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烨?!
他怎么会在这里?
周珩也不知道自己呆了几秒,反倒是许景烨比她快一步反应过来,上前抓着她的手肘,直接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周珩喘了口气,来不及细想,飞快的说:“我没事,只是来咨询一下,做个简单的检查。”
“你……”许景烨拧起眉心,扫过她手里的单子,又看了眼同样惊讶的秦松。
周珩心里快跳了两拍,明知道秦松有义务替病患保守秘密,却仍是不免紧张,连忙开口说:“我真没事。反倒是你,你怎么来了?这里可是精神科。”
“哦。”许景烨快速眨了下眼,遂又笑道:“我和秦医生是朋友,路过这里,顺便来看一眼,再聊聊投资的事。”
朋友,路过,投资?
这三个关键词,周珩是一个都不信。
许景烨哪有什么朋友,路过医院就进来看一眼也太违背常理,更不要说投资了,他作为许家人,一向是无利不起早的。
只是话虽如此,周珩却没有拆穿,只是笑笑说:“那你们聊吧,我先去做检查,回头再说。”
“好。”
许景烨也微笑着,直到目送周珩出门,门板合上,他这才转过身,看向秦松。
第81章 5
chapter 5
此后半个多小时, 周珩做了几项检查。
随即她找了个少有人经过的角落坐下,手里拿着挂号单和血常规化验单,心不在焉的想着许景烨出现在精神科的目的。
到医院来的一般就两种人, 患者和医生。
许景烨显然不是后者。
至于前者么,他敲门进去找秦松时,手里没有拿任何类似挂号单或是病历本的东西。
呵, 总不会真像他说的那样,他是来看朋友或是聊投资的吧?
只是话说回来, 就算她坐在这里想破头,也不会有一个答案, 最好的办法就是问许景烨。
再说,现在她自己身上还有一堆“麻烦”, 哪还有心力去琢磨许景烨的秘密?
想到这里, 周珩又一次从包里拿出药盒,随即点开手机, 找到搜索引擎上过去的保存记录。
保存记录里也有人提到这种药的药理作用, 但都是个人回答, 答案不统一, 只说副作用大,却没有人提到精神分裂的患者是禁用的。
她当时也问过蒋从芸,为什么这种药有副作用, 还是让她吃。
蒋从芸也解释了, 让她不要在网上瞎看,“百度治病”是怎么回事大家都知道,十年前任何一种精神科的药, 放在现在都是经过多次改良的, 但网上能搜到的还是以前的说法。
再说这种事, 就该问专业人士,而不是听网友判断。
周珩将药盒放回包里,又撑着头回忆了片刻。
她记得,在她病的比较严重的那几年,吃的药并非这一种。
起码在前期时,医生给她的药比现在的劲儿更大,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她换一种,有时候也会让她停药,看看反应。
当然,那每一种用药反应都不一样,有的时候她会缺乏食欲,但精力很旺盛,有的时候则会觉得心慌,头脑混乱,还会出现幻觉。
不过那些药每次送到她面前,都已经脱离了外包装,只是放在医院里常见的塑料小碗中,她会将小碗里的药倒进嘴里,再和水服下。
到后来,医生说她的病已经逐渐稳定,就又换了最后一种药给她,说是以备不时之需,在正常的情况下是不需要服用的。
因为她有几年的用药史,早就养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就是精神上出现问题,就会找药吃。这也就是为什么,她那次从周家大宅回到自己的公寓,觉得不舒服,第一反应就是吃药,然后躺下来休息。
但后来那次,再算上今天,她都没有吃药。
可是在一阵不舒服之后,自己也能慢慢的缓过来。
也就是说,她其实也不必非吃药不可,完全可以靠身体的自我修复和调解。
可是在那几年,周家却坚持说她有严重的心理问题,还说是医生建议的,如果条件允许,最好安排她去一个舒适的环境休养,而不要继续待在周家大宅,持续受到刺激。
后来到了欧洲,她就开始接受治疗,精神状况好转后,周家就让她开始学习“周珩”的一言一行,还说等到她什么时候足以以假乱真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到国内。
然而现在看来,周家的举动反倒像是在用药物操纵她,迷惑她……
周珩正想的入神,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椅子上坐了多久,直到身边突然落下一股存在感。
她起先并未在意,隔了几秒,那人却用肩膀碰了她一下。
周珩下意识往旁边让,以为是对方嫌地方不够坐。
可她让开了,那人又继续往这边挤,还继续用肩膀骚扰她。
周珩这才皱起眉头,十分不耐烦的瞪向对方。
就见程崎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她,见到她瞪过来,还颇为有趣的挑了挑眉。
周珩这才松懈了表情,说:“是你啊。你来了怎么也不吭声。”
“这不看你想事情太投入么?”程崎笑问:“怎么样,去看过医生了?”
周珩示意化验单,说:“做了检查,还没回去找医生。”
程崎接过单子扫了眼,大约是看不懂,又很快还给她:“那还等什么,走啊,我陪你过去。”
他边说边起身,长腿迈开,就要往门诊的方向走。
周珩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许景烨或许还在那里,下意识就伸出一手,一把将他拉住了。
“等等!”
程崎站住脚,先是诧异的看了周珩一眼,随即又低下眼眸,扫过被她握住的手腕。
周珩的手指很凉,唯有掌心带了一点点温度。
而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轻咳了一声,就将手抽回来。
谁知才放开,他的手却追了上来,握住她的指尖问:“你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周珩顿住了,飞快的看了程崎一眼,遂利用他的力道,反手将他往回拉:“我很好。你先坐下来,我有事问你。”
程崎“哦”了一声,又被周珩拉回到椅子上。
随即周珩若无其事的将手抽回,问:“程崎,你有没有像我一样的感觉,明明每一天都经历了事情,重要、深刻的过往也都记得,可是如果让你回想五年前、十年前的事,却发现能记住的不过寥寥几件,大部分都模糊了,甚至彻底遗忘了。”
周珩边说边看向他,却见程崎依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似乎没有在认真听她说话。
周珩伸手推了他一下:“跟你说话呢。”
程崎这才微微掀起眼皮,不紧不慢的将问题抛了回去:“我问你,你昨天早上吃了什么?”
周珩回忆了几秒,摇头:“我忘了。”
程崎侧过头,勾唇笑了:“这不结了。大部分人连前一天吃了什么,说了什么话,都不会记得,何况是五年前、十年前。人只会对印象深刻的事记忆犹新,那些遗忘掉的,只能说明不够特别,不够刺激,没有存档的必要,所以才会被大脑处理掉。”
周珩没有接话,只是望着他的眼睛,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十几年前的一些片段,很快,也很模糊。
不会儿,她眼睛里的焦距就散开了。
程崎轻叹一声,抬起一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想什么呢,又出神了。”
周珩又回到现实,说:“在我印象里,你一直都是现在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可是那天在立心福利院,我看到你小时候的照片,才发现原来以前的你看上去很青涩、稚嫩,也很活泼,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程崎轻笑一声:“这不是很正常吗?你现在去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也会有这种感觉。”
周珩却继续道:“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住在小白楼的日子,我那时候抓过蜘蛛、蜈蚣拿去烧,我还经常偷跑出去,在堤坝那边认识的你,我记得袁生三个叔叔,也记得我母亲经常咳嗽,还有你把我藏在仓库里……”
周珩的声音很低,细细数着过去很多事。
程崎起初还安静的听着,到后来眼神渐渐变了,视线转开,看向走廊对面的墙壁,好似也跟着出了神。
许久,等周珩数完了,程崎才半真半假的说了句:“据说当一个人开始想当年了,就说明他已经老了。”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周珩接道。
程崎笑了下,又转过头来:“那你这是在做什么,是测试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在考验我的?”
周珩叹了口气,说:“我的意思是,十几年前的事我都记得这么清楚,为什么几年前在欧洲的事,我却没有几样记得住的?我只记得等我情况稳定后,你也出现在我住的小镇上,然后医生允许我一个人出来散步了,你就会过来陪着我……可是咱们都聊了些什么,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程崎问:“需要我提醒你么?”
周珩点头:“需要。”
程崎说:“你当时问我,怎么知道你在那里,是不是专程来找你的。我就回答说,我找了很多关系,打听到你的下落,然后就坐飞机来了。”
周珩努力回忆着,跟着又问:“然后呢?”
程崎说:“然后,你跟我说你的精神不太好,经常做梦,梦到有人追你,有人要害你,还说自己的记忆力衰退了,还经常出现幻觉,让我不要介意。因为很有可能我跟你说一件事,你转头就会忘记。”
周珩顺着这番话努力回想,却仍是一无所获:“我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
程崎想了下,说:“我估计有一年吧。”
一年,这和她印象中的时间差不多。
周珩又问:“那么除了刚才说的这些,我身上还出现什么问题,是你觉得反常的?”
这一次,程崎半晌没有言语。
他只是错开目光,又一次看向对面的墙。
周珩观察着他的侧脸,却见那微妙表情不像是在回忆,反而像是在隐瞒或是犹豫。
周珩又一次伸出手,去碰他的手臂,同时问:“到底是什么,你直接告诉我,我可以接受。”
程崎看似无奈的转过来,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消失的很快,但周珩却注意到了。
她下意识收紧力道,甚至将他的袖子抓皱了:“快说啊。”
随即就见程崎嘴唇动了动,声音很低的说:“要说反常,你倒是说过一件事,不过就那么一次,我觉得你就是说胡话。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要当真。”
“什么事?”周珩下意识屏住呼吸。
然后,她看到程崎的唇角似是扬起了一抹弧度,随即从口中吐出这样一句:“你说,‘周珩’是你害死的。”
他的声音几乎已经低到听不见了,可两人挨的极近,她不仅听到了他的吐字,也看清了他的口型,她十分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没有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