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坐在询问室里愣了会儿神,傅明裕就带了一名警员进来了。
周珩跟傅明裕的眼神对上,就听傅明裕说:“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周小姐,今天这份笔录可能会多耽误你一点时间,我们需要尽快可能详细的了解资料。”
周珩问:“傅警官,昨天你说这个案子初步判定是人为,现在你是否已经有进一步判断了?”
傅明裕将几张现场照片摆在周珩面前,说:“经过我们进一步验证,确定这不是车祸意外,是有人开车撞向许先生的车,而且肇事车辆体型巨大,应该是货车。在车祸之后,许先生被人拖出轿车,在地上留下一些血迹,然后就被人带走了。”
周珩一边听着一边试图脑补事发经过,跟着问:“你的意思是,他被绑架了?”
傅明裕点头,跟着反问:“到目前为止,你有没有接到勒索电话?”
周珩摇头:“就算是勒索,我想他们打给许家人的概率更大,我和许景烨没有登记注册,只是订婚,说到赎金,我也没有许家财富。”
这话倒是有点意外,虽说在情在理,可周珩也未免太过平静了一点。
傅明裕看了周珩一眼,又想到前面和她的接触,随即示意警员开始做笔录。
和上次一样,周珩做了简单的个人资料登记,然后就开始回答傅明裕的问题,比如是否知道许景烨跟谁有仇,近日是否和什么人起过冲突,财务上有什么问题,私下都经常和谁来往等等。
周珩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提到庞总,她没有隐瞒的理由,而且就算她不说,警方也有办法从其它途径知道,到时候反倒会怀疑是她故意隐瞒。
“前段时间,许景烨和庞副总起过争执,当时两人在他的办公室吵了一架,闹得很不愉快,整个部门的人都知道。我因为回去晚了一步,没在现场,不知道他们吵了什么,但后来我问过许景烨,听他描述,是和集团业务争斗,以及庞总的家事有关。”
傅明裕只觉得捉住两个字:“家事?具体是什么事。”
周珩说:“那段时间,庞总的女儿出了一点事,具体是什么我不便说,而且我也只是听到一两句,没有求证过。不过庞总似乎认为,他家人出事,和许景烨有关。”
傅明裕又问了几个问题,随即就提到许景烨昨天的行程。
他出事的地点比较偏僻,附近没有监控,那也不是他从别墅去集团上班的必经之路,怎么会突然让司机开车到那里?
而这一点也是周珩想知道的。
周珩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那里,他也没有跟我交代。我一早就去公司了,早上听他说,前一晚没有睡好,要补个觉晚点再去,我也没有多问。等我知道他出事了,还是林秘书告诉我的。哦,就是林明娇。”
话说到这,周珩又想起一茬儿,问:“他的司机现在怎么样了?”
傅明裕说:“昨天做了手术,但不乐观。”
周珩的思路过了一遍,又问:“刚才那几张照片,能不能再给我看一眼?”
傅明裕眼神平定,又不动声色的将照片摆在她面前,随即就站在观察者的角度,审视周珩的反应。
她突然提到要再看一遍照片,应该是联想到什么。
周珩垂着眼睛,一张张看的很仔细。
现场照片拍的很清晰,无论是车体受损程度,还是地面摩擦痕迹,包括散落在四周的碎片等等。
车子在爆炸烧毁之前,已经被傅明裕提到的货车撞翻了,背部朝下,这就说明许景烨是被人拽出来的,而且这么严重的撞击,很有可能他当时已经陷入昏迷。
再者,车子虽然烧得只剩下半个壳子,却可以从照片看出来,左边是凹进去的,这说明那辆货车是从左边撞过来,而司机的驾驶座在左边,许景烨也习惯坐在左边。
如果要绑架一个人,犯不着用这么激烈的手段,把车撞成这样,还要费力的将人拽出来,万一许景烨卡在里面呢,岂不是车毁人亡?
还有,这么大的撞击力,万一人拽出来了,身体受到重创,最终导致死亡呢,那带走他的人靠什么勒索?
周珩思来想去,都搞不懂梁峰的动机,他到底是要许景烨的命,还是要用他的生命来威胁许家,如果是前者,那就没必要把人带走,这样的现场足够了,如果是后者,那又何必把现场搞得如此复杂?
这样做,似乎有点前后矛盾。
除非,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比如那辆货车失控了,没控制好力道,或者是梁峰突然改变了主意,又不想要他死了?
周珩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直到傅明裕将沉默打破:“周小姐是不是想到什么,咱们可以探讨一下。”
周珩这才抬眼,将自己的想法道出:“我个人觉得,单看这几张照片,感觉对方是想置他于死地,而非绑架。”
傅明裕似是笑了下,但笑意很快消失:“这一点也是我们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到底有多大的仇,要下这样的狠手?”
正说到这,傅明裕的手机开始震了几声。
他扫了一眼,随即叹了口气,对周珩说:“刚传来的消息,许景烨的司机抢救无效,已经走了。”
周珩没说话。
沉默片刻,傅明裕又开始发问,特别是针对许景烨和庞总的恩怨纠葛。
周珩如实回答,直到最后,傅明裕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另外,以你对许家的了解,除了许景烨本人之外,许家的其他人,特别是许长寻,有没有跟谁结过仇?”
问话间,傅明裕的眼神也很直接。
周珩没有躲避,知道躲了反而会惹人怀疑,但同时也在快速做出判断,如何回答最“安全”。
隔了几秒,周珩说:“如果是许长寻的个人恩怨,我真的不清楚。我虽然和他两个儿子都订过婚,但我和许长寻来往并不多,我和许景枫、许景烨也不是因为感情才走到这一步,他们有什么秘密也不会对我透露。至于许家的其他人,我就更不了解了。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因为利益相争而引发矛盾的事比比皆是,就算有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但若说已经严重到要让人断子绝孙的地步,那得是血海深仇了吧。”
周珩推了个一干二净,而事实上,经过北区分局刑侦队的初步调查,无论是信息和通话,还是时间和行程,周珩都与此事无关。
但即便如此,刑侦队也没有将她的嫌疑摘除,毕竟以周珩的身份人脉,她要做这种事,是不会自己亲自动手的,就算找杀手,也不会直接去找,而是由可信的人去帮她办,她甚至只需要动动嘴皮子,暗示几句,连实据都不会留下。
可问题就在于,周珩似乎没有作案动机。
而刚才周珩的这番话,看似什么都没说,却在最后给了一个若有似无的暗示——那得是血海深仇了吧。
傅明裕凭着自己的经验和直觉,再加上和周珩在米红案里的接触,包括夏铭提到她在许景枫案件里的表现,这种种因素融合到一起,令傅明裕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她那句话不是随便说说的,反倒像是出于某种考量,不便透露太多,却又想引导警方的调查。
至于这种引导是故布疑阵,还是她真的知道点什么,这就不好说了。
第148章 35
chapter 35
离开警局, 周珩直接叫了辆车去往许家。
周珩知道,以警方现在的调查方向,她依然是嫌疑最大的那个, 而后才是外人,毕竟许景烨对外接触的人不仅多而且杂,要在短时间内屡清头绪, 找出一个针对目标是很难的,但盯住她的行踪就简单多了。
周珩在去许家大宅之前, 没有和任何人打过招呼,她就是想钻个空子, 也是要赌一把。
果不其然,周珩被许家的阿姨迎进门之后, 就见到挺着肚子走出卧室的于真, 而不见其他人。
许长寻还没出院,这在意料之中, 林明娇因为还在危机公关, 大概率也不会留在家里喝茶。
周珩当着阿姨的面演了一出, 还说以为许长寻在家休养, 她来之前都忘了打电话了,从警局出来就冒冒失失的跑来。
说罢,周珩还佯装要走, 说这就去医院看他。
但于真却将周珩拦住了, 还吩咐阿姨去倒茶切水果。
直到阿姨走开,周珩才慢吞吞的转过身,气定神闲的对上于真。
于真自然知道周珩是来找她的, 而此时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事实上就算周珩不来, 于真也正打算借口出门,约她见一面。
如今,倒是省事了。
于真没等周珩开口,就将她领到户外的后花园的草坪,那里空旷,地势平坦,四周藏不了人,最适合说话。
周珩径自在藤椅上坐下,晒着太阳,一手轻抚着耳垂,挂在耳垂上的耳坠子,随着她手指的动作轻轻摇晃着。
阿姨很快把茶点端上来,于真又吩咐了两句,阿姨就离开了。
只是阿姨走后好一会儿,于真都没有开始正题,起先是因为她的胎动,她用手抚摸着肚子,似乎在隔着肚皮和里面的小生命打招呼。
等到一切都平息下来,于真才转过头来打量周珩,眼光还瞄向她的随身手包。
周珩将于真的动向收入眼底,自然也看明白她的暗示。
随即周珩微微一笑,将手包打开,将里面几件东西“哗啦啦”倒在桌上,又当着于真的面将手机关机。
于真见状,便仔仔细细的翻了一遍那几件零碎,有口红、镜子、钥匙,还有一包纸巾。
周珩见于真检查的手法十分娴熟,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想来也是,能在许家这种地方住上几个月,还能有本事对外传递消息,并且不被许长寻发现,绝对不可能是菜鸟。
似乎到目前为止,梁峰安排的每一颗棋子都恰到好处。
对于袁生、袁洋,梁峰利用的是袁生的遭遇,以及他们父子对彼此的牵挂,实施给予恩惠,令他们为他犯险。
对于于真,梁峰又动用了感情牌,令这个小他一辈的女人,甘愿为他赴汤蹈火,这一点周珩是极其惊讶的。
可要说梁峰算得精准,倒也未必,最起码程崎就没有死心塌地,还随时有反咬一口的可能。
周珩思路定了,喝了口茶,见于真将最后一件东西放下,又拿起她的手包看了看,这才露出一点松懈的表情。
周珩这才笑道:“其实你不必这么费心,咱们的接下来的对话,即便我有本事录音,也是无处可用的。你怕谁听到呢,我又能交给谁呢,无非就是许长寻,可是那样一来,我岂不是也暴露了?你没好处,我又得什么便宜?”
于真看了周珩一眼,隔了几秒才说:“可我不信任你,检查了我才能放心。”
哦,原来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周珩笑笑,表示理解:“现在可以谈了吧?”
于真点头。
周珩没有浪费时间,单刀直入的落下几个问题:“我要问的就三个人,得到我要的答案,我就走。当然,还需要你帮我带一句话给他。”
于真定定的看着周珩,接道:“你想问许景烨的下落?”
周珩摇头:“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而且你也未必知道他在哪里。我想问的是,许景烨现在是死是活。”
安静了几秒,于真声音很低的回道:“他还活着。”
周珩的眼睛轻轻地眨了下,而她的心也在这一刻不由自主的颤动了一下。
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该害怕,还是该高兴。
可她却不能问于真,留下许景烨一条命是为什么,因为做这件事的是梁峰,既是梁峰,那必然就有更深层的目的,她不能轻易探究。
思及此,周珩吸了口气,等万全镇定下来后,笑道:“那就麻烦你们,帮我好好照顾他。上一代的恩怨与我们无关,他也是无辜的,没必要将二十几年前的仇恨,发泄在他身上,毕竟冤有头债有主,你说对吗?”
于真似乎有些惊讶,看待周珩的眼神也变了,因为在这一刻,周珩没必要替许景烨说任何话,这对她没好处,可周珩还是说了,这就意味着……
于真喃喃道:“我还以为你们只是做戏,原来你对他也是有感情的。”
虽然于真肚子里的孩子并非她和许景枫爱的结晶,而是一项工具,但这次怀孕,仍让这个女人的心变得柔软了,起码就周珩所见,于真比上一次少了几分犀利,整个气质都是柔和的。
而周珩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并且决定将这一点继续利用下去,于是她半垂着眼,一手去顺耳边的发,轻声说道:“既然要合作,我希望双方都能拿出一点诚意。留他一命,不要像对待霍雍那样对待他,我的要求不过分吧?”
于真安静的看了周珩片刻,并没有答应要求,当然,以于真的身份和能力,她答应了也不算数。
半晌,于真说了这样一句:“他没事,也不会变成第二个霍雍,只要……”
只要?
周珩看过来,一时不懂于真的欲言又止,不免面露一点慌张和担忧,追问:“只要什么?是不是需要我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