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这一刻,周珩更深刻的意识到,为什么“周珩”会为这个男人着迷了。
因为在那个“周珩”的世界观里,只有许景烨这样的人才是强者,因为他没有世人的道德包袱,也没有横在心里的底线,他们是同一种人,都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而对于有底线且有道德包袱的人,他们只会嗤之以鼻。
相比许景烨,许景枫就太过优柔寡断,他占据的有利点是一生下来就拥有的地位和名誉。
可这些东西也是许景枫的软肋,他将它们捧在手心里,就如同他的自尊心和骄傲一样,不容任何人践踏,但同时也被这些东西限制住了,不屑于使用太过阴险的手段。
而许景烨是没有这些顾虑的,他是私生子,小时候也受过白眼,遭到过欺凌,被许景枫打压过,那些耻辱就是藏在他心里的毒,等到生根发芽了,就变成了吐信的毒舌。
他做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自然也包括“周珩”。
即便他们的感情是真的,那也是后话,起码一开始他接近“周珩”时,是一定会考虑她的身份的。
如果“周珩”只是一个普通人,许景烨会看得见吗?
就是因为许景烨豁得出去,没有给自己设限,所以许景枫对上他,注定会输。
想到这里,周珩不由得打起精神,生出更多的警惕。
过去几年,她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如何讨好许景枫,如何周旋于许、周两家的关系,如何在周家低迷的时候,如履薄冰的度过每一天。
以至于她根本无暇去在乎许景烨如何难对付,毕竟那时候她想不到许景枫会死。
但现在以及将来,周家的地位虽然已经回升,她的处境也没有过去艰难了,可她要面对的却是高出许景枫段位好几层的许景烨。
这个男人,利用好了就可以成就她,玩脱了反而会令得到的一切毁于一旦。
这一次的日记本事件,她也算是勉强过关,她的说辞也解释得通,而且就算许景烨怀疑,也无法证明,一个冒牌货是如何知道他和“周珩”不为外人道的小情趣的。
难不成“周珩”还会自己到处说吗?
只是话说回来,这一关她虽然过了,这件事却已经在许景烨心里留下印象。
她不得不更加小心,不要再露出其它马脚。
一旦疑点越积越多,累积起来,难保不会令他产生更深的怀疑。
等到那时候,她还有把握过关吗,或是利用周家的势力,和他达成新的协议?
怕只怕,许景烨会一边看在周家的面子上饶过她,另一边却想着如何弄死她……
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让许景烨对她产生真爱,对她欲罢不能,借此来换取将来谎言戳穿后的太平。
对于这个男人,她能予以满足的,就是利益、局势,以及他生来就缺的那些东西,令他逐渐看清楚,他对“周珩”的执着不过尔尔,没有什么过去是放不下的。
当然,还有件事,或许也可以利用。
她母亲梁琦的死,她是很难接触到要害的,哪怕周楠申说了她都不信。
那么为什么不换个思路呢——比如让许景烨去代劳?
无论是许长寻还是周楠申,还是其他知道真相的人,他们是绝对没有理由骗许景烨的。
……
就在周珩与许景烨周旋的同时,远在春城的程崎,也等来了一个人——韩故。
韩故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两天,赶到小旅馆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程崎没有追究他为什么耽搁了,眼下时间宝贵,他一分都不敢浪费,见到韩故的第一句话便是:“子苓等不了了,我要立刻安排她回江城。还有霍雍,我不管你和他有多大仇,这个人必须留给我们来动手。”
韩故转念一想,这也是人之常情,只说:“这么说,你们已经有计划了。”
“很简单。”程崎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具体怎么做,我在暗处,和霍家又没有往来,由我来安排,最为妥当,也最不会引人注意。”
说到这,程崎又话锋一转:“这次可以找到子苓,还多亏了你,这个人情我一定还。就像咱们最初约定的那样,你帮我一次,我也帮你一次,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韩故点了下头,很快拿出一份资料,同时说:“在解决霍雍之后,我还需要帮一个人解决他的问题。他叫陈末生,前两天刚出狱,他当年被判的是故意杀人罪,但他是被冤枉的,如今能提早释放,也是因为案件有了新的变化。但陈末生的案子比较复杂,我在明处,能做的事实在有限,有些部署还需要你来安排。”
程崎接过资料,翻看扫了两眼。
韩故注意着他的动作和眼神,轻咳一声,却好似有些不自在。
程崎发现韩故的异状,皱了皱眉,问:“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韩故垂下眼,隔了几秒才说:“还有个消息,也应该告诉你一声。”
程崎没有接话,只是下意识屏住呼吸,盯着韩故。
直到韩故吸了口气,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说:“就在陈末生出狱的那天,陈凌在监狱里自杀了。你也知道,她的死,是这个局的第一步……”
程崎久久没有言语。
尽管他之前就已经了解整个布局的安排,也知道陈凌是这计划的一部分,知道陈凌身患绝症,已经到了晚期,而且对于这件事,她是欣然前往。
然而到了这一刻,程崎心中仍是觉得堵得慌。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以及无力。
他无法想象,在陈凌这一步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他也几乎要忘记了她的模样。
在记忆中,当初他们几个都还在立心福利院的时候,陈凌因为比他、林曾青和茅子苓都大了好几岁,在任何事情上都会护着他们。
他数次溜出福利院,都是陈凌作掩护,因为出去的太久,流连忘返,也是陈凌拎着他的耳朵把他揪回来。
事实上,连程崎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对陈凌是什么样的情感,它很复杂,也很乱,很难理清。
那里面或许包含着,一个小男孩对一个大姐姐的爱慕,有时候又好像将她当成“母亲”,对她有着依恋。
因为无论是母亲还是姐姐,都是他生命里缺席的角色,陈凌却恰好补足了这一块。
而陈凌对他的保护和教导,后来他也将此转化为对林曾青和茅子苓的责任,他永远都记得陈凌在离开福利院时对他的嘱咐,也将她视为榜样。
那时候他甚至幻想过,将来有一天变强大了,可以顶天立地了,他就把大家的生活都照顾起来,出钱给茅子苓开诊所,给林曾青办杂志社,再给陈凌开一家公司。
结果,他现在是有钱了,也有能力做到这一切,可她们却……
想到这里,程崎终于开口了:“那现在呢,她的案子怎么样了?”
韩故说:“她的死,已经惊动了刑警支队,现在他们正在办理。”
“我知道了。”程崎低声道。
可就在这时,韩故从身上拿出一个信封,有些皱。
“这是她交给你的。”
程崎一顿,接过信封,没有丝毫犹豫,很快将里面的纸条拿出来。
打开一看,上面的字有些扭曲,但的确是陈凌的笔记,唯有两个字:“保重。”
程崎盯着那两个字看了片刻,又闭上眼,过了许久才睁开。
随即他将字条折好,重新放回信封。
韩故没有打搅程崎,他又坐了片刻,就起身走出房间。
门板关上后,程崎又独自发了许久的呆,双眼看着窗外,任由过去的片段在脑海中逐一略过。
等到所有情绪都沉淀下去了,程崎将信封收进衣服的内兜,这才再度将陈末生的资料翻开,有些心不在焉的看了一遍。
程崎并不认识陈末生,只知道他是韩故、陈凌等人布局复仇的其中一员,也是针对霍家的重要一环。
但陈末生的案子毕竟已经过去十几年,很多证据都消失了,证人也牵扯众多,很难说得清对错。
毕竟只要是人,就会撒谎。
关于陈末生的资料,程崎大部分都没看进去,他的脑子仍是乱的,然而当他无意间瞥到证人那一栏时,却意外地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
——康雨馨。
……
而此时的康雨馨,也刚从外面返回别墅。
她一进门,就直接上了二楼,越过层层监控,来到书房门前。
康雨馨见书房的门没有关严,就推门进去。
许景昕正仰靠在椅背中,好似在闭目养神,而他身前的桌上,则摊开着几本工具书。
康雨馨来到桌前,站定了,随手就准备将那几本书合上。
可她的手刚碰到书页,许景昕的眼睛就睁开了,平定且冷静。
康雨馨笑着收回手,说:“到底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警觉性就是高。”
许景昕只淡淡道:“你没敲门。”
康雨馨说:“你门没关,我就直接进来了。”
许景昕没理她,将桌上的书合上,随即拿起来走到书架前,逐一放好。
康雨馨的目光随着他而移动,又道:“我都照顾你这么久了,你跟我还这么见外,宁可找外面的女人。你就不怕生病么?”
许景昕听了,却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也不怕康雨馨知道。
他既然安排了那场戏,就知道那个司机会忍不住说漏嘴,而他就希望这件事发生。
许景昕转过身,又坐回到椅子上,慢悠悠的说:“嘴巴这么不严,看来得把他换掉了。”
康雨馨一顿,接道:“我又不是外人,告诉我有什么关系?”
许景昕没理这茬儿,又一次闭上眼,同时撂下话:“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康雨馨咬了咬牙,很是不甘愿的瞪了他一眼。
这要是换做一年前,食物链必然不会这样排列,许景昕也不得不听她的安排。
可现在不比过去了,他的势力逐渐成熟,无论是许家老三还是“三哥”的名号都在外面响了起来,局势反倒变成了是她在依附他了。
说穿了,就算她手握制毒秘方,就算她绞尽脑汁和那些大佬周旋,达成平衡的局面,且足以自保,她到底也少了一个稳固的靠山。
许家是不会拿她当自己人的,而她努力了一年,还是没有变成第二个周珩。
一想到这些,康雨馨便觉得挫败。
可她没有发作,等到不满的情绪压下去了,才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我特意来找你,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许景昕没应,也没动,好像根本懒得搭理她。
康雨馨却知道他一定在听,便自顾自的往下说:“刚接到的消息,飞扬酒吧不能再散货了,因为王川死了。”
一秒的停顿,许景昕倏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