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天宫是历代帝王起居的地方,他一开始以为自己在的地方只是普通宫殿,没想到解臻竟然直接把他带到他住的地方来了。
“皇上,我……”这是宫里,陈殊这才记起自己没有行礼,连忙要起身下床,然腰间酸软无力,他刚落地时整个人一歪,就要折了腰去。
解臻已经一把托住他。
“辰疏,我记得之前就跟你说过,见到我你不用行礼。”解臻道。
“……”陈殊抬头,正见解臻微蹙的神情。
解臻还是和以前一样容颜冷俊无铸,只是今日所见,那眼色更加深邃,他凝着目,上下地打量着自己,似在想什么。
想到昨夜自己最狼狈最不堪的样子被解臻看到,陈殊心中涌过一丝异样,连忙暗中催动内力,驱散腰间的不适感觉,离开解臻的托手,自己站直了。
见陈殊这副模样,解臻叹了口气道:“你身体感觉怎么样,我让人分析了醉梦楼的药引,那药烈性恐怕短时间内会有后遗症,你可有地方觉得不舒服?”
“……”解臻竟还让人分析了醉梦楼的药?
陈殊顿时尴尬起来,隔了一会儿他才干咳一声,否认掉自己腰酸使不上力的事实:“谢皇上关心,臣已经、已经……咳,已经好了。”
解臻:“……”
解臻的身高比林辰疏高了十分,目光开始探究地扫视着陈殊。
陈殊自恃功力,反而站得更直了。
两人大约沉默了半刻钟,宫外有宫女恭恭敬敬道:“皇上,您吩咐的药已经熬好了。”
“好。”解臻回答,却没有让宫女进门,只是自己打开房门,将外面的药接进来。
这药一看就是给陈殊喝的,陈殊脸白了白,问道:“皇上,这药是做什么的?”
“太医研究醉梦楼药引服用之后,可能会精气阴阳不足,四肢倦怠无力,肾虚腰间酸软,我便让太医开了补方。”解臻道。
陈殊:“……”敢情他会出现什么症状,解臻原来都知道。
他刚刚还看到自己闪腰……
明明是有内力的支持,陈殊觉得自己还是挖个洞把自己埋了比较好。
“这药里还有一些疗伤的雪参。”解臻慢慢道,“辰疏,朕不是告诉过你,你的伤不能再折腾了吗?”
“……”他被荼毒生打过的事情皇帝也知道了。
陈殊面色难看,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没想到荼毒生会有迷仙引那样的东西。”
他以为只要能够挡住荼毒生的毒便可生擒对方,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有能够制约他的东西。
不、不对,他的能力来自长明,迷仙引应该是制约长明的东西。
而且这东西,解臻也有。
提到迷仙引,解臻容颜却冷淡了下来,似是不想提的样子,只是默默地将药递给陈殊。
陈殊看着药一愣,却见解臻冷淡却不容拒绝的面孔,最终还是心中一软,接过药碗,将里头的药汁一饮而尽。
“对了,皇上,可有抓捕到荼毒生?”陈殊问道。
他当初制作海捕文书引荼毒生出现,便是因为解臻之前曾经提起要将其剿灭而发的心思。他先前虽栽在荼毒生手里,但解臻却将荼毒生重创,这人应该多半没有活的希望了。
他心里想着,却听解臻面色微沉,蓦然握住掌心道。
“昨日我让路七追寻荼毒生,但路七至今未回,恐怕荼毒生已经逃脱。”解臻道。
陈殊一愣:“路七还没回来?”
“我已派人前去寻找。”解臻道,“但目前还没有他和荼毒生的消息传回。”
路七身手利索,应该有足够的能力应对重伤濒死的荼毒生才对,为何会到现在都没有这两人的消息?
陈殊皱眉,蓦然响起昨日自己从房间里醒来,看到荼毒生用接自己玄铁胚的手打理头发。那双手之前在与他交战的时候,他明明已经将对方的整只手都打折了才是。
可那一刻,他却好端端地用着自己的手。
……
……
难道荼毒生有自愈的能力?
陈殊惊诧,只觉得这个想法异常荒谬,却听解臻声音低冷道:“是我太大意了。荼毒生如此年轻,应该是在前往天行藏之后就未曾老去,那天行藏诡异异常,荼毒生恐怕已经得到了太祖皇帝想要的东西。”
太祖皇帝初闻民间无魂之人传闻,断定神秘之所中有长生秘密,引发二十多年前的夺帝风波。
天行藏竟然真的存在这么离奇的东西?!
陈殊悚然一惊,手上寒栗乍起,忽地想到自己从盗骨身上搜出来的天行藏钥匙。
如果荼毒生当真从天行藏获得了什么,如果他身上这把钥匙若是重见天日,恐怕又真的会再度引起新的血雨腥风。
“皇上暂且安心,现在虽然没有路大人的消息,至少证明路大人没有遭到荼毒生毒手。”陈殊劝慰道。
解臻低低应了声:“荼毒生诡计多端,现在他已逃脱,你触动他的逆鳞,也需要小心提防。”
解臻说的“触动逆鳞”应该是指他将荼毒生的容貌当做海捕文书下发各个衙门的事情,陈殊想到文书里面的内容,又古怪莫名地应了声是,略过话题。
房间里很快又陷入沉默,隔了一会儿,陈殊忽地起身道:“皇上,臣已经在皇宫待了一天了,也该回自己府上了。”
留宿在乾天宫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经由荼毒生的海捕文书,陈殊想到林辰疏在外的名声,不由得头皮发麻。
如果解臻是偷偷带他进宫的,那应该不会惹来旁人绯议,可若是外人知道他在解臻房间里留宿一晚……
他刚想到这,却听解臻道:“你进宫之后,我便已经派人前往廷尉替你告假,常恭钦是我的人已经知悉,这几日你都无需再去衙门上衙。”
第73章 一起京城凛雪【25】
陈殊:“……”皇上您在说什么?
陈殊无言地看着解臻。
因为解臻给自己空降廷尉的安排,他和衙门里面的人关系本来就不好, 恭常钦或许不会说什么, 但梁府的事情已经让廷尉焦头烂额,这廷尉左右监要是知道了, 指不定会怎么想。
不过他本来不被解臻允许查案,这假请的和没请一样,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当然前提是请假期间不要继续待在宫里。
“哈哈,是吗?”想到昨晚模模糊糊的画面, 陈殊只觉得喉咙微微一紧, 连忙干笑道,“那就多谢皇上,臣这便回府好好休息。”
解臻:“……”
陈殊头皮发麻, 他连忙转过身看看四周, 见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带走的,只得硬着头皮去推门。
“等下。”解臻已经喊住了他。
陈殊留步,毕恭毕敬,却不敢再看解臻:“皇上还有什么事吗?”
“……我送你吧。”解臻的声音从他身前传来。
陈殊:“……?”
陈殊错愕地抬头, 却见解臻已经转身到屏风后。他六识灵敏, 很快听到屏风后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
陈殊连忙背过身, 目光盯着自己起来的床帐发愣。
那华美的床帐边上,还挂着一口宝剑, 剑鞘古朴且熟悉,是他第一次见到皇帝的时候他在池水边擦拭的那把剑,也是解臻平时最常用的剑。
隔了一会儿, 他脑后传来男人熟悉的脚步声,很快他听到解臻从自己身边走过,将剑取下。
换去帝王的龙袍装束,解臻此时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单衣长衫,发鬓高高挽起,由一银冠簪束。男人身材高挑,肩膀宽阔,执过宝剑的时候,后背肩胛骨带动衣服的褶皱,动静处拉得身形更显沉稳修长。
男人的容貌也很俊挺,眉目犹如带着古意的画卷,剑眉如墨长长笔划,眉下有如水萦绕般的眼睛,只是轻轻侧身,便有粼波微漾。
“怎么了,还不舒服吗?”耳边已经有解臻的询问。
陈殊从解臻身上恍神,连忙摇头道:“不、不是。臣只是以为皇上公务繁忙,不用为臣分神。”
他说得很认真。
解臻看过陈殊,忽地轻笑了声,随后敛眉低声道:“不过是些奏折,并不重要。”
陈殊:“……”
“走吧。”解臻已经走在他前面,推开寝宫的房门。
见解臻如此,陈殊只好跟上。
两人一道从乾清宫离开,路上并没有撞见宫里的人,等到了马厩,已经有马车和车夫在外面等待。
解臻安排的车子朴素,并不像是皇宫的款式。
陈殊看着马车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跟着解臻上车,一路行出宫外,驶向林府。
正午,日头正高高悬挂,因为天变热的缘故,街上的人流渐渐变少,马车穿过闹市来到林府,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倒是到林府后门的时候,刘伯正好在庭院里张罗着什么东西,见自家后门停了辆马车,林辰疏又从车里出来,不由得愣了愣。
林辰疏和林和鸣闹不和,每天早出晚归,林家的人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他了。
但这父子两虽然闹别扭,却也没有人敢把林辰疏怎么样。林府虽然是林和鸣的地盘,但自从林辰疏回京做官之后,地位已经在京城明显大升,府中的门客也渐渐变多,这些都得益于林辰疏的官位,林和鸣怄气归怄气,却也明白现在的林辰疏他动不得。
刘伯跟了林和鸣多年,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看到林辰疏后,正要向大少爷打招呼,却见林辰疏下车后,回身撩起门帘像是对车里的人说了几句,随后面色有些僵硬地把手收了回来,却没有进门,只是站在了一边。
过了一会儿,有一只手撩开车帘,一人从马车里出来。
这人脸色冷峻,看上去并不像是个好说话的人,下车后便站在林辰疏的身边,与自家的大少爷比肩而立。
“大少爷,您回来了,这是……”刘伯连忙从后院迎了出来。
陈殊刚刚回头本来是和解臻告别,没想到到了林府以后,解臻非但没有走的意思,居然直接又跟在自己身边,闻言只得默了默,抬眼看着身边这位青年皇帝。
“这是秦公子。”陈殊道。
刘伯露出大悟的样子,“哦”了声:“原来是秦公子。”
陈殊:“……”
刘伯却暗暗观察了这新来的秦公子几眼。这秦公子仪表不凡,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竟然会让一直独来独往的大少爷把人带回家。
……还是从后门带进。
这位“秦公子”却是不语,只是站在陈殊旁边。
解臻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林府了,陈殊连忙暗暗挡住刘伯的视线,岔开话题道:“刘伯,这么大日头怎么还在后院里忙活?”
听大少爷这么问来,刘伯终于转移了对解臻的注意,叹了口气道:“大少爷有所不知,近来我们林府遭了窃,岑小娘最喜欢的手镯不见了,那东西据说可值百两银子,岑小娘一直爱不离手,可昨天起来就从手上消失了,老爷怀疑是落在了什么地方,让我们下人都在帮忙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