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旻言本以为她会回抱自己,不曾想, 姚思浅却是把他往外推开,“哎, 你先一边去。”
魏旻言心中虽有几分不悦, 到底还是压下小脾气,问道:“什么东西, 让婢女去找就是了。”
姚思浅没有直接回答他, 而是从柜格中取出几套蓝绿色系的衣裳,一件一件往自己身上比划。
“你瞧瞧, 怎么样?”
“江南水秀山清的,还是该着些清淡的颜色。”
魏旻言不由叹了口气,语气尽是无奈,“折腾了大半天, 就因为这个?”
姚思浅眨巴着眼, 笑道:“平日里尚服局老送些大红大紫的衣料, 在宫里穿穿还凑合。若是这副装束走上大街,那得多俗气啊!跟地主家的傻夫妇似的。”
“……就属你歪理多。”魏旻言顿了顿,才道:“先随便带个几件吧。你要是真想衬着风景, 倒不如到当地再逛逛。”
说罢,他自然地将姚思浅揽入怀中,“为夫的俸禄也不惨澹,够你买上不少新衣了。”
姚思浅笑眼盈盈地嗔怪道:“你现在是这么说,等到了江南,还不得把我抛下,自个儿忙政事去了。”
魏旻言沉吟片刻,把双臂锁得更紧,丝毫不讳言地坦白道:“这回,父皇也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把我暂时调离京城,不去搀和这件事罢了。”
闻言,姚思浅便从他胸口仰起头,疑问出声,“二十多年前的贪腐案,可是江氏叔父牵涉进去的那起案件?”
“正是。”
魏旻言抬起手,将她散落在眼前的碎发拨到耳后,才重新开口道:“父皇虽说让我查明此案,实则却是口是心非。”
“当年牵连到动辄上百名官员,基于政治考量,父皇仅仅是从轻处理,唯独将为首的几人处以重罪。”
“既然父皇不欲深究,我自然也不能一锅踹了,总归是做做样子罢。”
姚思浅轻轻颔首,道:“朝堂上的事儿我理不清,你自个拿捏好分寸就是。”
过几日,太子偕同太子妃启程前往江南。
两人前脚刚跨出城门,姚时安后脚紧跟着进了京。他沿途经过家门,却不得而入,只得赶着路进宫面圣。
周瑞海垂下头,用试探的口气禀告道:“皇上,前线来报,姚世子方才已入城门,估摸着不出一会就进宫了。”
皇帝握笔的手微微一顿,似在压抑着怒气,道:“让他入宫后立刻来见朕,单独来。”
“是。”答完,周瑞海一刻也没有多待,低着头就退了出去。
只是,仍不忘叮嘱侍奉茶水的宫女,道:“别怪咱家没提醒你,一会把茶盏搁下,就麻溜地滚出来。否则,要是触怒了龙颜,几个头都不够砍!”
说罢,周瑞海又在宫门前站了一阵子,便见两名禁军一左一右护着姚时安上前。
二十出头岁的男子,正该是意气风发之时,他却像是已逐渐步入中年。傲骨犹在,可一身的傲气竟全部沉淀下来。
“诸位请留步。”周瑞海侧了侧身,正好挡住其余几人的的去路。 “世子爷,皇上正在殿中等您,请。”
姚时安点了点头,别开众人,径直往里走去。
只看皇帝高坐在龙椅上,双眼注视着正前方,似乎早就等了他许久。
姚时安稽首,再拜,“臣没能办妥皇上交付的差事,实在是臣的罪过。”
皇帝仅淡淡地扫了几眼,见他原本干净的几乎纤尘不染的面容,因为蓄满胡渣而变得有些粗犷。
几日前那清朗的少年已然消失,如今站在他眼前的,倒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汉了。
“给朕一个理由。”
姚时安停顿足有五秒钟,才出言答道:“是为臣的无能,还请皇上责罚。”
闻声,皇帝的大掌重重地拍上御案,震得摆放在桌子边缘的奏章悉数掉落在地。 “你分明是有机会的,为什么没杀了那北芩的王子!”
姚时安沉默片刻,隐去了私心,却说着冠冕堂皇的表面话。 “臣虽读过不少兵书,却苦无实际经验,这……一下子就突然慌了手脚。”
皇帝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气得直瞪眼,大声怒斥道:“早知道你是个不中用的,朕又如何会把这道密旨交到你手中?”
姚时安并未就着此事多做反驳,仅是以果敢的语气说道:“若能得皇上开恩,臣定当竭尽所能,将功赎罪。”
皇上听后,顿时陷入沉思。
而另一头,姚思浅坐在马车上颠颠簸簸的,喉间不禁涌出欲呕吐的不适感。
“这石子路震得我头都晕了。”
魏旻言把她的头,轻轻地往自个肩上一靠,道:“昨儿个睡得迟,不如趁着这会儿补补眠。”
“什么叫做睡得迟!那不是折腾了整晚,几乎没合过眼吗?”
魏旻言静静听着,她带了几分娇嗔的语气,心情竟是一瞬间明朗了许多,便也有兴致开起玩笑来。 “没合眼的是我,你难道不是中途就闭上眼,昏睡过去了么。”
姚思浅伸手挠了挠他的胳肢窝,眼里含着薄薄一层怒意,“哪里是昏睡,我可是全程清醒着的好吧。”
语落,她却突然把话锋一转,“说起来,父皇既然从头到尾都没打算真把华城公主下嫁,何不事先告诉母后一声?如此,也不至于叫她白白伤心了这段时日。
魏旻言虽能理解皇帝的心思,却也对此略有不满。这时,不论再怎么克制情绪,说话的口气皆谈不上好。
“若不是连最亲近的枕边人都瞒过了,又怎么能让北芩那边掉以轻心?父皇不管面对着何事,都是以政事做为第一考量。”
姚思浅自知不该挑起,他与皇帝父子间的恩怨,不由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谈这个败兴的事儿。”
一顿,她便狡黠地笑了笑道:“此番,哥哥好不容易才从北芩王世子那里,拿到江氏这些年勾结朝臣,为非作歹的证据。咱们应当好生庆祝才是。”
魏旻言用手指弹了下她的额头,声音带笑,“你啊,果真是个爱记仇的。”
“那可不。”今时,姚思浅再回想起那日,江氏自导自演的小产经过,仍是一阵后怕。 “她想陷我不义,置我于死地。我非圣母,又如何容得下她。”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家娘子受委屈了。”他的声音听来,就像是一壶酿了很久的老酒,醇厚中带点醉人的魅力。
闻言,姚思浅不禁往他的怀里钻了又钻,撒娇道:“这几日出门在外,都喊我娘子好吗?真好听。”
魏旻言仅仅是乔了个舒服的姿势,便纵容着她在自己怀中捣鬼,“别说在外面。你若喜欢,回京中这么喊也成。”
两人光顾着调情,倒是未曾注意到马车已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隔了一道车帘之外,小厮侧耳听着里头断断续续传来人语声,不知是该进还是退,只好将求救的视线投向梁湛。
可谁知,后者却匆匆地别开了眼,全然一副此事与他无关的样子。
过了半晌,梁湛见那小厮仍旧裹足不前,忍不住出声催促道:“从这里开始就要改走水路了。还不快去请殿下和娘娘下车,赶紧啊!”
那小厮被他低声一吼,顿时就吓得没了主见,忙不迭上前去唤魏旻言。
然而,不出多久,他便发觉比起梁侍卫故作凶狠的口气,里头那位正经主子才是真的恐怖啊!
他的眼神利的像把刀,瞄准自己时,就仿佛被人用刀锋抵在喉咙那般恐惧。
原来,眼神真的能杀人。
而始终在旁边观望的梁湛,此时却无比地庆幸,方才没有亲自去喊殿下——
破坏人家的好事,是要遭报应的!
只不过,遭了报应的还不止这一桩。
这时候的广阳宫,已是吵声喧天。
江氏在魏旻德口中听说了此事,竟一下子从榻上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皇上遣了太子下江南?这种事怎的不早些告诉我!”
魏旻德先是一愣,转而一惊,“这件事可有不妥?”
江氏思索半晌,却是捂着胸口,缓缓地坐了回去。 “不……倒也没什么,就是我这心里边突然堵得慌。”
魏旻德拧着眉,神情添了几分肃穆,“若是母妃实在担心,要不儿子先派人去将老乡那边肃清一遍。”
“万万不可!”江氏急得瞪大眼睛,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拔高,“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咱们不管做什么都是错。”
魏旻德眉头皱得越发的深,语气亦逐渐沉下,“魏旻言若要怀疑,就让他怀疑去罢。要紧的,是不能让他捉住半点把柄……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这个道理,母妃总是懂得吧?”
话落,魏旻德眸子底的阴冷愈渐加深,混浊的眼里毫不掩饰他膨胀的野心。
然而,他却没有想过,最终便是这份凶残害惨了自个儿的母妃。
作者有话要说: 梁湛,小可怜虫本人:做什么,都不能打扰主子谈恋爱!
第36章 神仙爱情
江南的早春, 绿叶映着红花绵延了十里,已可见几分春日的盛景。
姚思浅搭着魏旻言的手,缓步踏下船时, 就看见由江南刺史领头, 其后跟着一众的地方小官。
显然是早有充足的预备了。
她稍稍往魏旻言身后靠近几步, 像是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
魏旻言会意,把面朝向那刺史就说道:“本宫原不过前来视察, 不必如此大的阵仗。否则,耽误了正经事反倒不好。”
刺史闻言, 便转过头, 吩咐底下的部属们各自忙活去。
最终,只留下一名关系亲近的佐官随侍。
“殿下, 时辰不早。”
“臣在府中摆了桌宴席替殿下接风, 还望殿下不嫌粗陋。”
他这话说得当真是谦卑了。
江南刺史为朝中三品大员,平日餐桌上象箸玉杯, 颇为奢侈。若是这都叫做粗陋,还有什么是可以称为精致的呢?
魏旻言心里嘀咕着,嘴上仍应了声“好”。
而后,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说道:“太子妃不喜食辣, 生姜、胡椒、芥末这类的辛香料能免则免。”
那刺史禁不住愣了神儿。
按理来说, 太子爷日理万机,大抵无法每顿饭都陪着太子妃用膳。这样的情况下,却能把娇妻的口味记得清清楚楚, 果真是煞费心思。
思及此,他不由回想起前几天,与幕僚商议宴席的事宜时,有名参谋上报说,“京中传言,太子爷将发妻看得极重,因此十分憎恶那些花天酒地的浪荡子。大人若是安排清倌人献舞,只怕反招殿下的不喜。”
当时,他还觉得此言夸大了。
清倌儿虽是欢场女子,但才性比起正经的官家小姐只增不减,能歌善舞,那是风雅的很。
即便自诩清高的文人,也喜爱约几个清倌同游,可……咱们这位太子爷,是真不接地气啊!
魏旻言自是生不出多余的心思,去干涉他内心的纠结,只淡淡地将视线从他身上抽回。随后,便把大手背过身后,递到姚思浅面前晃了晃,道:“牵好。”
姚思浅也不扭捏,当着众人的面就握了上去。直至手指紧扣着手指,才甜丝丝地笑道:“走吧。”