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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泼出身家性命,不惜千刀万剐,把她置于安全的背后,给予她,安稳的最好!
  所以风萧萧兮易水寒?
  谢大小姐用长长的指甲把茶盏弹得“叮当作响”——
  “开什么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等诗句引自《诗经》
  ☆、第128章 盛开
  若言女子如花,什么时候,会盛开呢?
  安姑姑敞开门,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凉得她打了个寒战,她呵了呵手,跺了跺脚,走了出来,厚厚的积雪被她踩得“咯吱”“咯吱”作响,走到院子角落,拿起笤帚,一下一下地扫了起来……
  这是她在宫外买的小院,没有丫头,没有婆子,没有奴婢,甚至安太傅家也毫不知情,在这最隐秘的地方,她可以自由地怀念,自由地怀想,自由地……后悔。
  雪花飘洒的太快,地上扫起来的积雪,很快又被覆盖,她放下了扫帚,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六瓣飞花,多年前,同样的雪日,安家大小姐去华阳山上香,车舫因为积雪滑出了断崖,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掉崖而亡的时候,一个怀抱抱住了自己,身上没有华贵公子的麝香,而是带着强烈的男子气息淹没了自己……
  自己因为惊慌与恐惧,紧紧抓住那有力的胳膊,葛布的粗粒摩挲着自己的脸,擦得她生疼,可是她什么也不顾,只紧紧抱着,不管是男是女……
  男人搂着她的身子,宛如大鸟一把在断崖上飞驰,很快,就攀上了崖头,众人涌上来哭做一团,她急切地想去寻找那人,谁知他只给自己一个修长的背影,便渺渺不见……
  她回去就害病了,人人都说她是吓得,只有她自己明白那是什么,女人如花,经过绽放,便再也无回头,她拼命思念,思念那气息,那背影,那不同于她世界的点点滴滴……
  没想到一年之后意外重逢,端午节里,安家意外地雇了他的船,他站在船头,打着赤膊,安家大小姐正低着头,从船板上迈步,忽然嗅到了那气息,便是惊天霹雳……
  爱,是惊天霹雳,揭开了一年前那一幕,安家小姐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那船夫,他却没有看她,只是专心致志地摆弄船桨,深邃的五官,坚硬的下颌,汗珠从额头上滚落,沿着古铜色的胸肌滑了下去,长长的睫毛掩盖着眼眸如海,她忽然浑身发抖……
  她象一年前那般发烧了,双颊通红,双眸发亮,在船舫里像个疯子似得乱走,终于在夜深人静里爬出船舱,见他正在船头迎风而立,没有佩刀,没有挎剑,却气势逼人,那个世间,她不能理解却喜欢的世间,她想,她不知,她提着裙子,踉跄了几步,终于张了张口,道:“壮士,你还认得我吗?”
  许多年后,安姑姑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那句话,她悔,还是不悔?
  结论是,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一段诡异的传奇开始,太傅家的大小姐,与江湖鱼水帮的欧阳舵主,完全不同世间的两个人,在疯狂的偷恋里彼此超度,只是造化弄人,结局却是两败,及笄的年纪,安家给她订下了亲事,她告诉他的时候,他的脸忽然变得通红,他抓住她的手,说要“私奔”,“逃走”,她本来是同意的,可是事到临头,她却怕了……
  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她没有勇气去接纳一种新的生活,她怕……
  这种迟疑终于让他被安家捉住,安母气得病倒,太傅知道之后,是说了一个字“打”,穿了琵琶骨的他被打得血肉模糊,当她亲眼见他被打断了双腿,扔到了他们相识的那条河里时候,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多日之后,醒来,面对着试图说服她不要自杀,不要给安家丢脸,要改过自新的说客,她只说一句话:“我要入宫,做姑姑。”
  安家的所有一切,让她生厌,可是她是安家的人,这是脱不了这宿命的重负,便只能入宫,在夹缝里得暂且的喘息。
  然后……十多年过去了,当年娇艳如花的安小姐,变成了现在精明强干的安姑姑,宫里头的尔虞我诈,与森严的规矩,已经打磨了少年时候的锐气,可无论怎样,她依然不肯忘记,执着地不肯忘记,安家知道她在宫里头混得不错,曾经数次传递消息,请她帮助安家的其他女儿入宫为妃,可她一直淡淡的,即使偶然离宫,也不肯回安家。
  她是恨,更多的是恨自己,漫长的寂寞,孤独的人生里,足够留下的是记忆的惩罚,让她徘徊在那个生死迟疑的时刻自悔,若是果决一些,若是没有放手……
  安姑姑抚摸着沾满雪的花枝,光秃秃的,就像她的心,她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正要雪堆清理干净,忽听到院门响动,警惕地道了声“谁?”
  “我……”女子,恍惚里熟悉的声音。
  安姑姑迟疑了下,揣着匕首走到门口,把门打开,见是一位面生的女子,体态微丰,脸色焦黄,五官普通,只一双眼眸亮如星空,不由诧异道:“你……”
  “安姑姑,先让我进来。”女子一笑。
  或许是这样诚挚的笑容,让安姑姑放松了警惕,她迟疑地让开路,那女子提着裙子走了进去,站在院子里,望着溜着墙壁的梅花,盛开艳艳,就像是,像是她刚离开的地方,可是却又有些不同,她的院子还有别的花,这院子里却只有梅花,并且不象正常梅花在应景的季节里那般丰枝叶茂,而是有些……
  有些瘦弱,枯萎了许多,似乎是主人刻意而为。
  “你是……”安姑姑的声音冰冷起来,在这人心惶惶的乱世,能探查到她的私密之地,这可不是好事。
  “安姑姑。”那人背着身子,抬起手臂,折腾了许久,转过身来……
  “谢娴?”安姑姑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你……谢家不是离开京城了吗?”
  “是”,女子轻轻道:“可是我回来了。”
  “回来做什么?”安姑姑见是谢娴,松了口气,推开正门的房间,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鼻而来,她回头道:“进来吧。”
  谢娴在外面跺了跺脚,提着裙子走了进来,见这屋子里乃是通常的三间摸样,房间里物件虽然简单,却十分精致整洁,正房的中间烧着暖炉,把谢娴靴子上的积雪都烤化了,流了一地的水,谢娴有些不好意思,道歉道:“安姑姑。”
  “过来坐。”安姑姑似乎一点不介意,指了指正堂旁边的东坡椅。
  谢娴迟疑了下,走过去,坐下,不一会儿见安姑姑端着茶从内室走出来,一股沁人心魄的茉莉花香铺面而来,谢娴忙站起来道:“不敢劳驾姑姑。”
  “远到是客。”安姑姑淡淡笑着,不知为甚,谢娴的到来,让这孤单的院子,忽然染了生气,她很喜欢。
  两人心照不宣地分宾主落座,安姑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说吧。”
  “我要入宫,安姑姑。”谢娴伸出手,从袖子里掏出那人皮面具,道:“我要入宫。”
  安姑姑淡远地笑着,隔着茶香云气,那风韵犹存的脸庞,显出一丝恍然。“听说谢家大小姐别常指挥使所救?”
  谢娴脸上一红,点头道:“是。”
  “谁知皇上突然命令常指挥使入宫做侍卫,谢家返乡归老,”安姑姑敲着桌子,意味深长藐着谢娴道:“我还以为这会是一段佳话呢。”
  谢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忽然道:“既然有求于安姑姑,也不瞒您了,常青……是我相公,他入宫是被迫的,我要入宫救他。”
  安姑姑正在抿茶,听了这话,一口喷了出来……
  “你……”安姑姑连声咳嗽,谢娴忙过来给她捶背。
  安姑姑好容易止住咳嗽,用帕子擦着嘴,道:“你这是……”
  “我要入宫,救我相公。”女子脸上静静的,语气并不慷慨激昂,却让人更见决心。
  安姑姑咳咳了两声,抬头望着那女子,她神色安静,身子挺得笔直,眼眸点燃的,正是自己多年前的那种火焰,却更加闪亮,更加一往无前,安姑姑忽然想笑,摇头,摇头,她飞蛾扑火,死了一次,可不想见到别人再这样……
  何况这是什么时候?新皇已经彻底疯狂,宫里头人人自危,巴不得找个机会逃之夭夭,她也是因为老资格,又因为太后……所以才……
  ”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安姑姑忽然有些好奇。
  “因为太后。”女子十分干脆道:“安姑姑不会坐视太后如此。”
  安姑姑脸色巨变,眼眸中闪出几分阴狠之色,道:“你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谢娴静静道:“我只知道安姑姑不是趋炎附势的墙头草,卧薪尝胆为吞吴,铁面枪牙是丈夫!”
  安姑姑的脸上风云电掣变幻了许久,笑道:“果然不愧是谢娴。”
  大局待定之后,瑞王终于对太后下手了,他对皇族似乎有种异样的仇恨,连帮他登上大位的太后也不肯放过,安姑姑在察觉之后,便主动投靠了瑞王,并建言,太后为天下之重,若是登基之后就驾崩,实在有损新皇声誉,便让她来亲手圈禁太后。
  瑞王开始也不信她,不过亲眼见到安姑姑给太后下了瘫痪药之后,终于首肯了,安姑姑既然得了瑞王的信任,太后的长寿宫自然由她打理,并且官升两级,成了后宫里的一品昭仪……
  宫里头人表面不说,暗地里都唾弃安姑姑背信弃主,安姑姑左耳听,右耳出,她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经历,早就看开了那些虚名,她知道自己奋斗是没有希望,皇族已经屠杀殆尽,除非改朝换代,只能立瑞王为君,可是她还是要努力,赵氏托孤,死易生难,她执着地要让太后活下来,要让所有该活的的人,活下来……
  “你进宫有用吗?”安姑姑抬头藐着谢娴,用手敲着漆光的桌面,淡淡道:“你相公想做什么,我是明白了些,这是男人的事情,你手无缚鸡之力,入宫只会成为他的累赘与牵挂,这种事情,谢大小姐不明白吗?”说到最后,竟带了几分质疑。
  谢娴长长的睫毛宛如一把小扇子,遮盖住了自己,咬着嘴唇,道:“他不知道。”他居然敢甩下自己,还以为是对自己好,哼哼……
  “他若是知道了呢?”安姑姑一声声逼问得越发严厉,道;“这可不是妇人宅斗,这是战场,会死人,会有血,你扛得住?”说着,忽然攥紧了拳头,那指甲狠狠地嵌入肉里,手腕上的镯子发出轻微的响动,仿佛,是颤抖,或者期待。
  “并肩战斗,同生共死。”谢娴沉思许久,抬起头,直视着安姑姑道:“姑姑小瞧我了,我从来就不是躲在男人背后的女子!”说着,目露凶光。
  常青,说好在一起的,你居然……等着瞧!
  安姑姑不知她在生谁的气,只“哼”了一声,指着那人皮面具,道:“就凭这?”语气里含着几分不屑,道:“谢娴,不要以为你在谢家与后宫耍点小聪明,就以为自己很厉害,瑞王若是那么容易倒下,就不会做到今日的这个位置,何况他倒下之后呢?之后呢?”说着,忽然一把拉着谢娴,眼眸里浮出几分绝望的氤氲,道:“谁可代之?”
  这是她最痛心的地方,即使她有这个气力,却也找不到出口,瑞王没了,让谁来做着江山?年老体衰的太后吗?
  “会找到的。”谢娴微微一笑,忽然站了起来,敞开门,从怀里掏出一物,只见淡淡的白烟直冒而上,不一会儿功夫,一个漂亮的少年从屋顶跳了下来,道:“谢姐姐……”
  “他跟我一起入宫,安姑姑。”谢娴指着那少年道:“他是李元,是我相公的心腹,锦衣卫。”
  安姑姑扬了扬眉,道:“你可知道瑞王养了多少死士,宫里头有多少太监是他的……“
  “慢慢来。”谢娴截住安姑姑的话,直视着安姑姑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姑姑,你不肯放弃,为什么要说服我放弃?”
  安姑姑浑身一震,扶着案几站了起来,望着那少年,又看了看燃烧着的谢娴,她便是她当年的摸样,被爱情点燃的女子,只是与她的不同的是,那眼眸里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犹豫与恐惧,而是一往无前,一往无前……
  安姑姑忽然笑了,虽然很危险,虽然一着不慎,万劫不复,可是她决定试试,就以……
  以爱情的名义吧……
  不过……“生死我可不负责哦。”
  大周宫哗啦啦地被打开,新皇登基大典之后,是太庙的拜祭,瑞王意气洋洋带着册封的后妃,与新提拔的朝臣新贵,向太庙走去,华贵琉璃的新服与车舫,扫着一尘不染的地面,浩浩荡荡的人群,在新王朝的更迭里蜿蜒而去,一场屠杀之后,有人沉入了地狱,有人升入了天堂,很多羡慕嫉妒恨的眼眸,望向了瑞王身边的佩刀男子……
  入宫之后,他的身姿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亮色,少了暗道生涯里特有的阴森气息,那张英俊绝伦的面容在地上形成了圆润的弧线,只是依然面无表情,对瑞王不时低头向他窃窃私语的恩宠,并不怎么觉得荣耀,却也没有厌烦,只是淡淡的,没有焦距。
  “皇上……“新册封的淑妃谢灵乘着凤辇赶了过来,刻意望了常青一眼,绝美的脸上显出诡异的气息,抬头对瑞王娇声道:“一会儿可就要下雪了。”
  瑞王“噗嗤”一笑道:“那爱妃回来的时候,与我同座如何??”
  或许都习惯了新皇与新妃的惊世骇俗言行,无论赶车的太监,还是旁边的男子,都面无表情。
  “好。”谢淑妃欢欢喜喜地拍了拍手,道:“我正有此意。”说着,又深深地望了那男子一眼,其实她过来并不是要找瑞王,而是来找他,知道自己出不了宫的时候,她一度有些绝望,没想千方百计努力了这么久,竟然被瑞王反手算计了,不过……
  他竟然进宫了,进宫了!
  她是皇妃,他是她的侍卫,这种狗血的搭配,让谢灵激动得整夜未眠着,她很想对瑞王请求,把常青调到她的朝阳宫里头做侍卫,可是也知道瑞王再大方,也不至于会把自己的女人送到别的男人床上,虽然他们之间没有爱,只有勾心斗角地合作。
  只是再怎样,常青毕竟跟自己在一个宫殿了,刻意制造碰面的机会不要太多,谢灵在后面望着瑞王与常青并肩的背影,不知为什么,竟生出几分醋意,这才跑过来打扰,在她的心念里,常青忽然进宫,也许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难道自己在随身空间里对穿越大神的祈祷被允许了?
  可是她不确定,常青对她虽然不像从前那么排斥,可也淡淡的,并不那么热切,她找人打听过,谢家已经返乡归老,她那个总挡路的姐姐也回到了家乡,那么……
  她的机会来了吗?
  追男神这种事情,没有穿越女比她做得更苦逼了,先是男神爱上了别人,再就是自己罗敷有夫,可是什么也挡不住爱情,不是吗?
  谢灵靠在凤辇上,闭上眼,她有皇妃的地位,有随身空间的金手指、有宠爱自己的皇上,若是再加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主,一切都齐全了呢……想到这里,侧头藐着那英俊的男子,阳光照着他古铜色的五官上,映出的光芒不是玉色,而是铜色,这样近的距离,那强烈的不同于华贵公子的男子气息淹没而来,让她的心都要醉了……
  醉了……
  谢灵正昏昏沉沉之际,只觉凤辇停了下来,瑞王被扶着下了车,所有人下车,跪了下来,三呼”万岁”,瑞王快步走上了太庙的汉白玉台阶,后面的群臣与众妃分左右两部,鱼贯而入,常青则站在太庙门口,盯着每个要要进入太庙的人……
  贴身侍卫……
  可是……
  常青抬头藐着不远处站着的几个太监,那高高鼓起的太阳穴,那有力的步伐,一看便是江湖绝顶高手,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侦察再三,却怎么也打听出这些太监的武功来路,他们是瑞王做皇子时候,潜伏了十几年的暗道,锦衣卫竟没有法子深入其里……
  常青的眼目从那几个太监身上,又望向了端着祭品的宫女,根据密报,宫里头又进来了几个新的宫女,都是安姑姑的人,这位倒戈的安姑姑到底想怎样,常青还不是很摸得准,因此也不敢招惹——瑞王虽然疯了,却没傻,在取得他彻底的信任之前,自己不能露出任何痕迹。
  不能……
  常青漫无目标地望着那些宫女,看她们的姿色,在宫里头应该算是中下,从这里可以判断,新宫女们应该是安姑姑的自己人——安姑姑可不是会把自己的鲜肉,送到好色瑞王眼前的,只是她们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心里忽然有些着急,锦衣卫虽然在宫里头有许多暗哨,可是先前只是负责探听后妃秘事,监督后妃们的德行,如今被瑞王大扫荡似得清洗一遍,已经剩不了多少,在四面是敌的环境里,他就像失去了耳朵与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