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堂教书一点都不累,平日里徐良美就有大把大把的空闲自己念书,更别说每七日中就有两日可以歇息,比起以前来,可以念书的日子实在是太多了。
他心中感激燕洵给的机会,只觉得学堂样样都好,让他说出不好的,他实在是说不出口,感觉自己辜负了燕洵的期望。
其他教书先生也都是如此想着,他们出身微末,原本读书的机会都没有,此时成了教书先生,这个机会得之不易,每个人都心中感激燕洵,更不可能说什么了。
见着这些人都不说话,燕洵便看向廖哥儿。
“那我来说吧。”廖哥儿清了清嗓子道,“别的问题倒是没有,主要是教学章程中有作业,我每堂课布置下去,完成作业的学生寥寥无几,且还有抄作业的。”
“哦。”燕洵若有所思,“还有呢?”
“有些学生出身富贵,总有些人家想来指点我们应当如何教,教什么。”廖哥儿低声道。
现在学堂里的学生一部分家贫,他们倒是勤奋好学,空闲的时候也会去商场做工赚点银钱补贴家用,但也有一些因为周瑞挚来学堂跟着来的大户人家中的孩子。
即便是这些庶出的孩子,背后站着的家族也是庞然大物,不是廖哥儿等人能轻易反驳的。
且大户人家的孩子更容易作弊,把作业带回去让身边识字的小厮,亦或是干脆出钱请人帮忙写作业。
这种事在国子监就屡见不鲜,如今到了学堂,孩子们年岁小了,法子却都差不多。
“这个倒是不难,改天我出试卷,组织一场考试,到时候结果会贴在学堂大门口,供所有人观看。”燕洵笑道,“到时候不完成作业的,甚至是不认真听讲的,掌握的本事如何不就一目了然了?”
只是考试还不成,燕洵还有后续动作,不过现在不会说出来,以免那些聪慧的孩子早做准备。
廖哥儿想了想,一拍手,“这样就能知道学生们的真实水平了,燕大人高明。”
“雕虫小技罢了。”燕洵笑眯眯道。
跟这些教书先生说了会儿话,燕洵便带着教材去了水泥楼中最大的屋子,里面有阶梯状的一排排的座椅,当中的讲台最矮。乍一看上去可能是教书先生地位低了,学生们地位高了,但是更容易让学生们看清黑板,学到学问。
廖哥儿和徐良美等人也早早准备好本子进来,坐在最后面。
学生们都一脸兴奋的来了,田顺也在其中,他们班运气好,分到的位置不错,正在最前方。
燕洵拿着教材进来,原本嗡嗡嗡说话的学生们立即安静下来,都静静地看着讲台。
“废话不多说,我今天给你们讲讲边城的事儿。”燕洵笑眯眯道,“大家肯定都没去过边城,只是听人说过,边城田地荒芜,寸草不生,外城墙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妖怪,道兵们朝不保夕……”
简单地说完京城,甚至是大秦所有百姓对边城的印象,燕洵话锋一转。
“我是去过边城的,那里并没有寸草不生……”
边城原本就有一些野草生长,是很多人都要吃的野菜。
妖怪入侵并不可怕,因为边城的道兵会帮忙把妖怪挡回去。
现在整个大秦的安稳都是因为这些道兵的浴血奋战,他们守着边城,面对妖国的虎视眈眈,从不退让。
现在边城的田地都种满棉花和桑树,巨大的作坊拔地而起,更有高耸入云的观妖塔。边城军户住上了水泥楼,吃上了包饭,甚至吃到了从未见过的水果。
道兵们不再饿着肚子上战场,面对妖怪变得游刃有余。
妖怪固然凶残,但大秦道兵也没有那么弱,他们是强悍的,是无敌的,是让人敬佩的。
燕洵拿着毛笔,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感恩’。
“父母养育我们,我们要感恩,道兵保护我们,我们也要感恩。”燕洵大声道,“不要再去害怕妖怪,我们被道兵们保护着,我们需要做的是如何打败妖国,而不是单纯的憎恨妖怪。”
他胆子很大的说出这句话,许多学生都心中热血澎湃,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有外面旁听的读书人隐约察觉到什么,他们见燕洵说的不是有趣的学问,便三三两两结伴悄悄走了。
镜枫夜站在燕洵身后,微微皱紧眉头,他也是头一回听燕洵这么说。
皇权君恩下,任何人都不能越过皇权。
这么多年道兵的牺牲,边城的惨状,寻常百姓不知道,但皇帝却未必不知,可没有人帮边城说话,即便是大将军也只是自己想办法养着手底下的兵。
百姓不需要知道道兵的牺牲,他们只需要感恩皇帝就行了。
燕洵在迎着风浪逆流而上,没人敢说这样的话,他说出来了,还是对一群懵懂的孩子们说,这句话变成种子种到孩子们心中,以后生根发芽,孩子们的想法就会改变。
“时代在变化,你们可能听不懂我说的话,但等以后你们年纪大了,再仔细回想就会明白的。”燕洵笑道。
当时的田顺是真的没听懂,他觉得燕洵说的话云里雾里的,但他都牢牢记住了。
等以后的以后,田顺都老了的时候,面对自己的子孙,他猛然想起当年在学堂听到的话,心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时候燕洵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是没有半点错的。
燕洵见着孩子们都开始昏昏欲睡,忽然道:“边城我讲完了,这回我还从边城带来一种很好用的东西。”
“是什么?”有学生立刻来了精神,小声道。
燕洵故作神秘道:“你们有多少人想上解剖课的举手,上解剖课的学生就有机会拿到我带来的好东西。”
什么东西?竟然很好用?
许多学生出身大家族,除了身上穿着的学子服,家中也有衣裳是从商场买来布料裁剪而成,边城的棉布细腻顺滑,做成贴身里衣穿着再好不过,还有绸缎,比京城最好的布铺卖的都好。
难道是比这些东西更好的?
当即有些学生举手,喊道:“我愿意。”
先生早就说过解剖课,就是给一些小牲畜开膛破肚,有些孩子受不了,但是有些孩子却觉得这根本没什么。
自觉不害怕,又想得到燕洵给的神秘东西的,全都举起了手。
大部分学生举手,其他人左右看了看,便也随大流的举手。
燕洵满意的点头,这才说:“我带来的东西十分吓人,到时候先给你们看看,有谁害怕的可以不上解剖课,并不强求。”
原本解剖课也是不强求的,只是一部分孩子回家说了以后,家中大人便觉得没上解剖课的学生少了点什么,但是又不想让自家孩子上血淋淋的解剖课,便跑来学堂提意见,不让学堂开展解剖课。
此时燕洵的话占了上风,很多学生都把家里长辈说的话抛到脑后。
“成,那咱们今日就上一堂解剖课。”燕洵笑道。
该讲的都讲完了,燕洵赶忙回去歇息。
上解剖课的地方有单独的水泥楼,里面有一些玻璃盒、试管、镊子等等,全都是燕洵自己补贴钱,让幼崽们帮着造的。不过自从造出来,还一次都没用过。
这次上解剖课还是头一回,就连廖哥儿等人也都好奇的跑来围观。
“大人,准备好了。”镜枫夜低声道。
“我们也准备好了。”幼崽们齐声道。
学生那么多,当然不是燕洵一个人讲解,还有幼崽们帮忙。
一切准备就绪,燕洵换了干净利落的衣裳站在门口,看着学生们都充满期待的过来。
田顺一马当先,他被燕洵救过命,此时便一股劲的支持解剖课,也不管怕不怕了,反正先进去再说,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被拦下来。
“田顺,我给你看样东西。”燕洵笑着拿出一个密封的玻璃盒。
透明的玻璃水晶一样好看。
虽然现在学堂用的窗户都是玻璃镶嵌,也有些大户人家买了些玻璃,甚至商场有一整面的玻璃墙,但寻常人家依旧买不起玻璃,就连田顺这样的人家看到玻璃盒也忍不住咽口水。
燕洵的手缓缓移开,露出玻璃盒里面的东西。
“知道这是什么吗?”燕洵笑眯眯的问。
玻璃盒中是有着长长细细的腿,透明翅膀,肚子看上去软软的大虫子。田顺吓了一跳,又仔细看了看,见着燕洵纤细的手指很放松的捏着玻璃盒,明显没害怕,他便也跟着不害怕了。
“是虫子!”田顺大声道。
“成,你进去吧。”燕洵满意道。
田顺赶忙进去。
“这边。”利爪幼崽冲着田顺招手,“你是我这个小组的,跟我来,咱们的座位在这边。”
领着田顺到了座位上,利爪幼崽见着又有学生进来,赶忙喊他过来。
等着人数齐了,利爪幼崽这才拿出一个玻璃盒,对田顺等学生道:“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就是我家大人从边城带回来的东西,是无价之宝。等会儿你们就用这个学解剖。”
“啊?”田顺一愣。
燕大人说从边城带回来的好东西就是这个大虫子?他们解剖也要用到大虫子?说是送他们大虫子,其实是要解剖的?
好像话没有错,但田顺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但田顺觉得怪怪的,其他学生进来一看,也都觉得怪怪的。只是幼崽们都一脸平静的拿着玻璃盒讲解,学生们心中疑惑却又找不到机会问出来,只能暂时按捺住。
等着所有愿意进来的学生都进来,燕洵便把大门一关,上了讲台。
“大家觉得这就是普通的虫子,但是你们可是见过这么大的虫子?”燕洵举起一个玻璃盒问。
“没见过。”田顺赶忙大喊。
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总有种忽略什么的错觉。
“我实话告诉你们,这玻璃盒中的东西,你们一个人都没猜对。”燕洵笑道,“有的说是虫子,有的说是大蚊子,还有的说是一种鸟,更有人说这是一种机关……”
因为学堂丰富的课程,学生们倒是异想天开,都想到这是机关了。
燕洵心中欣慰,整个大秦无论是京城还是别的县府,幼儿开蒙都是死记硬背圣贤书,再由先生讲解其中内容,识字也不是潜移默化,由简到繁,而是先临摹,同样是死记硬背。
这样教出来的学生,大多只会死读书,读死书,脑中只有四书五经,甚至有些不知变通的读书人连怎么打理自己都不会,还得有专门的人帮忙照顾,更是不识五谷、不认瓜果菜蔬。
这样就算书读的再好,再出口成章、再辞藻华丽,文采再高、名气再大,恐怕也不是合适的治国良才。
“你们虽然猜的都不对,但是机关也确实能造出这种一模一样的虫子。”燕洵谆谆教诲,“你们想想,如果可以控制机关,那么能用来做什么呢?”
“机关能飞,就能去咱们寻常人去不了的地方,那么是否也可以飞去妖国,亦或是咱们去不了的海上呢?”
“如果要造出这样的机关,又需要什么学问呢?”
燕洵接连问完,见着学生们都陷入沉思,又忽的话锋一转道,“这些事儿得慢慢来,你们现在有那个想法就好。我现在来告诉你们这到底是什么……”
什么?田顺立即竖起耳朵。
“这是归元虫芽妖。”燕洵一字一顿道,“现在我来做个试验给你们看看。”
镜枫夜立即提来一个笼子,里面是专门养来做实验的兔子。
然而田顺却有些恍惚了,他下意识去看利爪幼崽手边的玻璃盒,心中的想法一层一层的往外冒,如果那就是归元虫芽妖,那似乎跟传闻中一样,看上去弱的很,很轻易就能打死。
前些日子归元虫芽妖攻城,京城便有许多人说笑,想看看边城将军是不是又会编造伤亡,要钱要粮了。
这是京城百姓难得放松的时候,因为归元虫芽妖算不上威胁,边城守将倒是很不老实,就知道贪粮饷,这事儿说了几乎上百年,就连三岁小儿都能听到自家长辈念叨。
就连田老太也在家中念叨过,田顺听了一耳朵。
“大家都看仔细了。”燕洵拿着镊子,打开玻璃盒,夹出里面的归元虫芽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