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背……”
“好舒服,好舒服。”
“啊——!”祁俊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旁边的舍友厌烦地看来:“吵什么?”
祁俊神思不属,问:“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舍友回答:“没有。”皱眉,反问:“你听到什么了?”
祁俊沉默,“有人在讲话。”
舍友神色凝重一些。
他们都是玩家。先前两人已经自我介绍过。祁俊经历过两场游戏,共计二十天。舍友于章只经历过一场,但那场游戏,长达一年。
祁俊问起时,于章很轻描淡写,说:“在学校里。”学校很大,宿舍楼、图书馆,都是重灾区。深夜,食堂会亮灯,飘来一股诱人的肉香。在超市存货、后勤仓库被消耗殆尽后,为数不多的食物被玩家们小心翼翼地藏着。
总有人饥饿难耐,明知不对,却受不了诱惑,走进食堂。再出不来。
剩下的人继续煎熬。有人猜测,那股肉香是不是就来自昔日同学。可无人将这话说出口。
于章看看酒店房间四周墙壁。上场游戏里,女生宿舍,出过一整面墙中都有“东西”的情况。
眼下,他信口问祁俊:“现在几点?”
房间内没有表。他们早晨打探过,来培训前,每个组都有一名成员因为“业绩垫底”,被收去手机,让他们好好学习。不出所料的话,玩家都是这种情况。
这会儿,祁俊打电话给前台,问清时间,是:“三点半。”
于章开始穿鞋,说:“差不多该去温泉了。”
祁俊沉默。显然是被“温泉”两个字激起了很多不甚美好的回忆,但于章看了他一眼,慢吞吞说:“还是你想晚上去?”
祁俊一个激灵,也跟着换鞋。
既然是泡温泉,就需要泳衣。两人在衣柜里翻了翻,果真找到两条泳裤,还有塑料拖鞋。这样穿好、披了浴袍,踩着下楼。在这座温泉酒店内住宿游玩的,不止是科信金融的员工。又兼这会儿无人正装,看着来去游客,两人完全分不清,到底谁是同样的玩家。
祁俊年纪比于章大,却没有什么社会责任心、不觉得自己该“爱幼”。游戏面前人人平等。
他已经在琢磨,要不要找个理由,撺掇于章换床。
可没等祁俊说出口,于章主动提出:“其实我想睡靠窗的地方,”只是进入游戏的时候,他就被淋浴喷头浇了一头一脸,后来出门,发现靠窗的床上已经有了人,“你看,咱们能换换吗?”
祁俊求之不得。但于章这样说,他反倒有些顾虑,问:“为什么啊。”
于章欲言又止:“我这不是上场游戏有点阴影嘛。”
没说的是:他们运气不错,住在三楼。虽然楼高够呛,但总好过住十几二十层的。遇到危险,总能开窗跳一跳、搏一搏。
这个理由很现实,祁俊接受了,心中一喜。
酒店后面,就是温泉。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池子,周边种着许多草木,各有讲究。两人在其中闲逛,总不能下定决心,下到某个池子里。到后面,是于章眼尖,拉一拉祁俊:“看,早上那个迟到的女的。”
祁俊抬眼过去。迟到的女生身边,还有另外一男一女。再仔细一看,三人手边、池边,都没有手机。
两人对视一眼,再一起往那三人身边走去。
像是接头暗号,问:“你们是‘玩家’吗?”如果是npc,听到这话,就会一脸茫然。
好在不是。
朱葛“哟”了声,笑道:“我们还商量呢,什么时候能把人凑齐,你们就主动过来了。”
他在诸人中年纪最大,旁边又是两个小姑娘,这会儿主动担当起对外社交的“重任”,道:“你们玩儿过几场游戏了?”
祁俊、于章便自我介绍,朱葛三人也投桃报李,各自说了名字。在他身边的,是陈妙妙与吴欢。胡悦早上经历了淋浴喷头的事儿,此刻不敢靠近水,于是跟着季寒川去找棋牌室,不知现状如何。
面对新遇上的两个玩家,朱葛:“这水挺舒服的,可以泡一泡,解乏。”在真正的危险来临前,与其他玩家打好关系,是一门必修课。
祁俊狐疑:“你们还真敢泡?”
朱葛坦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了,我们仨啊,早上都遇到了一些事儿。你们要是还什么都没遇上,就别下来了,小心直接给折在这儿。”
祁俊身体一抖。吴欢看着他,若有所思。
而祁俊、于章对视一下,于章沉默,说:“那我不下去了。”
他问朱葛:“你说,剩下两个人是去——”
朱葛:“棋牌室。”
于章再问那两个玩家的面貌特征,朱葛回答:“一男一女。韩川、胡悦。胡悦的头发早上剪短了,跟被狗啃了一遍似的。韩川嘛,一群人里,你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
于章:“……”这么玄?
他转身要走,不欲以身试险。祁俊犹豫半天,还是敌不过一些不甚美好的回忆,跟着于章一起离开。
花了十来分钟,找到棋牌室。他们原先还觉得方才那男人太夸张,可到了地方,于章问:“你觉得,是不是——”
“中间那桌,坐北边的男的。”祁俊弱声道。
他进来那一刻,四下一看,就觉得心里有谱:那人大约就是方才三名玩家口中的“韩川”。
原因无他。两人此刻,一同想到:游戏开始之前,这人是做什么的啊。
就这张脸,都能去娱乐圈当明星了吧。
走近一些,恰好听到同一张麻将桌上的npc问:“韩川,你赢了多少了?”
那男人“唔”一声,语调懒散,说:“几百、几千吧。”又笑一下,“早上借了王哥两百块,这会儿算是还清了。”
在他下首,npc王哥看他一眼,眼神深深。
而“韩川”恰好捏起一张牌,看一眼,再轻巧地把手中牌推倒,说:“不好意思,又庄上炸了。一人四十,还是先记下哈。洗牌洗牌。”
一桌的npc怨声载道,有人说:“韩川手气太好了吧,不和你玩儿了。”
“对对,不和你玩儿了。”
说着,就要走。
他们玩儿的很小,一局十块,庄家翻倍,自摸再翻倍。按说都是小钱,却耐不住韩川手气太绝。这一个小时下来,只在别人牌极顺、完全轮不到韩川摸牌的时候输过。
到后面,其他几个人也达成共识,一致针对韩川。轮到他了,下家就碰,能直接把他轮空三四圈。可到最后,算一算,仍是他赢得多。
“别嘛。”季寒川笑一下,“不然这样,我和王哥换一下座位?”义正辞严,“有时候就是这样,换个位置,就风水轮流转。”
他态度好,其他npc也不是真的不想玩,只是输得肉痛。说来不过几百块,可这才一个多小时啊。
可听他这么说,到底给面子,又坐下,打了一局。
季寒川:“不好意思,这回是胡牌。”
其他人:“……”真不玩了。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旁边的祁俊、于章目瞪口呆。于章还有点心思观察四周,果然在另一张牌桌上见到一个“头发像被狗啃过”的女人。对方神色凝重,看着手上的牌,迟迟下不去手。
而季寒川见眼前空了,遗憾地看一眼祁俊、于章,友善地:“你们要一起吗?”
两人忙摇头,说:“不了不了,没钱。”
季寒川挑眉,“哦”了声,视线从他们身上挪开,喊胡悦:“胡姐,你那边行吗?要我帮忙不?”
胡悦还没说话,她那一桌的npc们就喊:“不要!悦悦,别让他来啊,不然我们也不玩儿了。”
胡悦无奈,应一声,嘟囔:“我也想下场啊。”韩川给了她一百块,到现在,兜里只剩十块。
再出几次牌,她果然输了,如释重负,从桌上站起来。
走到季寒川身边,看看两个新凑来的玩家,再看看季寒川。
季寒川笑道:“要不然,咱们四个来打两盘?”一顿,“不玩钱。”
于章、祁俊心情复杂地坐下。胡悦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赢那么多的?”
季寒川坦然,回答:“算牌啊。”
胡悦:“然后呢?”
季寒川想一想:“然后……”停一停,“我也觉得,手气好过头了,倒像是有人看完我的牌,然后给我喂。”
胡悦指出:“听起来怪渗人的。”
季寒川笑道:“都到这种地方了,还说这话啊。”他看向两个新来的玩家,“怎么样,先报一下家门?”
于章、祁俊说了名字、游戏经验。季寒川对于章颇感兴趣:“整整一年?你是哪个学校的?”
于章心情复杂,回答:“京市大学。”
季寒川“唔”一声。失忆人士,感想贫瘠。反倒是胡悦低低惊呼一声:“啊,那你成绩一定很好吧。”
于章苦笑:“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胡悦叹口气,“也对。”
几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洗牌、垒牌,都没什么玩的心思。季寒川算过自己赚的钱,一共一千六。npc们输得明明白白。
棋牌室内有挂钟,看一眼,已经四点半。季寒川有意无意,问:“你们之前玩儿游戏,第一天,会死人吗。”
几人动作一滞,皆有许多不好的回忆。但还是打起精神,胡悦先说:“没有。”
祁俊:“我第一局游戏的时候,七天,一座公寓楼,到最后,都认不全所有人,所以实在不知道。”
于章则道:“不知道。不过学校几万个人,到后面,尸体却少很多……”沉默。
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因于章不过是第二场游戏,胡悦专门对他讲了很多注意事项。季寒川不动声色地蹭课。
听胡悦说:“我之前和其他玩家聊,他们总结过,第一局游戏基本都是在一个封闭空间。于章的‘大学’作为场地范围,已经是最大的类型了。像现在这种,一个小城市都是场地,只会在后面的游戏里出现。”
于章与季寒川一起认真地听。
胡悦:“我个人感觉,从第一场游戏到现在,体力、耳力,还有目力,都有一点点提升。”耸耸肩,“但也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季寒川深以为然:虽然老朱中午爬楼梯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自己爬不动,可能一口气冲上十层,原本就不是他那个年纪、体型,能做到的事。
胡悦:“但也就这样了。小说里那些道具、异能,压根不存在。”
祁俊叹气,于章:“那往后的游戏里,如果越来越难,我们是靠什么过关?”
胡悦回答:“经验,还有运气。”捏一张牌,“最重要的还是运气。我听过一个传说,有人玩儿过只有五分钟的游戏,就是让他在两张纸条里选数字大的一张,他选中了,就通关。这能有什么说的?哦,胡了。”
他们聊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样轻松的时刻,只有游戏第一天会有。胡悦很珍惜。
可到最后,氛围还是被打破。季寒川捏牌的手一顿: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他仔细分辨,奈何常识欠缺。过了足足两分钟,胡悦猛然站起来:“有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