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燕回庵,如何能射大雁?!”林娇娘花容失色。
卢令仪有些不解,“如何就不能了?”
“这里是寺庙啊!”林娇娘唬了一跳,“你就不怕菩萨怪罪。”
“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东西。如果真有神灵……”卢令仪哼了一声,“我偏要射,你奈我何。”
李平儿自觉和卢令仪是讲不通道理了,便拉住了林娇娘,问道:“你是同种家郎君一起来的?”
卢令仪点点头,“阿衡同我一块来的,还有燕王殿下。那边一座山都是燕王的,里头还有成群的花鹿呢!在山西可没这样多的猎物。”
“我不会骑射呢。”
卢令仪一愣,想起她空手夺自己刀刃的事情,“可你的力气大的很啊!”
李平儿笑了起来,“力气大同骑马可没关系。”
“那你怎么就晓得,我能赢呢?”
李平儿轻声道:“我与你相识,合该买你赢才是。”
卢令仪一愣,她上下打量了李平儿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那你运气不错。”
林娇娘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恨不得扯着李平儿就走。
“表姐。”那头,种世衡骑马猛地过来了。
“是阿衡啊,”卢令仪笑了起来,“你看我遇到谁了?”
“林姑娘。”种世衡也下了马,同李平儿和林娇娘打招呼。
林娇娘是要成亲的,打过招呼后不便逗留,便转身上了马车避嫌。
李平儿也回了礼,同林娇娘一块上车了。
卢令仪叹了口气,“我请林七同我一块骑马射箭呢,可惜她不会。”
种世衡看了承恩侯府的马车一眼,“这个林七姑娘听说是从外头找回来的,原是个农户女,表姐不要同她去计较。”
卢令仪一愣,“她竟然是农户养大的?可我瞧着姨父对她很好呢。”
“父亲用人向来不拘一格,”种世衡抿抿嘴,大抵也觉得不好说人是非,“前些时候二弟不是同她不愉快么?我找人打听的。”
“是找燕王问的吧,”卢令仪笑嘻嘻地看向了那片马场,“他素来喜欢说这些。”
种世衡点点头,“今日你也累了,不如我们早些回府吧。”
“难得出来玩一次,你可别扫兴。”卢令仪头一扭,却是策马跑了起来。
第61章
“这个卢姑娘真是的,难怪大家都离她远远的!且不说她抢了人家的风头坏了长公主的宴会,就是她着脾气啊,好像全天下都欠她一样,就她最高贵。”林娇娘气呼呼的。
李平儿安慰她,“到底是关西贵女,同京中风俗不同。”
“什么贵女,上回马会我都听人说过了,这个卢姑娘虽然是关西卢氏的女儿,父亲早就死了,母亲也改嫁了,以往都是平远侯夫人将她带大的。现下平远侯夫人早死了多少年了,偏又跟着平远侯进京,也就是平远侯家里没个长辈,不然早就好好教导她规矩了!”
“我看平远侯待她不错,种家几位郎君也细心照顾她,想来之后是要联姻的,人家自家爱都爱不过来,哪有我们嫌弃的份。”
林娇娘捏紧了帕子,有些愤愤不平,“到底姓卢,家里是关西一等一的世家,咱们可比不过。真是命数!她卢令仪看着脾气性子古怪的很,偏偏有这样一个好家族。”
李平儿看了她一眼,“六姐姐,你从前不会为这个生气的。”
“她坏了规矩,迟早是要后悔的!”林娇娘压制不住怒气了,“她扫了大长公主的面子,又是这么个狗脾气,京中哪个贵女是她这样的?我若是平远侯,可不许这样的姑娘嫁进来。”
“姐姐不要为这个生气了。”李平儿顿了顿,心道,为什么和旁人不一样就是不好呢?为什么六姐姐就要这样生气呢?
她想起了卢令仪的那条红裙子,也许这样张扬的美人,的确应该鲜衣怒马,过不同一般人的生活。
两人回了府中,林娇娘对卢令仪一肚子气,李平儿又不支持她,索性自个儿回房关着了。
李平儿心道,我对京中的女子来说,是不是也是离经叛道的呢。
她们自幼精心教养,自己却是同鸡猫狗儿玩耍。等年纪大了,林湘颂爱诗词,林娇娘爱首饰,自己呢?
自己初来乍到的时候,还想着偷偷吃大雁呢。
倘若只是爱出风头说话不中听就惹了林娇娘这样生气,那自己呢?
李平儿不由有几分失神。
如果自己嫁给了好人家,怕是林娇娘都要觉得男方家运气不好了,怎么明明有好人家不选,偏偏选了农户女吧。
自家人尚且看中这摸不着听不见的规矩,那未来的丈夫呢?
李平儿不由陷入了思索。
她是第一次,认认真真思考着自己的婚事。如果自己有儿子,也愿意儿子娶一个红袖添香,门当户对的姑娘吧。
那么,愿意娶自己的人,又会是什么人呢?
她的脑海中纷乱一片,自幼并不认识什么男子,之前刘夫人提起的那个陈文生……
李平儿抿了抿嘴。
陈文生的母亲可看不上自己了。那时候自己想要学字,被陈文生撞见了,便借了她一本书。一来二去多了来往,不小心给陈文生的母亲撞见了,恨不得冲到家里来骂自己,要不是她爹李二壮说“再闹,闹大声点就干脆成亲”,才平息了风波。
后来她去了县里头学手艺,陈文生也出去求学了。现在想来,怕是陈文生的娘担心自己赖上陈文生罢了。
可上回江文秀提到要见陈文生,刘夫人却第一个反对,显见的就是看不上陈文生,担心江文秀同他见了面,惹了闲话。这又是嫌弃上陈文生了。
那时候的自己与现在的有什么不同呢,还是她李平儿这个人。只是那时候的她是个屠户家的女儿,现在的她,父亲是承恩侯罢了。
李平儿不由意兴阑珊起来。
从清河县到京城,这一年里就像是做梦一样,她学会了写字,学会了行礼,还学会了花钱买首饰……
可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也许很多人眼里,自己就是那个屠户女儿,所以才没有亲事上门吧。
不,不,还有一桩。
李平儿忽然眼里发光,还有平远侯的婚书。他说,随便哪个儿子都行,他的婚书上盖了大印,莫名就灼热起来。
种世衡啊……李平儿想起了今天遇到的郎君。
他还是同第一次遇到的时候一样,神色晦暗,孤僻,不善言辞。
他站在卢令仪的背后,眼里,心上,都是卢令仪。
“虽然他看不上我,但是我也看不上他。”李平儿自说自话,“可婚书在我手里,我写谁的名字都行。”
那头琥珀问道:“小姐是在叫我嘛?”
“我要出去。”李平儿忽然开口了。
“这么晚了,小姐要去哪里啊?”
“我去姐姐那里看看。”李平儿轻声道。
琥珀一愣,“这,不太好吧。”
“雪娥,你同我打灯。”
雪娥没有劝她,提了盏灯笼,悄悄地走在了前面。琥珀见了,连忙带了小丫头,也跟着一块去了。
李平儿自顾自地走着,一路走向了那个僻静的小山。山上已经落满了雪,一片寂静。她手脚轻便地爬了上去,坐在山间,抬头看着漫天的星辰。
次日醒来,李平儿似乎就没那么消沉了。江文秀说:“到底累的你一直没出门,就顾着陪我了。”
李平儿笑了笑,取了燕回庵的平安福来挂在江文秀的床边,“这是大师开过光的。”
“我现下大好了,你也不必日日陪着我了。我听说薛家的姑娘找过你,不如你也去看看她?”
“没事的,她叫我过去无非也是吃茶。天气冷了,我去寻她,还累的她招待我。”
江文秀对着女儿的手帕交也是十分在意,“你能认识几个玩的好的姑娘,这是好事情。薛姑娘我看就不错,知道我生病了,薛夫人还给我送了礼呢。”
得了江文秀的催促,李平儿不情不愿地到了薛家。
“你可来了,你娘身体如何了?”薛蓉一见李平儿,兴高采烈地握住了她的手,往里塞了一个鎏金兽首的铜手炉。
李平儿摆摆手,“小事情,不过是着凉了。”
“我这两个月可憋坏了,只等着你来。”薛蓉招了招手,她祖父致仕回了老家,因此家中人不在京中,府中更是姐妹不多。
往日里她热热闹闹的,全因着冷香诗社,可真是成也诗社败也诗社,若是同范叔问的事传了出去,诗社的人还怎么看她薛家呢?!
思来想去,索性淡了来往。
“那你同徐姑娘说就是了,她与你交好,定然能明白的。”
薛蓉苦叹了一口气,因着面子作祟,不好明说,只道:“只有你知根知底,我不愿同第二个人说了。”
李平儿一时语塞,后悔自己不该嘴快,惹了薛蓉来。
薛蓉哪里顾得上李平儿在这里自省,自顾自地说道:“这两个月,我娘寻人去问过伯父了,就是……就是堂姐的爹爹。”
好嘛,九君姐姐都不叫了,改口叫堂姐,可见是坏事了。
果然,薛蓉下一句就是“这件事确是假的,原来在范郎君他在伯父那里读书的时候,伯父有意撮合堂姐同他,就故意送了他一卷冷香诗社的诗集。谁曾晓得,他偏偏就给我的诗写了注解。伯父见他有心,便劝他用功读书,若是金榜题名,或能如愿。这不果然就中了探花,转头就来提亲了……”
李平儿道:“既然如此,那你伯父为何先时不同你们说呢?”
“伯父是写了信的,可不知怎么着,我爹爹不曾收到。”薛蓉神色黯淡下去。
“那你堂姐口中所说的事情,又是从何而来呢?”
薛蓉沉沉叹了口气,“堂姐觉得他好,又因着伯父的有意撮合,心里已经是应下了,便悄悄同我们说了。现下因着这事情,我伯父难堪,我父亲也气愤……这桩婚事怕是做不成了。”
李平儿替她倒了杯茶,“好在没做成呢。”
薛蓉涨红了一张脸,“你不是也说,范叔问他有风骨嘛!”
“我是就事论事。再说了,有风骨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人。”李平儿挠了挠头。
“唉,你不懂他!这些日子我看了他的诗词……他真的是极好的一个人。”薛蓉握紧了粉拳,恨不得打开李平儿的脑袋,好好说上一说。
“他既是个好人,但是你爹娘给你选的夫婿,一定也是个很不错的人。”李平儿吃了一口桌上的蜜桔,“既如此,这个同下一个,又有什么差别,反正你同他们都不认识,也不熟悉。”
薛蓉气鼓鼓地抢过了桔子,“有桔子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这是顺着你的意思说实话嘛。你不是也担心答应了范叔问的求亲,伯父难堪你爹不好做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