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席间,许景烨和许景昕分别坐在许长寻的左右手,气氛十分融洽,时不时还伴随几声笑。
许景烨还跟许景昕分享了小时候的事,许景昕听的“津津有味”,接着又礼尚往来的讲了自己上学时的经历。
而林明娇和于真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几乎插不上话,表情也非常微妙,有时候兄弟俩讲到趣事,这边林明娇和于真还会交换一个视线。
在这张桌子上,大概也就只有周珩像是个局外人了,她将所有人的表现收入眼底,几乎很少发言,更没有主动搭碴儿,仿佛一个陪衬,就安静地坐在许景烨旁边,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可在她低垂的眼睛中,却早已暗藏风暴。
直到酒过三巡,许景烨已经有些微醺,可他转头一看,周珩的酒杯还剩了一半,遂就拿起她的杯子往嘴边凑。
周珩见装,立刻伸出手掌,轻轻盖在杯缘,抬眼间,和许景烨带着醉意的眼睛对个正着。
“今天够了,少喝点。”
周珩突然一开口,席间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许景烨嘴唇微红,笑起来时非常好看:“我就再喝一口,阿珩。”
“喝多了,你要头疼了。”周珩声音很轻柔,不带半点强势,可态度却很坚定。
许景烨又笑开了,眼睛里的光似要溢出来:“你还记得。那好,我不喝了,听你的。”
说罢,许景烨放下杯子,随即反手握住她的。
周珩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有些烫,还有些潮湿,她却没躲开,用另一手下意识拨了下头发,再一转头,扫过林明娇和于真。
她知道她们在想什么,那样估量且带有嫉妒的眼神,只有女人才会读懂。
就在这时,许景烨拉着她站起身,同时对许长寻说:“爸爸,我今天很高兴。您是我最尊敬的人,我需要您的祝福。”
许长寻似是叹了口气,扶着桌沿起来,目光深沉的扫过周珩,然后从兜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打开盒盖,里面立着一枚戒指。
许景烨将戒指拿出来,另一手举起周珩的手,喉结吞咽了两下,才说:“阿珩,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
周珩垂下眼,微微笑了,然后就看着他将戒指套进自己的手指。
尺寸刚刚好。
许景烨捏紧了她的手,又凑到唇边一吻。
周珩轻轻眨了下咽,再看向他,没由来的,眼角竟然觉得有些湿润,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
可她对自己说,这一刻的感动是因为她是个女人,哪怕她谁都不爱,谁都不信,心也很硬,也有自己感性的时刻。
何况,就因为她一个人独惯了,才经不得这样的热情。
没有人能明白她此刻的心情,除了动容之外,她是打从心里羡慕“周珩”。
说到竹马,她和“周珩”都有一个。
可“周珩”的竹马,直到今天仍是用情很深。
而她的呢,却是越走越远,形同陌路。
只是周珩刚想到这,许景昕不知何时来到跟前,他还端着酒杯,笑着说:“我在这里,祝二哥和二嫂百年好合。”
话落,他就将杯子里余下的那口酒喝光。
周珩抬了下眼,和许景昕带笑的眼睛对上,只一瞬,便各自错开。
许景昕已经对上许景烨。
许景烨大概是真的高兴,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谢谢。”
……
家宴过后,许景烨并没有立刻拉着周珩离开。
那些酒有后劲儿,他已经上了头,甚至开始头疼。
林明娇让人将药找出来,随即就让佣人扶许景烨上楼休息。
而周珩则被许长寻叫去了书房。
周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临近书房前,先煮了一壶茶,等端进去时,就见许长寻靠在沙发上,正在闭目养神。
周珩将茶杯放在他手边,站直了身体,这才轻声叫了声:“爸爸。”
许长寻眯开眼,扫过周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遂点了下头:“还是那个味道,你的手艺没有退步。”
周珩接道:“只要您喜欢喝,我随时都可以过来煮茶。”
许长寻将茶杯放下时笑了下,那笑容却透着古怪的意味:“你上一次叫我‘爸爸’,还是景枫在的时候。”
是啊,这个称呼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
自从许景枫离开,她在人前人后,称呼的都是“董事长”。
周珩半垂着眼,接道:“景枫走的突然,谁也不想。”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啊。”许长寻叹了口气,接着话锋一转,问道:“对了,你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了,前几天跟他通了电话,我听那声音,好像……”
许长寻明显是在试探。
周珩也没藏着掖着,直接说:“他快不行了。”
许长寻一顿,望过来时却不见半点惊讶。
书房里安静了几秒,他又一次露出笑容,来了句:“那这么说,以后周家要听你的了。”
“不用以后。”周珩不卑不亢的应道,跟着笑了,“现在就是我来做主。”
“哦。”许长寻只一个字,却含义丰富。
就听周珩说:“无论您这里有什么事需要周家效劳,以后都可以直接吩咐我去办。只要您愿意,周家和许家,会像过去一样。”
言下之意就是,周家会一如既往的配合,但还要看许长寻的态度。
一阵沉默,许长寻笑了:“得势了,说话也硬气了。”
周珩却说:“既然决定接手家主的位子,对外就不能瞻前顾后、畏畏缩缩,否则不是让人看笑话么。我心里自然是有底气的,毕竟有我爸交给我的人脉,还有爸爸您的支持。”
许长寻却没接这茬儿,而是突然问:“你说现在是你来做主,那么周家的秘密,你也应该知道了?”
周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想了想许长寻的意有所指。
当然,她可不会认为许长寻会关心周家的“秘密”,他真正在乎的,一定是和他有关的事。
那么有什么事是掌握在周家手里,而又是许长寻会在乎的?
——账本。
这两个字很快跳入周珩的脑海。
她微微一笑,开口道:“那些东西既然是我妈亲手做的,我自然会小心珍藏。这一点,您大可放心。”
与此同时,周珩也观察着许长寻的反应。
就见许长寻眯了眯眼,既不接话,也不否认,可他眉宇间以及鼻翼两旁却比刚才用力了几分,这样的细微反应不是他可以控制,而且绝对真实。
显然,她猜对了。
半晌,许长寻再度开口:“老周连这些都交给你了,看来他是真的不行了。”
周珩接道:“他只是想开了,忙活了一辈子,也是时候静下心来,关心自己的健康。外面的勾心斗角、打打杀杀,已经与他无关了,我也不希望他被打搅。”
许长寻却笑了:“你能有这份孝心,老周应该觉得欣慰,但这世间的事,往往是事与愿违的。年轻人啊就是嘴上功夫了得,真的做起事来,却总是链子。”
周珩不动声色的听着,自然也明白许长寻是在给她下马威。
而他说的也没错,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去溜一圈才知道,她到底有几斤几两重,不在嘴上,非得手下见真章不可。
隔了几秒,周珩问:“您会担心我眼高手低,这我能理解,毕竟我也是刚接手周家,总要做出点成绩。”
许长寻笑了笑,没搭腔,随即端起茶杯细细品着茶。
周珩瞬间悟了,这就是许长寻给她出的第一道难题,也算是一个测试,既可以探知她的虚实,又可以借此了解她的野心和能力。
至于题目是什么,这也是考试范围。
而她若是一上来就说在集团里大展拳脚,帮许景烨开拓疆土,那势必会引起许长寻的忌惮,此事还不能着急。
所以眼下,她只能先从小事上入手。
可这件小事还不能太无关痛痒,事情虽小,但也要切中脉搏。
思及此,周珩走到许长寻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如此说道:“您过去总说家和万事兴,家庭和睦,家人团结,才好成大事。您的教诲我一直谨记在心。可惜事与愿违,越是希望促成的事,就越是有阻碍。”
“怎么?”许长寻问:“你觉得家里不太平?”
周珩笑道:“其实您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家的问题就在权力二字上。普通人家尚且会为了房产、钱财而打得不可开交,何况是许家。不过依我看,景烨和老三的关系还算平衡,只要您一碗水端平了,也不至于兄弟阋墙。而这个家真正的问题,在于外人。”
听到这,许长寻喝茶的动作停了,再看向周珩时,目光中多了一丝警告:“你指的是谁?”
周珩见许长寻没有半点惊讶,就猜到他必然心里是有些数的,只是不知道他知道多少。
周珩索性就直接挑明了:“林明娇、于真。她们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什么,做过什么,您将来打算怎么清算,这些事本不该我来插手。但谁让我现在叫您一声‘爸爸’呢,她们俩的小动作又那么多,还威胁到景烨,我想我总得做点什么。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思,对外不会有人知道是您借我的手来清理门户。”
许长寻没有表态,只问:“你到说说看,她们做了什么?”
周珩心思一转,不紧不慢的撂下几句:“景枫生前就带于真去医院接受试管婴儿手术,手术成功后,他就因为吸毒过量而离开人世。于真一直在帮他拿药,那些精神类药物和毒品一起混用会有什么后果,她也一清二楚。在那期间,她和林明娇又多次在医院巧遇,这些事并不难查,只要调取医院的监控即可。”
再看许长寻,面色如常,倒是很淡定,唯有眼神渐渐沉了。
看来这些小动作,他是知情的,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或是时机不成熟,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发作。
又或者说,是林明娇和于真还有利用价值,他还在算利息,要等将来一起算。
于真的利用价值,目前来看,主要是因为她怀了许景枫的孩子。
那么林明娇呢?
她除了陪许长寻十年之外,还有什么“贡献”,会令许长寻暂时按兵不动呢?
思及此,周珩又道:“逝者已矣,生者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是讨回一个公道。林明娇是您的女人,我作为晚辈,自然不能越俎代庖。但于真么,当初是景枫让我帮他把关的,将她送到景枫身边,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她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必然不是个人行为,她的背景我认为有必要查清楚。”
周珩故意停顿了一秒,遂盯住许长寻的眼睛,又道:“她背后的人,明显是冲着许家来的,或者说是冲着您来的。这个人是谁,我不清楚,但我猜您一定有个名单。当然,如果您认为于真不足为虑,那今天的话就当我没说。但若是您有意一究到底,将幕后主使挖出来以牙还牙,我倒很愿意做这把刀。这就当是我接手周家之后,为您办的第一件事。”
与此同时,周珩脑海中划过的,还是上一回许景昕的提示——三面间谍。
到此,许长寻终于笑了,透着一丝算计,一丝狠毒。
隔了几秒,他说:“那么这个人,你务必要将他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