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大人,本宫同驸马已是二婚,可膝下没有嫡亲的子女,驸马为了我也不肯纳色。我感念他的恩情,叔问虽是侄子,却同我儿子一般。”大长公主眼泪落了下来,“我不去后院寻夫人,正是因着这非是女儿家的事情。大人您也是两朝元老了,晓得我得意思。叔问配您大孙女是高攀了,可现下朝堂风云,战事不断,您瞧这热闹,底下都是浮萍。官当得再大有何用?范家是世家,我更是皇族,不论哪边您都占着。”
赖致余沉沉叹了口气,“大长公主只怕是早就想好了啊,不然你怎么不去旁的地方,偏偏来了枢密院呢。”
大长公主哪里敢接这个话,“都是皇恩浩荡,可见是天定的缘分。”
等大长公主出来的时候,这件事就定了下来。
范叔问满心欢喜等着,结果就听的了范家骗亲,赖家下嫁的事情。
“这……”范叔问拿着诗册,久久不曾回旋过来。
反倒是大长公主叹了口气,“叔问,你可是怨我?”
范叔问哪里敢当,连忙跪在地上,“我晓得大长公主您为了我操碎了心,是我不成器,还连累了您受气……我只是……我只是不信,她能写这样的诗,就绝不会是这样的人……”
“你啊。”大长公主却不以为忤,反而命侍女扶他起来,“我知道薛蓉是好的,可她薛家的心思太多了。你若过去,迟早受掣肘之苦。”
范叔问如何不明白,他沉沉叹了口气,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赖宛蕴是个好姑娘,过了今日,你就要好好对她了,你可明白?”
范叔问点点头,他恍惚间拿起了诗册,又慢慢放了下去,“我懂的。”
那头,薛蓉同母亲已经泣不成声。
“明明是大伯的女儿闹出了二女争夫的丑闻,为什么要拉我们薛蓉赔进去……”
大伯母倒是带了薛九君来请罪,“是我猪油蒙了心,听手下婆子出了这个坏主意……我们也是担心若是二女争夫传了出去,你大伯在绵阳书院要怎么立足呢?”
“大伯好好当他的院长,我的女儿却是要离京了……”少监夫□□头攥得都红了,“她是我们的小女儿,从小也孝敬乖顺,为了堂姐,连这样好的婚事都推掉了,你们呢?你们却要我的命啊!”
她气狠了,连薛少监也怨怼上了。
薛少监心中也苦,明明是一手好牌,怎么生生打烂了呢?只是他到底听兄长说了情况,心里既想要范叔问同薛家结亲,又担忧二女争夫的丑事泄露了出去。可如果是和薛九君成亲,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薛家这边凄凄惨惨,京中笑话不断,连李平儿都听到了风声,到底逃出了嬷嬷的手掌心,悄悄来薛府问了情况。
“也只有你肯来了……”薛蓉的面上带笑,心里却发苦。
这些日子,徐姐姐她们都不肯来往了。大长公主亲口说了不喜薛家女,谁又敢凑上来呢?就连李平儿,也是悄悄儿登门的。
“瞧见你不是为情所伤,可见还好。”
薛蓉摇摇头,“原是有几分伤感的,可瞧见我母亲为我难过,我又没了。”
“姐姐可晓得,我以前在屠户家养大,过的什么日子?”
薛蓉一愣,没曾想李平儿竟然说到了这个。
“我们村里头可不是每天都杀猪,只有逢年过节了,我……李家阿叔才有机会去杀猪。屠户家也不是每顿饭都有肉的,甚至不是每顿饭都有饭。家中缺粮的时候,一日三餐都靠挖野菜。”
薛蓉大惊失色,“那你们靠什么过活呢?”
“我爹娘去弄庄稼。我爹能干,一个人能顶两个人,一边种地,一边还去打猎。我娘收了麻在家中纺线去卖,一整日下来手都勒肿了,也只能纺三枚铜板的麻线。”
薛蓉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苦。我觉得在李家的日子是最快活的。李家阿叔带我去打猎,去山上玩,我弟弟日日跟在我后面,我做什么他都学着……现下虽然吃喝不愁,但是不瞒你,这些金玉戴在我身上,我也觉得不是我的。许是因为太贵重了,对从前的我来说一件也买不起,我连贪心都不曾有。”李平儿笑了笑,“但是你若是让我再回去吃野菜,我也吃不下了。到底承恩侯府的饭菜还是香。”
薛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有你这样的。”
“照我说,这不是你的过错,没必要成日里不痛快。该吃吃,该喝喝。你日子过得高兴,你娘才是真的高兴呢。”
薛蓉摇摇头,“京中怕是没人敢娶我了。可若是嫁去外头……今生今世,也不知道何时回京了。我娘舍不得我……”
李平儿不好出主意,只能挠挠头,送她一些有趣的玩意儿打发时间。
反倒是李平儿这一来,让少监夫人有了新的思路。
“对了!她哥哥不是还没议亲么!”少监夫人喜不自胜,“我看好,他考中了秀才,伯父是尚书,正同你般配了。”
“可是大长公主那里……”
“大长公主是皇家,七皇子就不是皇家了?!”
薛蓉摆摆手,“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要是搬出个皇子就能打擂台,哪还有三皇子五皇子的母家呢,哪个不比七皇子隔得近?他们可不愿意开罪大长公主。”
少监夫人想到便有了主意,“林大夫人定然是不愿意的。但是承恩侯夫人是个呆瓜子脑袋,肯定想不大这一层”
“娘!”薛蓉抬高了声音,眼里骤然落了泪,“我不想同薛九君一样。”
少监夫人一愣,伸手抚了抚薛蓉的发顶,“是娘想差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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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李平儿自从得了两个嬷嬷,吃食越发精细了。
大抵皇后娘娘真心中意她,派来的嬷嬷教导的很是细致。
许是因着金顺娘闹着让吃素的事情李平儿应对得当,仅仅是吃食上面,金老夫人都特意调了两个厨娘来,特意列了一水儿承恩公府的吃食,让她慢慢习惯。
乳白色的鱼汤是用煎鱼骨熬出来的,其中的银丝面极细,瞧着如同一盏燕窝一般,挟起又如绣娘手里的银丝,配上数点翠绿色的葱花,眼瞧着一丝油晕荤腥都没有,可嘴里满是鱼香。
李平儿心想,这样的面,吃三份怕才能吃饱呢。
嬷嬷许是看出她没吃饱,轻声道:“小姐莫要小看这一团面,从煎炸鱼骨到揉面入水,再到面过冰水,短短不过半个时辰,汤要白要热,面要劲道,要滑顺,煮面的人要功夫够,过冰水极快,再一团投入汤汁中,撒上葱花,绝不能盖着,散着热气,趁新鲜端到您面前来。”
“这么多功夫?”
嬷嬷笑道:“这鱼骨取的是两斤重冷水养的胭脂鱼,味甜不腥,不必生姜去味。鱼要当日早晨运过来,鱼肉刺多不用,捉三五条来单取鱼骨炸得金黄酥脆来做汤,只要主子吃的好,多少功夫也应当。”
李平儿也不避讳,问道:“胭脂鱼,可是天香楼鱼脍用的那种?”
嬷嬷略显得意,“是了,这胭脂鱼是老夫人庄子上自产的,每日好心伺候着不愁吃喝,专门养到两斤左右,供府中吃这银丝面的。老夫人最爱这口鲜甜清淡的味道。”
李平儿咋舌,这哪里是吃面,怕是吃金子了。
想起当年入府,第一回 吃的酸梅鸭子那是何等的美味,更别提精致的点心了,统统都在这份简简单单的素白银丝面下都败下阵来。
“说起来,这个方子还是你们府中大夫人献的呢。”嬷嬷补充道,“大夫人家中原是江南织造,最是富贵,自然在吃食一道也极为精通。”
李平儿瞪大了眼睛,她在承恩侯府可从没吃过呢!
“纵然有菜谱,没有庄子供菜。有了庄子,又差了厨子。有了厨子,餐具也要配得上,有了餐具,是不是也要出些新菜才配得上?”嬷嬷不再多说了。
李平儿也反应过来。
若是家里吃食这样精细,其他的是不是也要跟着抬抬档次?且不说三老爷爱花钱,一大家子人,还真不能随心所欲。
林大夫人,真是个当家作主的人物。
只是随着林荀之做了尚书,府里头仍旧是一副富户做派,并不如嬷嬷口中所说的豪奢。乃至于李平儿觉得自己吃食比祖母更甚,主动提出停了。
嬷嬷点点头,倒也不强求。
随着日子,承恩侯府的寿宴,到底如期而至了。
林家一向是低调的很,即便是升官寿宴都凑一块了,也不过请了一些交好的人。
三夫人倒是想借着机会大摆流水宴席,好叫丈夫多结识一些人物,偏得林大夫人不肯。甚至连待客的躺椅都是半旧不曾换新的,一丁点儿也瞧不出已经是三品大员的宅子。
三夫人心里有怨气,好处都给大房得了,他们三房就捞点儿汤水。
再说了,若是早知道能升职,怎么不同家里人说?
凭着娇娘的人品,便是嫁个更好的也值当。
三夫人又念叨起祖蒙来,被林娇娘按了下来,“娘,您就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我听了怪难受的。反正之后都是要扒着家里过日子,您还不如少给大伯母添堵。”
“你爹的官身还是二伯的荫补给的呢!等着大房手里漏点……哼。”三夫人私下里伶俐得很,“要不是你祖母寿辰,你爹现下还是白身呢。先前不给你爹,平白耽误了你,怎么着还要我谢谢不成?若是摆了宴席,你爹自然也要水涨船高,多散些帖子给同僚。这办的小气,帖子也给不出几张,叫你爹怎么做人。”
“那您说了又如何呢?既然家里都听大伯家的,那咱就老老实实吧。”
“你啊,我瞧着同林叶儿都有几分像了。”
林娇娘心里不痛快,甩脸子便走了。独独留着三夫人长吁短叹,恨不能接着机会帮着自己夫君再进一步。
这事情到底传到了大夫人耳朵里。
大夫人笑了笑,“三弟妹就是得陇望蜀。”
没过两天,三老爷就喝得醉醺醺的,旁边跟着个姑娘回来了。
这件事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三夫人一桶水泼向了三老爷,爆竹一样就要找老夫人讨公道,好歹给闻风而来的大夫人劝下来了,定好明日再处理。
“这是同僚送的丫鬟,三老爷不肯收,但是喝多了,大人打发丫头扶着,小的也不好拦着,糊里糊涂就带回来了。”三老爷的跟班老实,一五一十地说了。
这件事江文秀有经验,林蔚之的姨娘还有粉头娘子出身的红姨娘呢,“想来是下面人孝敬的。”
大夫人也劝:“三弟如今也是官身了,来往交际少不了下面的人孝敬,你也要慢慢适应才是。”
三夫人冷笑了一声,狠狠地瞪着那丫头,“今日就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老夫人听罢第一个不肯了,“我儿平日不收丫头,不是怕你,是敬重你。你若是拿着这桩事要挟于他,我看你马家还要教养你两年。”
三夫人没人撑场面,也不硬气了,揉着眼睛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小玉,我什么也没干啊……”反倒是三老爷醒来了,第一个站在了三夫人这边,“我是清白的,你晓得我的,喝醉了什么也干不了的啊!”
这个丫鬟到底给送了回去。
三老爷的事情就像是一场闹剧一样,只马小玉再也不提升官的事情了。
转眼到了低调筹办的寿宴,却远比他们想象中更为隆重。就连七皇子,都得了皇后娘娘的嘱托,亲自上门来给林老夫人贺寿。
观文殿大学士刘晏初,皇后的内弟节度使金成也来了。刘晏初同金家虽然不是同路人,只眼下到了一条船上,难免互相恭维。
等七皇子到了,刘晏初才啧啧两声,暗道自己没有压错宝贝。
七皇子虽然年纪小,却尤其内敛沉稳,不苟言笑。他客客气气地送了礼物,也不停留就随着内侍走了。
李平儿这是第一次正正经经瞧见他的模样。
他生得面容同自己有几分相似,眉眼棱角一瞧便是自家人。
李平儿又很快错开了眼。
默默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