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把铁驴妥善的放好,这才进去。
田垄上面有很多细密的脚印,看得出来经常走动。
“欢哥他们闲着没事就会来田地这边。”燕洵低声道。
并不是田地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是因为以前的不毛之地终于长出葱郁的棉花,且长得极快,更能迅速换成钱,一亩地的棉花换的银钱比一亩地种的庄稼赚的还多。
虽然边城所有田地都是燕洵的,欢哥他们这些军户只是佃户而已,但燕洵并没有收多少租子,甚至建了水车,给棉花种子、桑树苗,还会带着幼崽们全程帮助,一旦棉花有什么毛病,都会立即帮忙解决,甚至还给他们安排了活计,管饭有工钱,干六天活歇一天的那种。
他们从心底里深沉的喜欢着这片土地,也喜欢着这些长出来的农作物。
他们欢喜的看着边城一步一步发生变化,欢喜的看着田地里产出的棉花和桑叶变成一块块布料。当作坊里第一块布织好,当第一件衣裳缝好,穿在身上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心中泪流满面。
“这片土地以前没能养活他们,他们依旧没有嫌弃,而现在土地能够有所产出了,他们怎么能不喜欢呢。”燕洵低声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大部分人还是喜欢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这里虽然是边城,但其实跟其他府城没什么区别。”
“或者说其实这里更危险,他们在危险中磨砺自己,守卫边城,比其他地方的人感情更加深厚复杂吧。”燕洵主动握着镜枫夜的手,喘了口气道,“我才来边城几次,看着这里一点一点变化,看着欢哥他们脸上有了笑容,我都喜欢这里了。”
边城跟京城不一样,没有太多勾心斗角,让燕洵觉得很放松。
而外城墙外面的妖国,虽然危险,但哪个男人心中没有热血、冒险的想法,燕洵对妖国并不惧怕,反而跃跃欲试。
“大人喜欢边城。”镜枫夜低声道,“我也喜欢。”
这里距离妖国最近,但却属于大秦。
身处边城,镜枫夜内心中总会恍惚的生出很多其他想法,他有时候想把燕洵藏起来,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到,就那样两个人天荒地老。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这种想法偶尔会出现,到了边城以后,他总是时不时想起来。
想把他喜欢的那个人藏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想独占……
但每当如此想的时候,镜枫夜又会猛然反应过来:那样的话,燕洵是不会开心的。
不管他自己的想法如何,一切的前提都是:燕洵要开心的活着,镜枫夜把这一点放在自己的性命前头。
借着这次难得的独处,在没有找到宝宝的踪迹之前,镜枫夜还有工夫心猿意马。他握着燕洵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翠竹一样,哪怕是没看到镜枫夜也能想象出来模样,他更能想到那双手抚摸自己河蟹的样子。
“大人喜欢放松的活着,不爱勾心斗角。”镜枫夜道,“我也喜欢这样。”
“但是想要活得轻松,还真就得勾心斗角。有时候不是咱们去惹别人,而是别人来惹咱们。”燕洵晃着镜枫夜的手,“我觉得这样挺好的,真要让我天天什么都不想,身边也什么事都没有的话,我肯定会寂寞疯的。”
“大人有我还寂寞吗?”镜枫夜忽然问。
燕洵侧头看他,笑道:“你不一样。那些琐碎之事填充生活,而你是里面最甜的那一块,我每天都要舔一口,要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没有这些琐事,只有他和镜枫夜,那就不是生活了,也不是活着。
不知道燕洵有没有看出他心中的想法,镜枫夜心骤然收紧,道:“戏文里不是说,相守到老,到白头,是没有其他人的。戏文里还唱:只羡鸳鸯不羡仙。”
“你也知道那是戏文,事实上谁活着不吃饭喝水睡觉的,天天两个人腻在一起,难道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了?”燕洵甩开镜枫夜的手,拧他腰上的肉,“活着可不是戏文,不然回头你不吃不喝,不换衣裳不睡觉试试……”
“那肯定不行。”镜枫夜往旁边躲了一下,没躲开,还是让燕洵拧到了。
他腰上的肉也紧巴巴,很难拧到,不过燕洵有经验了。
一边拧,燕洵一边故作不高兴道:“我也想长你这样的腰,但就是长不出来。”那肌肉一块一块的,条理十分分明,燕洵实在是太爱不释手了,偏偏自己长不出来,自个儿总是瘦巴巴,腰上也是细细的,根本看不出肌肉条理。
两个人在棉花地里穿梭,又去了桑地。
路边有两块很不起眼的石头,像是谁随手放在路边当板凳的,燕洵和镜枫夜却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拿出怀表对准日头,慢慢地找到方向,伸手一推石头。
只能从正确的方位推,否则石头下面的字会立即模糊,痕迹都不会留下。
“走!”燕洵迅速毁了痕迹,振奋道。
他就知道宝宝没白跟着北齐,是学到真本事的。
这些日子宝宝一直坚持独立查案,燕洵允诺了,也是想趁机知道宝宝的真本事,现在看来,他果然不愧是自己的儿子,北齐的徒弟!
“小蛋开始行动了,应该能成功借兵,咱们如何帮忙?”镜枫夜赶忙问。
燕洵一边疾步前行一边道:“如果时辰拖延,小蛋或许只能抓住一个,我们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帮忙抓住另外一个。”
当初燕洵和镜枫夜冒险深入妖国看到的陌生妖怪再次出现了,且这次看到的模样更加详细,甚至道兵还亲眼看到那妖怪举着比它本身更大的石头轻松移动,实在是令人惊骇。
寻常道兵就算再怎么操练,在没有道法帮助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轻松拎起跟自己一样大的石头。
在道兵汇报的当头,杨叔宁心头火热,立即召集心腹见面。
而宝宝带出去的三千道兵则是在田地里分散开,正在逐渐收网。
宝宝骑着狼犬快速跑过,见道兵队形有点乱,赶忙道:“大家的队形千万不要乱,不然会抓不到人。还有,发现人及时吹哨,我和狼犬都能听到。”
他不是寻常孩子,而是妖怪幼崽,耳朵甚至比狼犬更灵敏。
几个道兵点头,赶忙调整阵型。
“辛苦!”宝宝冲着道兵拱手,骑着狼犬去其他地方。
桑地某个地方,黄庭和范江终于碰面。
他们俩修为不如裘保,但好在躲在外面田地中也很安全,原本一切安稳,只是没想到宝宝忽然来了,几乎才一天功夫就找到了他们的屁股,吓得两个人不得不分开。
此时田地里仿佛到处都是人,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能遇到搜寻的道兵,黄庭和范江不得不再次碰面。
“难道边城大营的道兵都派出来了?怎么没有咱们的人?”黄庭犯嘀咕。
范江皱眉道:“兴许是咱们没遇上。现在咱们当中必须得跑出去一个,否则被他们抓住,你以为还能善终?”
“燕洵手段莫测,绝对不能落入他的手上。京城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范江隐晦的看了眼黄庭,忽然焦急道,“我们兵分两路,你看这样如何?”
周围似乎都是道兵,只要被他们发现,三五个还能解决,但若是人多了,就只能束手就擒。
在边城计划失败,黄庭和范江没办法只能先躲起来,本来还能想别的办法,亦或是让京城那边施压,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找到。
“走。”黄庭假装没看到范江眼底的情绪,同样焦急道。
两个人分别往两个方向去,跑到看不到对方的地方,又忽然拐弯,虽然方向还是不一样,但绝对不是相反的方向了。
前面似乎没有道兵,但范江更谨慎了。
当看到两个道兵的时候,他脸上露出喜色。有道兵就代表这里不是陷阱,且只有两个普通道兵而已,他是能轻易解决的。
瞄准机会,上前悄无声息的解决两个道兵,范江拔腿狂奔。
然而就在此时,前面忽然出现一阵风,范江下意识减速,就看到随着一阵残影,前面出现一头狼犬,和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幼崽。
“小蛋,我知道你拜北齐为师。”范江轻蔑道,“不过北齐会教你本事吗?而且你不是人,是妖怪,又怎么能学到人的本事。”
他虽然这么说,但身体却紧绷着。
宝宝没有生气,他学着燕洵的样子淡淡道:“我学到什么跟你无关,只要我现在捉住你就行了。”
大理寺捕快大都有修为在身,虽然不是道兵,但是本事也不差,宝宝跟北齐学了一身本事,也是跟捕快们打斗过的。
当初他破壳就能对付小纯儿的爹娘,经过北齐指点后,三五个捕快不在话下。
范江也没有真的轻视宝宝,他谨慎的掏出黄符。
宝宝眼神一凝,“黄符何其珍贵,尤其是赠予他人之物,里面蕴含了画符者的修为,要用也要用到钢刃上,且大秦律法规定,黄符不能对付出妖怪以外的存在。”
“你不就是妖怪吗?”范江哈哈大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宝宝。
宝宝依旧没有生气,反而轻轻摇头道:“你把我和妖国妖怪混为一谈,就已经处于下风了,且不配做大秦的将军。”
“我配不配,你说了可不算。”范江说着,猛的扑过去,同时手中的黄符也扔了过来。
“嗷呜……”狼犬叼着宝宝的衣服,迅速躲开。
黄符落到地上,砸出一个大洞,周围的桑田毁了不少桑树。
宝宝看了眼桑树,拿出两把特别小的槍,小到范江都没看清他拿出什么。
“这是哥哥们为了让我防身专门造的。”宝宝道,“哥哥们担心我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危险,特意让我随时佩带。”
小槍是银色的,看上去实在是太小了,好像一点威力都没有。
范江却紧张起来,他不怕宝宝攻上来,这样他可以凭借丰富的经验打败宝宝,甚至有可能抓住他作为人质,但是槍,他却抵不过的。
边城大营也有槍,范江不但见过,还摸过,自然知道威力。
“寻常子弹配方里面都有火药,而我的子弹却没有火药,你知道为什么吗?”宝宝道,“当然是为了不压制子弹的威力。”
除了弹壳和最底层的引火棉,里面全都是嗜血鱼妖牙齿粉末,是利爪幼崽亲手调配,并且宝宝亲自实验过威力的子弹。
此时此刻,明明宝宝的个头还是那么点儿,但范江却真的不敢小觑他了,甚至脸上出现汗水。
他猛然拿出两枚黄符拍在自己腿上,拔腿就跑。与此同时,宝宝扣动扳机。
槍实在是太小了,扣动扳机的声音也很小,甚至飞出来的子弹更小。然而狼犬却迅速趴下,用爪子捂住自己的耳朵。
范江跑得快,子弹的速度更快,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子弹就已经来了。
“我阿爹有先斩后奏的圣旨。”宝宝把槍收起来,“你与京城勾结,造谣污蔑我阿爹。我已经找到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你跟京城阮二、谢家都有联系,而且……你还跟赵元汀有联系。”
范江目露惊骇,他没想到宝宝竟然知道那么多。
但这都不如方才那两槍让他惊骇,子弹那么小,他都没看到子弹,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腿不听使唤。
他低头一看,发现大腿一下全部没了。
没有炸飞,没有血肉横飞,就是没了,化为灰飞消失了。
他惊恐地看着宝宝,喃喃道:“魔鬼。”
“魔鬼从来都是丧心病狂之徒,你贪污银两,害得那些等待灾粮,等待粮饷,等待吃饭的人怎嘛办?”宝宝早已知道最开始他阿爹没去鸿胪寺时,哥哥们过得日子,那时候宝宝就想过有朝一日查清此案,让贪污之人伏法。
范江跌到地上,两眼一翻,晕了。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第二个。”宝宝说着,忽然叹了口气,“那黄庭怕是要逃了。”
燕洵和镜枫夜一路追踪,最后在河边发现了黄庭的踪迹。
河中竟是有条不起眼的小船,黄庭站在上面,回头看着燕洵和镜枫夜。那种小船扣过来看跟木材差不多,很容易伪装,轻易发现不了。
“燕大人,有缘再见。”黄庭冲着燕洵拱手。
“槍!”燕洵冷着脸道。
镜枫夜赶忙把槍递过来。
燕洵一槍打出去,黄庭却已经跳到河里,他脚上有绳子连着小船,不会被冲走,反而还能躲在水下。
河中水流十分湍急,眨眼功夫就出了射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