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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全书 > 都市言情 > 灯下黑 > 灯下黑 第239节
  在说这番话时,周珩是紧张的,虽然她极力克制着情绪,但她的两只手却在交握的同时紧紧地扣在一起。
  她继续道:“现在一号自称是‘周珩’,我倒不质疑她是在说谎,我刚才观察了她的表情、用词,我觉得她说的是真的——起码她自己认为她就是‘周珩’。我想,会不会因为当初绑架案的事刺激了我的某个点,令我觉得我和‘周珩’的差异无非就是身份。除此之外我样样都比她好,也是周家的女儿,还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凭什么我要屈居人下?其实许景烨就一直是这种心态,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能力上如果是第二名,那么处处都是降维打击,是要面临淘汰的。当然,这不公平,可是又无力改变。或许当年的我因为接近许景烨,再加上我们有共同的处境、身世,所以或多或少我也受到感染,于是在受到刺激之后,就以‘周珩’为蓝本分裂出了一号。”
  许景昕安静地听完这段分析,才抛出一个问题:“可为什么要参照‘周珩’呢?”
  周珩说:“原因有三点。第一,‘周珩’是周家第一认可的继承人,‘周琅’只是一个替补,所以在我的潜意识里,就认为只要我变成‘她’,那问题就解决了。而且‘周珩’性格足够强悍,而我在‘周琅’时期处处伏低做小,活得实在憋屈,这就应了那句话,缺什么想什么,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我也想成为她。”
  说到这,周珩不免自嘲的一笑:“其实换个角度来想,如果‘周珩’身体健康,那么作为‘周琅’的我,根本不会被接回周家,我和我母亲会继续生活在一起。等到她身体不行了,离开我了,我可能会被周家安排去别的地方生活,就像周楠申培养袁洋一样,等到有足够的利用价值了再接回来,辅佐继承人。又或者,梁峰会将我接走,将我培养成另一个怪物、疯子。”
  随即周珩又话锋一转,说:“哦,还有第二,这一点也和绑架案有关。绑架案虽然是我出的主意,程崎帮忙执行,可这件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被许景烨知道了,他横插了一脚,还要借机杀掉我,留下‘周珩’。我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最终活下来的还是我,以我当时的处境来看,我若是安然无恙的回到周家,势必会引起怀疑,还会遭到所有人的指责。他们只会认为,为什么死掉的不是我。而我当时又受了刺激,于是就分裂出‘周珩’用来自保。我可能还对自己洗了脑,只要成为她,我就可以过关。”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分裂出来的人格后来又躲起来了,而且还带走了大部分记忆——那些事一定令我很不开心,是我极力想忘掉或者逃避的。不过也因为我偶尔露出和‘周珩’一样的性格,加上我们长得像,这件事也直接启发了周楠申和蒋从芸,再从许、周两家一早就说要联姻的角度考虑,他们这才决定让我去模仿‘周珩’。”
  周珩缓了一口气,在描述完这段“想象”之后,她又垂下眼,情绪不可控制的落到谷底:“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我可真不是个东西,人品和手段方面,和许景烨也是半斤八两……”
  周珩话音顿住,闭上眼,终于说不下去了。
  事实上,她刚才还做了其它脑补,比如她原本是胜券在握的,后来发现许景烨要保“周珩”,又是如何和“周珩”周旋,置她于死地,再比如她在许景烨的授意之下,遭到绑匪性侵,后来又和绑匪谈条件,将“周珩”推出去等等。
  只是这些猜测,她实在难以启齿,一个人要接受自己的卑劣,已经非常不易,怎么可能还当着另外一个人的面,袒露一切。
  何况这个人还是许景昕,她对他有好感,却又不是只是好感那么简单,似乎还有其他情愫,只是她无暇去细究。
  然而周珩没想到的是,当她已经无地自容,正在自我消化这些糟糕的情绪时,许景烨忽然开口了:“想不想听听我的看法?”
  周珩的手仍然紧紧握着,她没抬头,只点了点。
  就听许景昕说:“我和你的分析刚好相反。我个人的建议是,你现在先不要认定一个事实,就一头扎进去,进而忽略其他的可能性。”
  其他的可能性?
  周珩松动了一点表情,问:“你指的是什么?”
  许景昕说:“如果我现在假设你就是‘周珩’……”
  只是他才说了半句,周珩就倏地抬头,下意识要打断他。
  许景昕抬了下手:“你先不要急,先听我把话说完。”
  周珩这才按耐住。
  许景昕继续道:“假设你就是‘周珩’,一号没有撒谎,她是先来的,你是后来的。因为当年的绑架案,‘周珩’受不了刺激,就将你推出来面对后面的事。事实也证明了,以你的性格,你可以处理好,不管多艰难,你都能挺过来,但一号做不到。客观来说,‘周珩’虽然是周家培养出的继承人,聪明而且有手段,可她的性格不够隐忍,更不要说忍辱负重了,根本不适合做帅才,最多是将才。”
  “分裂出的第二人格,往往是用来保护第一人格,或者用来面对第一人格无法处理的环境。从这个角度看,你刚才的说法是成立的,但我提出来的也合理。我的意思是,你不要着急盖棺论定,任何推断、假设都要建立在证据的基础上……其实,我已经将你和柳婧的头发,送去鉴定了。”
  周珩原本听着还有些抗拒和纠结,直到这最后一句话落下,她问:“你……什么时候的事?”
  许景昕解释道:“就今早,我托了一个朋友,你可以放心,他不会走漏消息,也不会被梁峰或是许家查到这件事,绝对安全。事实上,在昨晚之前,我就对这件事有点怀疑了,这主要还是因为你周围的人对你的态度。还有今天在回来的路上,你说不明白为什么梁峰要针对你,那么你现在试想一下,如果你是‘周珩’,这就已经构成了他针对你的理由。”
  周珩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的确是当局者迷,却不得不承认,许景昕的分析也都压在点子上。
  如果他们要互相反驳,甚至是辩论,在没有证据支撑的情况下,谁也说不赢对方,因为两种可能都存在,就像是薛定谔的猫。
  或许只有打开盒盖的那一刻,才知道那只猫是死是活。
  许景昕很快又道:“我现在拿不出任何实据来证实我的想法,但有几件事,是我认为不需要实据就可以断定的。”
  周珩下意识问:“哪几件?”
  许景昕说:“最明显的两件,是许景烨和程崎对你的态度,你是当事人,不如回想一下,他们前后的表现是否有矛盾之处,或者在你问到关键问题的时候,他们是否有不自然的反应?”
  周珩想了想,跟着点头:“有,而且不止一次。”
  “那么,令你印象深刻的,想不明白原由的,都是什么情况?”许景昕问。
  周珩说:“许景烨么,他见过我两次梦游,尤其是第二次,早上他的态度表现的非常奇怪。明明我们前一晚还在对峙,因为他已经知道我是‘周琅’了,他很厌恶、排斥这件事,可是过了一夜之后,他又突然跟我冰释前嫌。”
  许景昕说:“如果你那天梦游,不只是梦游,一号还趁机跑出来呢?”
  周珩接道:“是很有可能,但这也不能证明,我就是‘周珩’。刚才你我提出的可能性,还是各占一半。”
  许景昕只是笑了下,又问:“那么再说说程崎。”
  周珩回道:“程崎么,让我最费解的是在欧洲,他开始对我的态度不是很温和,几次之后才变得亲切。但有时候,他又忽然冷下来。不过那时候我自己的情绪也是起起伏伏不稳定,我经常迁怒他人,所以我也没太在意这些事。”
  许景昕安静地看了她片刻,再开口时,说了这样一句:“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在欧洲期间,一号也和程崎见过面?”
  这怎么会,一号不是晚上才出来吗?
  然而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她自己推翻了。
  不,一号不是只有晚上出现,只不过这几年“她”选择了昼伏夜出,而在欧洲的监控录像里,一号多次在屋子里和安妮针锋相对,都是白天。
  既然一号曾在白天出现,那么就有机会在白天见到程崎。
  那么他们见了面都说了什么?
  程崎是憎恶“周珩”的,如果他看到了一号,会是什么反应——且不论一号到底是分裂出来的假的“周珩”,还是真的“周珩”,那对程崎都是一种刺激。
  思及此,周珩喃喃道:“这也就是为什么,程崎那时候的态度经常在变……”
  随即周珩又想起一事,飞快地说:“对了,还有件事我忘了有没有告诉你,其实程崎收买了安妮,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多次出现在小镇,我又常去见他,这些事没有被周家知道。现在想来,安妮既然帮程崎隐瞒,那么也就有可能在一号出现的时候,放‘她’出去见程崎。刚才看昨晚的监控我还在奇怪,怎么一号和程崎这么熟,现在也有解释了。”
  这一次,许景昕没有接话,只见他神色淡漠,目光平静,还透出一点笃定,好似已经明白了一切。
  周珩忍不住问:“是不是还有什么疑点,你尽管说?”
  许景昕看过来,低声道:“在那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周珩点头。
  只听许景昕问:“策划绑架案的‘周琅’,以及你一直厌恶,性格有诸多缺陷的‘周珩’,你认为哪种结果更接受不了?”
  周珩别开眼,又轻轻眨了眨,脑子瞬间就乱了,半晌也会回答不上来。
  然后,她摇头说:“我不知道。”
  虽然如此,许景昕却已经从这四个字中听出了答案。
  如果答案是“周琅”,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就像过去坚定的一样,但现在,她动摇了,显然是以她推断出的故事,令她对过去产生了强烈的否定。
  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片刻后,周珩又转过来:“好了,我没事,你继续吧。”
  许景昕吸了口气,这才提出另一个疑点:“有件事我一直觉得不合理,为什么梁峰不将你带走,还放任你一直留在周家?程崎去看你那么多次,都没有跟你提起还有一个舅舅。”
  周珩说:“因为程崎知道,是我要留在周家,我要知道我母亲被害的真相,还有……或许他也知道梁峰骨子里是个疯子,所以……”
  她断断续续地回答着,到最后说得连自己都不信了。
  周珩轻叹了一声,终于妥协了:“你是想说,因为我就是‘周珩’,所以梁峰不可能带我走。”
  许景昕没有回答,而是说:“你母亲被害的真相,说实话,以我的分析和感觉,我认为梁峰已经知道真相了。这件事并非你留在周家就能办到的,以梁峰的力量来看,他既能渗透周家,收买你身边的人,要知道当年的事也不难。换个角度来看,你虽然不会滥杀无辜,但梁峰会。就算当年他将你带走,也可以用他自己的办法对周家实施报复,不管是谁,只要和当年的事有关就一律清除,倒没必要让你留下来逐一甄别谁是凶手。你也说了,他是个疯子,再看他后来做的几件事,也不是个一个讲究‘冤有头债有主’的人。所以……”
  所以……
  也只有她是“周珩”,才能解释梁峰、程崎、许景烨几人的行为。
  周珩用双手环抱住自己,靠近沙发里,脸色渐渐白了,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住许景昕,许久说不出话。
  除了震惊,还有恐惧。
  而这样两种极端的情绪,却不是因为她是“周珩”这件事,而是因为有此为中心点,再回顾过去的种种,才发现这个局有多么可怕。
  换句话说就是,如果她是“周琅”,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现在这样。
  但如果是“周珩”,她就等于已经踩到了悬崖边,面前是毒蛇猛兽,而脚下是深渊。
  而她的敌人,一直在蒙骗她,炮制她,为的就是那最后一击。
  第172章 22
  chapter 22
  这样重新自我认知, 是一种破坏再重建的过程,并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即便是周珩,也需要一段时间。
  可她的理智告诉她, 只有她是“周珩”,而梁峰也坚信她是“周珩”,梁峰设置的这个局才足已成立。
  不过她是谁, 和梁峰认为她是谁,这完全是两件事。
  前者, 她要等基因检测报告,而后者, 梁峰又是如何认定的?
  周珩缓了好一会儿,将这个疑问道出。
  许景昕跟着分析道:“有两种可能, 一是梁琦的骸骨和你的dna, 他已经做过验证。”
  周珩点头,却没吭声。
  许景昕又道:“还有一种, 你不是说绑架案最后, 是程崎将你带走的么?这就说明当时他们的人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那么另一个周家女儿的尸体, 他们也应当见到了,当场就可以辨别。”
  周珩试图回忆着,可是无论她怎么想, 脑海中徘徊的都是一年前她接到的那封邮件里的照片的模样, 一个和她长得十分相像的女生倒在地上,衣裙破了,身上有血污。
  除此之外, 再没有比这更具象的画面。
  而她们遭遇绑架时, 穿的都是学校制服, 发型和妆容也都差不多,这说明在绑架前夕,她们还在玩交换身份的游戏。
  “不管我是谁,另一个‘她’的尸体去哪里了,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周珩轻声道:“不过经你刚才的提醒,我又想到了一些事。”
  许景昕只挑了下眉,表示疑问。
  周珩说:“从一年多前梁峰第一次抛出引子,从于真出现在我面前,到后来的米红案,米红留下的记录毒品排序和交易的记事本,又到许景枫案,以及现在的许景烨的失踪和袁洋的死,就像你说的一样,这每一步都是以我为中心。而他对付周楠申也不过就是两个步骤,涉及生病,以及送药。相比之下,他在我身上花的心思的确更多更复杂。能让一个疯子这样大费周折、处心积虑,他到底想要什么结果,我不敢想。”
  “显然,他不是想要你的命。”许景昕淡淡接道:“所谓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人的生命是最脆弱的,比身体更难摧毁的,是精神世界,是一个人的信仰、信念、理想。当这些东西被剥夺,这个人就等于行尸走肉,不用要他的命,就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周珩不由得摇头笑了,不是否定许景昕的分析,而是觉得荒谬:“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这么恨我?”
  这次,连许景昕都沉默了。
  按理说,以周珩的年龄和阅历,她是不可能得罪梁峰,还得罪得这么深。
  而周珩唯一和梁峰有间接交集的机会,就是梁琦。
  只是如果她是周珩,那么就不可能接触到梁琦,那也就没机会得罪梁峰。
  这似乎是个死胡同。
  就这样,书房里安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