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雁直起身回头看厌西楼,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还有些迷茫,除了迷茫外,便水汪汪的,都是关心,她开口的嗓音都显得又轻又软,和往常一样:“恩人,你怎么了?我们快些去前面的村子里休息。”
从前厌西楼没有认真看过鹿雁,这会儿不自觉就多看了两眼,又多看两眼,心里那一股怪怪的感觉便再次袭上心头。
他刚想说话,就听鹿雁看着他很认真补了一句话。
她说:“恩人你放心,脑子一定能治好的,可能多休息两下就好了!”
厌西楼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他脑子确实是坏了,话也是他说的,只是这话从小器灵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怪呢?!
他别开了头,压下浮躁的心绪,然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他赶紧想想自己丢了的那条尾巴,那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了,多想想尾巴!
鹿雁就去牵厌西楼的手,说道:“恩人,我们一起往前走吧!”
“好。”
厌西楼下意识就握住了,可等他握住了,心里好像有什么虫子咬着他一样,惹得他低头看了两眼鹿雁的手。
这一看,就看到了鹿雁白嫩嫩好像无定九幽的雪一样白。
厌西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样总是握着小器灵的手是不是不好?
可他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不好的,他可是她的灵契,作为灵契,贴身保护她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厌西楼又想,青璃山的女妖们好像平时不会这样总是与别人牵着手的。
厌西楼脑子里从来不会想这么多东西,又弯又绕,多想一点点就要头痛了,而且越发昏昏沉沉。
周围原本就开得艳的桃林似乎更艳丽了几分,那些原本含苞待放的花苞似在悄悄绽放。
厌西楼忧心忡忡,觉得自己脑子真的坏了,不知道小器灵的芥子囊里装的那些丹药里有没有治脑子的。
身后跟着的很沉默的蔺雀一句话不敢多说,但是,他背上扛着的老骨头却是忍不住了。
银戮幽幽叹了一口气,用一种高深老前辈的语气幽幽问道:“他们兄妹向来是这么说话的么?”
蔺雀犹豫了一下,心想从前他不在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反正他在了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
所以他点点头:“是吧。”
银戮沉默了一会儿,就说:“你大哥脑子不太聪明,这些年,你和你妹妹真是辛苦了。”
蔺雀一听这话就知道这老骨头把前主人当做大哥,自己当做老二,而他主人则是小妹。
他本来想否认一下,但看着前面两道身影,沉默片刻,也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是啊,那真是真的不容易。”
这话说完,银戮和蔺雀又异口同声叹了口气。
转眼,蔺雀就感觉周围的景色好像变了变,抬头朝前一看,就看到村子就在前面了,而且很热闹,好像村子里有什么喜事一样。
他就问银戮:“老前辈,之前你说这是幻境?”
依照蔺雀对幻境的不成熟的了解,一般进了幻境里,要么就是什么被心魔缠身,要么就是大家各见各的幻境,或者还有能见到从前的大佬留下的回忆幻境之类。
可这幻境,目前为止很正常,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被藏在桃花林里的村子。
银戮作为老前辈,低沉动听的声音带着笑,道:“且看就知道了,许是进了谁的幻境呢。”
蔺雀听不懂,但不妨碍他不多问:“噢!”
前面,鹿雁和厌西楼到了村子口。
鹿雁发现这村子很大很大,依着在山脚下建着,比她从前见到的杜鹃村和人参镇都要大,而且,这里面的人穿着的衣服也有些不一样。
她忍不住就发出感慨:“恩人,这里好大呀!”
一直脑子浑浑噩噩的厌西楼听到鹿雁这一句便抬起眼睛朝前看过去。
这一看,他就懵了。
厌西楼是真的懵了。
彻彻底底的懵了。
他想不通,青璃山下青璃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儿离浮秋郡隔了千万里也不止,那是与修仙界完全隔开来的地方,外人轻易进不去。
但是他们怎么就从那通道里一出来就到了这里?
难不成浮秋郡地底下有一条秘密通往青璃山的地方?
不可能啊,不可能的,假如有这么一条通道,假如有的话……
厌西楼浑浑噩噩的脑子忽然清醒了一些,一下紧张起来。
他握紧了鹿雁的手,脑子里就知道一件事,得把浮秋郡的这一处去青璃山的通道给堵上。
小器灵来了这里就来了,还有蔺雀来了也就来了。
厌西楼谨慎又紧张地回头,一眼就看到了身后蔺雀还背了一把老骨头。
他想了想,反正现在老骨头动不了,到时候给他寻个地方埋了,或者烧了就行,问题也还不大。
但现在有个很大的问题,那些老家伙们要是知道自己带了外人进来的话,他就完了。
鹿雁还不知道厌西楼怎么了,就见他神色紧张地环视四周,她立刻也紧张兮兮地环视四周——这就是一个很热闹的村子,很平和,没什么不对劲。
她忍不住贴紧了他,小声问道:“恩人,又怎么了?”
鹿雁用了个又,但显然,厌西楼没有察觉到。
厌西楼神色凝重,刚想说话,迎面就看到了对面走来的白发老者,当时气短三分,愣是牵着鹿雁的手站在原地没吭声。
鹿雁朝着厌西楼看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白发老爷爷。
那白发老爷爷神态威严,长得有点胖,皮肤看起来皱巴巴的,但眼睛非常有神,浓眉让他看起来更加严厉了。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负手于后,一点点朝着他们走来。
鹿雁都跟着厌西楼一起紧张起来了,他是谁?!是恩人认识的人吗?
对方一过来,也没看她,就看着厌西楼,忽然抹了抹眼泪,开了口。
“楼叔,回来了怎么也不赶紧进村来,难不成还让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出来迎接你才行啊?”
楼叔……
鹿雁听到这个称呼就懵了。
身后跟着的蔺雀和老骨头银戮也懵了。
蔺雀使劲看着那个叫前主人楼叔的人,愣是不能从那张橘子皮一般的脸上看出什么从前认识的人的痕迹。
银戮则是在懵‘楼叔’这个称呼,他不是叫万银油吗?
鹿雁一下看向厌西楼。
厌西楼显然很紧张,本就失血过多的脸上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小声说道:“我这不是刚进村。”
老者看向厌西楼的目光很是复杂,他用充满疼爱与略微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楼叔,你怎么忽然回来了?这几位是?”
厌西楼心里就很忧心忡忡,但他伸手将鹿雁拉到了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遮掩着她。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鹿雁的身份,就听到了自己的侄子用非常惊讶甚至是欣喜的语气说道:“楼叔,这莫不是婶酿?”
鹿雁听着那老者震惊欣喜的语气,一时也感到有些撼动,呆呆地从厌西楼的身后探出头来看过去。
厌西楼也愣了一下,立刻就说道:“她不是……”
鹿雁就看到那老者都等不到厌西楼说完话,就冲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她抬眼时就看到了老者老泪纵横的一张脸。
真的,鹿雁从无定九幽出来都没见到过哭得这么厉害的人,就是当初叶师叔和智师叔将她和恩人拐进清虚剑宗时候都没这么哭得情真意切。
那眼泪就和瓢泼大雨一样在那张橘子皮一样的老脸上哗啦啦往下掉,像是泥泞小路上溅起了雨花,就好震撼。
鹿雁呆呆地听到那老者对自己说:“婶娘,阿槐心里真的很欣慰,婶酿竟然能看得上楼叔,做侄子的真的很欣慰,呜呜呜呜。”
后面跟着的蔺雀和银戮齐齐沉默,一时觉得还是不要破坏此时此刻的温情比较好。
好巧,鹿雁也是这么想的,她眨了眨眼,虽然不懂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反手搭上了老者的手背,拍了拍,给了他一个‘我都明白你这份艰辛的’眼神。
就这么一个眼神,仿佛是把老者这么多年的辛苦都给拉扯了出来,他当场就朝前走一步,埋在了鹿雁肩膀上,嚎啕大哭,道:“婶娘啊——!”
真是令人心中悲恸不已。
全场都沉默了,沉浸在这种氛围里不可自拔。
只有厌西楼皱着眉头,刚才红起来又平静下来的脸上露出一些无语来,他抬手就将鹿雁和那老者扯开,说道:“阿槐你可别靠着小器灵,你没看到她都被你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者抬起婆娑的泪眼,看向鹿雁,然后抽泣着说道:“婶娘不要害怕,阿槐就是长得比较老气了一些。”
他说着,摸了摸自己老橘子皮一般的脸,似乎触及到了什么悲伤的往事,眼泪就流得更加凶猛了一些。
厌西楼转头对鹿雁解释:“阿槐当初灵力流失厉害,一夜苍老了,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以前也是很好看的,我们天狐就没有长得丑的。”
老者听到这一句,哭得更汹涌了,然后说:“楼叔,你把你是天狐这秘密都告诉婶娘啦?”
厌西楼自己也呆了一呆,浆糊一般的脑子随即也想起了一些什么事。
比如自己在鹿雁面前从小狐狸变成厌西楼这事。
他偷看了一眼鹿雁。
鹿雁立刻一本正经地用肯定得不能更肯定的语气说道:“恩人是我见过最漂亮最灵气的小狐狸了!”
厌西楼立刻就很着急地说:“我从前可不这样,我从前很威猛,很大!”
一旁的老者也立刻跟着补充,道:“是的,楼叔以前很大很威猛,不过,楼叔,这些话等我们进去后再说吧,总不能让婶娘一直站在风口里吹风,正好今日族里的孩子们刚下学,你许久没见过他们了,你回来了,他们一定很高兴。”
厌西楼点头,拉着鹿雁就进去,还对她介绍,道:“小器灵,我没想到我一眨眼就回家了,还带着你一起,来都来了,那我就带你看看我的家乡。”
鹿雁懵懵地点头,她也搞不懂,怎么就来到恩人的家乡了。
身后的蔺雀背着老骨头银戮也默默跟了上去。
银戮幽幽地说道:“没想到我们是一起进了万银油的幻境里。”
蔺雀赶紧问:“老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银戮就用高深莫测的语气告诉他:“意思就是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以他为主导,幻境随着他所想而变换。”
蔺雀听完,点了点头,又很小声地问:“那我们怎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