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系不知道真相,他所知道的人也都不知道真相。
等钟系离开,燕洵这才让镜枫夜撤掉格挡。
大妖车中还是一切如常,不过贾经那边的消息总是会送过来,通过机关投放到燕洵面前的镜子上,他极少离开镜子左右。
“大人。”秦四上前,有些犹豫。
“想回去了?”燕洵一看秦四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秦四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大人,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在京城的时候他勉强还算是做了点事,好歹是把妖国使臣送走了,然而等离开京城以后,他就完全无所事事了,什么忙都帮不上,一路上也就跟着吃吃喝喝,然后顺便知道许多他从来都不曾知道的事情,接触他从来都接触不到的人。
无论是燕洵跟京城通信的手段,还是小幼崽们平日里所流露出来的手段,亦或是见识到下沙县的这么些不为人所知的密辛,他都知道这些东西前所未有,在知道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原本他觉得自己好歹是四皇子,在大秦不敢跟皇帝和秦仪比,但剩下的所有人中,他自觉还是有些分量的。
既然分量大,秦四便想着跟在燕洵身边怎么也能帮上忙。
结果他什么都没帮上。
“也罢,我写封信……”燕洵示意镜枫夜拿笔墨纸砚,“你且回去,以后……运煤那个事儿是不能还给你,先去帮帮太子殿下,把那些作坊都整治好,不用怕得罪人,得罪的越多越好,上面还有皇上和太子殿下呢。等整治完那些作坊,你便直接去歧元县,多听多看……待上一个月功夫,再去大秦任何地方都成……”
“以后你也别想着跟太子殿下一争高下,他其实也不容易,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贵妃娘娘也是不易,回去以后多进宫看看。”
“现在我手头也没什么好东西,叫幼崽们设计了个小玩意,你平日里戴着就是。”
这般殷殷切切地说着,竟像是永别似的。
秦四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猛的看向燕洵,见他还是跟往常一样,那般瘦弱,昂首挺胸,手细的只剩下骨头,捏着毛笔写字,那字初见风骨,只是力道不足,显得有些虚,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似的。
“蛋弟弟。”燕洵写完信,仔细地看了一遍,忽然道。
“来了。”蛋弟弟便跳到自己那挂在墙上的小窝旁边,打开墙上的暗格,拿出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金属疙瘩出来。
蛋弟弟扛着金属疙瘩跳下来,哒哒哒跑到亲自面前。
“这是我让幼崽们研究的一点小机关,拿着吧。”燕洵又示意蛋弟弟解释。
“这东西机关多,用法也简单。”蛋弟弟解释了一下开启用法,又说,“防水防火,也能变成盾牌,你若是不喜欢这金属疙瘩模样,就叫人拿颜料涂一涂,或者用荷包装起来。”
秦四明白这东西的重要性,他自然不会去画蛇添足的改变什么,而是赶忙把自个儿的玉佩取下,重新挂上这金属疙瘩。
“极好。”燕洵有些满意,又宽慰道,“切莫忧心,你回去以后,七皇子会来的。”
“老七?”秦四皱眉,秦七跟其他皇子可不一样。
“去吧。”燕洵没有多说,只让秦四走。
也不用收拾多少行李,也没有多少人,更不需要摆什么皇子的排场,燕洵说了放秦四走,那秦四便很快离开大妖车,乘坐马车,一路马不停蹄地离开。
眼瞅着燕洵当真是放走了秦四,五皇子想了许久都没想出所以然,便问:“你当真放他走?”
“当真。”燕洵点头。
“可……你以为放虎归山后,那老虎还能再出来?”五皇子冷哼,“燕大人,这回你怕是要失算了。”
皇帝原本就恼了燕洵把秦四拘在身边,又不肯放了秦仪,更不准备放五皇子,这回叫秦四回去,皇帝定然是不会再让秦七出来。到时候京城那么远,燕洵便是再有本事怕是手也伸的没有那么长。
只是五皇子有点不太相信燕洵竟然这么爽快的放人。
“他会遇险。”燕洵道,“他是饵,我利用了他。”
“什么?”五皇子没想到这一点,他猛的站起来,狠狠地捶了下墙壁,“让我出去!燕洵,你不是人!老四什么都不知道,原本就是被你拘过来,你……”
五皇子出离愤怒,他当真是没想到燕洵竟然会利用秦四,他甚至是没怎么想明白燕洵究竟做了什么,让秦四变成了饵。
曹芹芹、王彦茗都还在大妖车中,可秋儿也在,秀蛇根本不能离开玻璃箱,外面倒是有一些跟着燕洵的好手,明里暗里的都有,但是他们都跟燕洵一样是外来者,并不能掀动什么才是。
不对!
除了这些人,燕洵还跟那些被选中的少年们交集过。
“你对他们动了手脚?”五皇子诡异地看着燕洵,“你都谨慎的没去县城,怎么会这般鲁莽对他们动手脚?”
这有点不可能,但除了这个,燕洵还能做什么?
燕洵摇了摇头,“我没对他们动手脚。”
“那你……”究竟做了什么让秦四变成了饵。
“他会有危险,我并不能保证他能安全。”燕洵语气淡淡的说着十分残忍的话,“给他的荷包机关虽然不错,那也得用熟了才行,负责……用处应当不大。”
五皇子皱眉,他是知道幼崽们造出来的战伞机关有多么复杂的,想要仿造根本不可能,便是制造零件的标准别人就拿不出来,而那战伞机关十分多,如果是不熟悉的人拿着,那还不如拿一把槍,好歹能放出子弹。
若当真如此的话,秦四怕是真的要有危险了。
“燕洵,我当真是看错你,还以为你虽然不光明磊落,却也不会去做小人。”五皇子猛的站起来,逼近燕洵,“放我出去!你想害他死,我却不想就这么看着他死!”
便是秦四在大妖车里的时候,他都从来不会说那些不能见光的秘密,甚至是挨了两次打他也都没有还手,因为秦四只是普通人,不需要知道这些秘密,也不能被他打,会一下子打死的。
五皇子心急如焚,偏偏燕洵坐着一动不动,五皇子便觉得他那张几位好看的脸瞬间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比自己的青面獠牙还要狰狞恐怖。
他想说几句刺燕洵一下,却说不出口,只想想法子离开,不愿意跟燕洵耗下去。
“我原本就是这种人。”燕洵还是不为所动,“卑鄙无耻、阴诡嫌恶,面上好像很良善,其实心都是黑了的。这些年我抢、我夺,我不择手段,所以才能变成今日这般模样,要不然你以为我如何能让保育堂医馆平安,能在边城搅风搅雨,甚至是能让歧元县改天换地?若不是我用了手段,怕是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
五皇子沉默,他知道燕洵说的是事实。
“安心吧,我不会放你走。”燕洵道,“或许四皇子运气好,侥幸的能捡回一条命呢。”
这句话让刚刚平静的五皇子瞬间再次炸开,他心里的火气蹭的一下冒出来,再也顾不上其他,扑过来掐住燕洵的脖子,“放我走,否则你也别想活。都别动,否则我立刻掐死他!你们医术再高难道还能把断了的脖子连上?”
大妖车里所有人都瞬间僵住。
燕洵倒是淡定,“不用过来,不是什么大事。”
“是,老四在燕大人眼里算什么大事,死了也就死了。”五皇子几乎失去理智,他现在不但觉得燕洵面目可憎,还觉得他险恶无比,什么良善,全都是伪装出来的!
“拿条件交换。”燕洵喘了口气道,“我想知道蝮蛇在什么地方,你不知道没关系,告诉我找到他的方法,或者……把你制造怪物的法子告诉我。”
“都这样了你还谈条件?”五皇子诡异地看着燕洵,“我只要一动,你就会死!”
“是,我会死。”燕洵轻声道,“但这跟谈条件有什么关系?”
第556章
“没有人不怕死!”五皇子恶狠狠道,“别以为你比别人特别……”
“是,我怕是。”燕洵很爽快的承认。
五皇子低头看燕洵,他爪子掐着的脖子很细,只要他轻轻一用力就能轻易捏断。他无比的清楚燕洵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哥儿,他甚至是比那些哥儿还要更弱一些,手无缚鸡之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脆弱的只要稍微遇到一点危险就会送命。
这么弱的燕洵,却是他毕生的对手。
“四皇子有危险。”燕洵垂下眼眸,仿佛没看到掐着自己脖子的爪子,轻轻咳嗽一声道,“你若是想去救他,就答应我的条件。否则你便是杀了我也没机会去救他,幼崽们不会放你走的。”
小幼崽们都没动弹,但五皇子知道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也用不着所有小幼崽动手,单单只是战兔幼崽自己就能轻松拖住他,叫他不可能有机会追上秦四。
五皇子气急,明明他现在占尽优势,控制了燕洵就等于是控制了这些所有人,却偏偏他有种捉襟见肘的感觉。
“你只能答应我。”燕洵轻声道,“除非你觉得我的命比四皇子的命更重要。”
两相比较取其重,燕洵给了五皇子选择:用秦四的命换自己的命。
杀了他就没有机会去救秦四。
“燕洵!”五皇子低吼,“你当真要如此?”
他很探究地看着燕洵,总觉得今日的燕洵有些反常。
虽然他嘴上总是说燕洵虚伪且卑鄙无耻,远没有传闻中的那般风光霁月,清朗磊落,但他心里头很清楚,燕洵虽然做过许多不那么光明正大的事,但他绝对不会故意害身边的人。
虽然曾经燕洵跟秦四也有些龃龉,但既然燕洵主动叫秦四到自己身边……
“我故意叫四皇子来下沙县,就是打算把他当饵的。”燕洵忽然道。
五皇子心中理智的那根弦顿时断了,他还以为燕洵已经把秦四当做自己人,会护着他,却没想到从一开始燕洵就想着拿秦四当做诱饵用。
到现在燕洵终于图穷匕见,露出自己的险恶用心。
“你现在的样子当真丑陋无比。”五皇子骤然平静下来,他猛的松开手推了燕洵一把,把他推向镜枫夜,“我不知道蝮蛇在什么地方,这些年我也在找他。那些怪物……跟歧元县差不多。我只能说这么多……”
“下沙县也有石门?”燕洵追问。
如果也有石门的话,那倒是简单多了。
五皇子却摇头,“没有石门,你不要把下沙县想的太简单,这地方……便是我知道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你走吧。”燕洵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便扭头冲着战兔幼崽道,“开门,送他出去。”
战兔幼崽便上前一步,打开一扇门,请五皇子出去。
到了外面,五皇子深吸一口气,便瞬间消失不见。
*
城中的少年们并不知道燕洵这边有了变故,他们平静而又兴奋的等待着,等待着蜕变,等待着给下沙县做贡献。
贾经面上平静,心中却十分忐忑,他知道燕洵想弄清楚这些少年究竟是如何变化的,他想帮忙,便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时不时地去看看少年们,看看他们变化没有。
当黑狐见着贾经从他面前第三次走过去的时候,终于是忍不住问了,“你究竟是谁?”
他已经去过衙门跟里面的小吏说了燕洵的情况,小吏自然不敢压下来,赶忙去找了贾经。这个事儿原本就跟黑狐认为的不一样,贾经自然也不能按照黑狐的说法处理,便就这么不了了之。
结果贾经出来晃悠,又叫黑狐看到,他便有些怀疑衙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根本没处理贾经。
“哎。”贾经想了想,决定告诉黑狐真相。
这些进城的少年们除了不能出城以外,任何地方都可以去,倒是没有多少限制。
两个人到了没人的地儿,贾经便把自己的身份、燕洵的身份都说了一遍,只不过没说得太具体,也没说幼崽们的身份,只说燕洵送来不少钱粮布匹盐肉等好东西。
“竟是我看错了。”黑狐喃喃道,“这样也好,他没有受欺负就好。”
看着这样的黑狐,贾经顿时就有些麻爪。
眼前的只是个还未长开的少年,心地善良,也十分有自知之明,只是此时他这般状态在贾经眼里却是那么明显的少年怀春的模样。这叫贾经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少年爱慕而不自知的模样十分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