人有想法,也上升不到更高一层,您何苦将一切都自揽上身。”
周老先生为冯书倒茶,冯书哪里肯,就要自己动作,却被周老先生按下,“太后看好你。”
冯书再次脸红:“是咩!”
“我知道说这话有些让人觉得恶心,但是我还是希望,如若真的能够与公主举案齐眉,你要好生待她。不管是安宁郡主还是安宁公主,都是生性纯良之人,很多时候人之所以做出一些有悖常理的事儿,皆是因为时事铸就,定轩已经与公主无缘,我只想,若是可以,你能好好待她。”周老先生语气认真。
冯书笑了起来:“您又怎么肯定,那个人一定是我呢?而且如若真的想好好补偿,倒是不如让周定轩虔心悔改,也许太后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毕竟,他们有着年少时的缘分。”虽然这样说,冯书的笑却越来越少。
周老先生看他,半响叹息:“你以为我没有想过么?原本我想着,也许这是老天爷给这两个孩子机会,这样……也好。忘却前尘,他们可以好好的在一起,再也不记得那些伤心和算计。一切总会过去的。但是,一把冷水破醒了我,我活了这么大的年纪都不懂,直到刚才,我才明白过来一切,有时候,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冯书不解。
周老先生垂首:“荣庆公主,不足十岁的女孩子说,安宁时常见到轩儿,许是有一日真的会想起昔日种种。”
冯书依旧不解,这是啥意思?他在脑袋里画问号。那个小小少女说这个干嘛!
周老先生看他也是不懂,不禁感慨起来:“你看,你我都是不明白,但是她明白。想起昔日种种,对安宁公主来说,真的是幸事么?”
冯书错愕,随即明白,那也意味着,安宁公主命不久矣。这般想着,冯书终于变了脸色。
“轩儿身边的贴身小厮一直都是我的人,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却什么都知道。我想,现在他也在矛盾吧?相比于白头偕老,我相信,轩儿更希望安宁能够活下去,如同现在一般快乐的活下去。这是我们仅能为她做的。”周老先生叹息,继续言道:“我真的老了,已经看不清楚一切了,周家,轩儿纵有才华但是却不通人情世故,我想,许多人说富不过三代,可我想,不仅是这个,其他也是一样。为何没有百年大儒之家,大抵正是因为,一代不如一代吧。太平顺了,太平顺的生活只会让人不求上进。”
“周定轩很有才华。”冯书虽然自己皮毛不通,但是也是知道的。
周老先生笑:“有才华又如何。这个世上不是只有才华这一项的,而且,有的是有才华又聪敏的孩子,像是荣庆公主。”
冯书言道:“是皇后教的好。”
“也许,也许是皇后教的好,也许是皇上教的好,也许是太后教的好,甚至是霍以寒教的好,轩儿教的好,可是这一切的背后,她自己的聪明是不是也很重要呢!当然,这一切今天都不是我们讨论的重点。冯书,如果有这样的机会,你愿意么?愿意好好待安宁公主一世么?”
冯书看他,沉默下来。
周老先生也不说话,只等着冯书的决定。
半响,冯书终于开口:“我不会承诺任何东西。”
“呃?”
“因为,你们不是安宁公主的任何人。我也不是她的任何人。咱们谁都没有这个资格,没有资格为她要求什么,或者说自己能给她什么。很多事儿,是做出来的,而不是说。也许他朝我会在太后面前说这样的话,说我会真心待她一生,那是我确认我能做到,我确认太后有这个资格要求我,而不是你,也不是周定轩。周老先生,对不起,我不能回答你这样的问题。”
“我也不能么?”周定轩推开了门。
冯书微笑:“不能,你该知道,你是最没有资格的。”
周定轩一怔,随即苦笑。
“齐韵的死活好坏,与你最是没有关系。你还是好好的管好自己才是正经。”言罢,冯书起身,准备离开。
周家爷孙二人都站在那里不言语。
冯书走到门口,回头:“公主的幸福是来源于自己,你们切莫将自己看的太重要。”
待到冯书出了周家,只觉得整个人更加清醒几分,他自然知晓太后的意思,虽然只是短短两次相见,可是如若真的没有想法,太后是断不会那么做的。毕竟,这是一个男女大防的时代,他们也远没有尺余国那般开放。
太后当年能一力扶植齐祯上位便是说明她的不简单,一个不简单的女人怎么都不会做出莽撞的事儿。
想到齐韵单纯的笑脸,冯书又羞耻的脸红了。
就从第一次被召进宫,冯书就有这样一种感觉,那便是太后大概是觉得他这人还不错,比较适合齐韵,许是因着这样的事儿,他默默的更加注意齐韵几分,呃!没有谈过恋爱的男银就是这样的天真。
呃……越看越觉得齐韵好看呢。再次羞涩捂脸,啊啊啊,肿么办?肿么办肿么办?
周家家丁看冯书站在他们门口望天做娇羞状,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呃,想当年,自家孙少爷也是被传过有断袖之类的毛病的,那个……该不会……啊啊啊!天呀,不能多想。快停下来!
冯书终于笑够了,遂吧嗒吧嗒往家跳。
他要好好表现,尊开心呐!
路人:好可怕,这里有一只深井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